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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3、

周末下午,沈欢跟谷小亮大眼瞪小眼地在门房里干坐着,孟宪辉在电台里没完没了地贫。

“姐,你跟东方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谷小亮首先打破了沉默。

沈欢显得有点不耐烦,“那么早结婚干吗呀,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你结了婚不就能去美国了嘛,美国多好啊,听说生孩子都不用自己养……”

“你这都从哪听来的!”沈欢瞪着眼睛,“你别成天着三不着两地混日子行不行,不学点有用的,谁告诉你美国生孩子不用自己养啊!”

“你忘啦?上回咱这住过一窝美国人……”

“你又来劲是不是,什么叫‘一窝美国人’啊?”

“可不是一窝嘛,大人孩子七八个……算了算了,其实我也知道你跟我急不是因为这个,你跟孟宪辉好了。”谷小亮乜斜着眼睛瞄了沈欢一眼,“我早看出来了。”

“放屁!”沈欢一拍桌子把谷小亮吓了一个机灵,“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孟宪辉好了?你要是闲得没事你回家睡觉去,再不你也该想想自己的事,别跟街道大妈似的整天就知道造谣生事。”

见沈欢生气,谷小亮便不再言语,自己心里嘀咕:谁不知道你那点事啊,要是不让我给说中了你急个什么劲儿。

正在沉默的时候山下真树子推门进来,“亮子,你有时间吗?”说着话她看到了皱着眉头的沈欢,感觉屋里的气氛不对,“你们怎么了?”

“没事,我们在商量怎么过年。”沈欢说,“有什么事吗山下小姐?”

“再过两天我想先回一趟日本,我想请你陪我去红桥买些礼物送给朋友。”

“哟,这可不行,上班时间不得外出。”谷小亮站起身,一本正经地对山下真树子说。

“没事儿,去你的,这有我。”沈欢巴不得亮子离开这间屋子,她能一个人清净一会儿。

看着谷小亮极不情愿地与山下真树子出了门,沈欢心里轻松了许多,起身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愣愣地听了一会儿电台广播,孟宪辉在广播里正在跟无数百无聊赖的听众探讨如何过圣诞节的问题,他的声音永远透着喜悦,沈欢一直想不明白,一脑门子烦恼缠着他,孟宪辉怎么看起来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这让沈欢不得不承认,性格这东西确实不是后天能补救得了。

韩东方已经有六年没有回来过了,以前他在世界各地流浪的时候,尽管身上连买张飞机票的钱都不够,也总想着回家过年,现在发达了,怎么反倒忘了过年这码事。这件事,沈欢同样想不明白。

想不起来上次韩东方往回打电话是什么时候了,放下电话的时候,沈欢还愣了好半天,因为她想不起来跟韩东方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

“说的什么来着?”想到这,沈欢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仔细地回忆当时的情景。电话里是韩东方说的第一句:“忙什么呢,这么半天才接电话。”不对不对,他说的是“干吗呢,连我电话都懒得接”,好像也不是,沈欢依稀觉着这些话好像都是以前给韩东方打电话的时候她自己说的。想起来了,那天是端午节,沈欢上街买粽子的时候韩东方打来的电话,开始是亮子接的,沈欢回来以后又给韩东方打了回去。

当时他在法国度假,电话里韩东方不停地跟沈欢讲他养的那些鹦鹉,说它们如何聪明如何昂贵,沈欢没怎么插上话,但她一下子就被韩东方的情绪给感染起来。那天韩东方还叫其中的一只鹦鹉对着电话喊沈欢的名字,“沈欢、沈欢,”韩东方轻轻地喊,不料他那可爱的鹦鹉叫出的却是“亨利”,“亨利”是韩东方在法国的管家,鹦鹉的声音和语调都和韩东方一模一样,惹得韩东方大笑。

那次通完电话以后,沈欢还特意跑到花鸟市场买回了一只鹩哥,挂在旅馆的树上很长一段时间,正当谷小亮准备教给它点吉祥话的时候,旅馆住进了