残霜凋夏绿 茫茫绝海禁孤雏
天残焦化面目骤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中似将喷出火来;他手掌缩回,又重新伸出,却只是指着咪咪厉声道:“好好好!我这样对妳,妳现在却这样对我,好好好!妳们两人要死在一起,我今天就叫妳们称心如意,让妳们舒舒服服地死在一起。”
话虽如此说,却仍只是气愤地站着,并未出手。
此刻,这素称心冷如铁的魔头竟像是一个妒忌的丈夫似的,简直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辛捷看在眼里,心中连动,再将先前的分析一一想了一遍,加上天残焦化此刻的神色,辛捷不禁暗中怒骂一声,已将这形状奇丑、内心奇毒的凶人对咪咪的算计全部了然于胸。
他心中正思忖间,咪咪却已说道:“大哥,不管你对我好不好,我总算对你不错了,我要不是对你不错,我帮着辛哥哥一齐将你打死不就完了?又何必要和你一起死?唉……这就是因为我既不能帮你打死辛哥哥,可是也不愿意帮辛哥哥打死你,我才这么做的。”
天残焦化大喝一声,道:“妳为甚么不能帮妳大哥打死这姓辛的小子?这些年来,妳大哥哪一年不是远远跑来看妳,替妳带些好吃的东西来,可是这姓辛的小子又对妳怎么样了?他只不过就是花言巧语地骗妳罢了。”
咪咪目光一转,问道:“可是大哥,你为甚么不带我离开这里呢?你为甚么要让我一个人留在这孤岛上?大哥,你说你对我好,我可有点不相信。”
天残焦化连忙道:“这是因为别的地方坏人太多,妳大哥怕妳吃人家的亏,难道妳把妳大哥对妳的这番好意还看成别的意思了吗?”
他故意长叹一声,道:“妳要知道,大哥对妳是真的好呀。”
这些话又不禁使得咪咪又相信、又怀疑?她对世事可说是一些也不知道,世间的一切丑态、无耻的事,她也未曾经验过,因此她对甚么是丑态,甚么是无耻,根本分辨不出来。
此刻她如此做,完全是为了对辛捷的爱心。“爱”之一字的意义,对这纯如白纸的少女而言,虽仍是一件不可解释的字,但爱之一字的力量,却已在她的身上发出了效能;此刻,她对她大哥的话已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辛捷却突地冷笑一声,望着天残焦化,不耻之极地说道:“姓焦的,我原先以为海天双煞虽然心凶手狠,但还可以说得上是个男子汉,哪知道你却是个卑劣已极的小人。”
天残焦化怒极而笑,笑声突顿之间,他目注辛捷,狠毒的说道:“想不到!想不到!辛老六养了你这么个好儿子,此刻还有脸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当年若非我姓焦的心慈手软,你有十个也都早就送了终,你不要以为现在有了三分道行,你焦大爷就制不住了。”
辛捷木然而立,心胸中只觉得旧恨新仇翻如涌潮,但是握在他手上的一支小手却像是有着神奇的力量,竟能使得他此刻还不出手。
但是这并非说他心中的不共戴天之仇已被这似水柔情溶化了,而是他知道若不让咪咪完全明了她“大哥”的毒狠卑劣,那么这纯情的少女就将永不宽恕自己对她大哥所施的杀手。
若是自己也和这两个凶人同归于尽,那么她就将更为伤心,甚至也立刻随着死去,于是他冷笑一声,道:“姓焦的,你大概想不到十年前被你缚在疯牛上的那个孩子还没有死吧?可是你更想不到,却是我已将你那灭绝人性的卑劣行为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转向咪咪,道:“咪咪,我告诉妳,世间上所有的人不但都比这两人好看,也要都比这两人善良得多;妳知不知道,妳的一生幸福就险些毁在这两个卑鄙、无耻的凶人手上。”
咪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天残焦化已大喝一声,扑了上来。
那边天废焦劳一见其兄动手,身形一动,也掠了过来,双掌外登,挟着劲风直劈辛捷的右胁。
这海天双煞骤然竟又各以杀着左右击向辛捷的两胁。
辛捷冷哼一声,脚步微错,身形微转间,正待避招还招,那时他那仍被咪咪握着的左手上突然传来一股奇异的力道,他全身竟不由自主地飞腾了上去,生像是脚下有人托着似的。
他不禁大惊!目光动处,却见咪咪仍在他对面望着他,而就在这一瞥之间,两人的身躯竟已倏然上拔了三丈。
海天双煞四掌自然击空,抬首望处,不禁也被这奇景惊得呆住了!
他兄弟二人称霸关中,走遍江湖,武林中成名立万的好手,开宗立派的高人他们都见得多了,但此刻他们自问有生以来却还没有见过一人武功比这咪咪更高的。因为此刻咪咪婀娜的身躯正自凌空而起,全身丝毫没有一丝藉以上拔的动作,就像是一个白日冉冉飞升的仙女似的。
夜色之中有风吹过,吹起咪咪宽大的袍子,天残焦化只见两条玉也似的小腿也像是站在云霄似的没有丝毫弯曲,这种已近神奇的武功,使得他望着这两条玉腿时,却连心中的淫邪之念都生不出来。
咪咪轻轻将她的左袖摆动一下,于是她和辛捷两人的身子就凌空移开了一丈,然后,又像落叶似地飘了下来。
辛捷心中暗叫一声惭愧!他和咪咪相处这么多天,可是却没有看出这弱不禁风的少女竟怀有这么高深的武功来。
眼角微动,他也自看出海天双煞面上的惊愕之色,不禁暗忖:“原来这两个魔头也不知道她身怀绝技,那么她这一身武功是从哪里学来的呢?当今之世,又有谁能调教得出?”
他心里正自奇怪,却听咪咪道:“辛哥哥要说话,你为甚么不让他说?假如是我的话,我甚么事都不怕别人去说。我说觉得怕人说出来的事,就不是好事。”
她说话的声音虽仍是那么轻柔,但天残焦化听了,却像已不是从那“可怜”的孤女口中说出来的,而生像其中有着甚么慑人之力。
当一个人显露他的真才实学的时候,他说的话也会被人重新估价。
辛捷不禁暗暗称赞,他想不到这未经世事的少女,却说得出如此睿智的话来;他眼角不屑地横睨双煞一眼,朗声说道:“咪咪,妳知不知道,世上有些人,他不但外表丑恶得不像人类,内心也和豺狼虎豹一般地狠毒,他们不喜欢人类,人类也不喜欢他们,这些人虽然一个个凶狠残暴,常常借着残酷的手段使得别人怕他们,其实他们心理却也自己鄙视自己,所以这些人也常常会做出一些灭绝人性的事来。”
咪咪眼角也瞟了她的“大哥”一眼。
只见天残焦化面上的神色难看已极,再加上他本来的丑恶,使他看起来更加不像人类。
此刻他已将辛捷恨到极处,只是却又畏惧着咪咪那种神奇的武功,只得将这份狠毒隐藏在心里,暗暗思忖着除去辛捷的毒计。
这原因是为了辛捷使得他多年的心血,也是他幻想的美梦化为泡影。每当他望到咪咪对辛捷甜笑着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是被戳了一刀似的,恨不得将辛捷碎尸万段才对心思。
原来他对咪咪所做的这些灭绝人性的事,是基于他一种疯狂的想法……
天残焦化虽然长得不似人类,可是一些人类与生俱来的欲念他也还是有的,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情欲,更是他不能忘却的,但是他生来畸形、内心的凶残、外型的丑恶,这两样事相生相长,于是他内心愈凶暴,行事愈残酷,外表也就愈丑恶。
他知道绝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真心爱他,他深深地自卑,但他也深深地希望能获得一个女人的全部身心,而不仅是肉身,因为以他的武功来说,光是占有一个女人的肉身是非常容易的。于是,他心里起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他认为没有女人爱他,是因为他的丑怪畸形,但是,他想到:“假如我将一个刚刚出世的女孩子送到海外,一个没有人住的荒岛上,只让一个老太婆带她长大,而不许任何一个人走近她,那么,这女孩子一生之中除了自己之外,就不让她看到任何一个另外的男人,她不知道正常的男人是甚么样子,而我再对她好些,等她长大了,我就讨她,这样我就能占有一个女人的全部身心了。”
他天性奇癖,对这想法非但不以为耻而卑劣,反而沾沾自喜,于是他在一个乡村里抢掠了一个美丽的村妇的初生女儿。因为美丽的女人们生下来的子女,大多是美丽的。
然后,他又找了个老婆子,将这女婴和老婆子带着,驶着船,在东海上找了个最荒僻无人的小岛,他实行了他的狂想。
他辛苦地亲自动手在这荒岛上盖了幢石屋,又运来许多日用的东西,然后他就将那老婆子和女婴留在那荒凉而美丽的地方了,不管死活地,将这两个可怜的人隔绝在那里。
每年他都会到这孤岛上去看看,带些食物去,同时,他反复教这可怜的孤女一套问答:“我是谁?”他问那孤女。
“你是大哥。”她就回答。
“妳爱谁?”他又问。
“我爱大哥。”这可怜的女孩子就会回答。
十年来,这话不知被说了千百次,他满心欢喜地看着这女孩一天比一天长大,长得漂亮,身材也一天比一天的丰满。
他像一头贪婪的狼,将一只猎获来的死山鸡慢慢留着吃的那种心理似的,也想将这美丽的少女留做慢慢的享用。
因为他认为她已完全属于自己的了,她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属于自己,她的心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但是,此刻,
他知道自己的美梦成空了,他望着那在自己掌下逃生的男孩正和那自己费了无穷心血养成的女孩在说着话。
他甚至没有听到他们在说甚么,他的心已被怒火和妒火烧得发黑了,甚至已开始发出那种恶臭难闻的焦味出来。
他望着那少女婀娜的胴体、明亮的双瞳、娇美的面颊、浑圆的足踝,他想到占有这一切的快乐。
于是他更愤怒、痛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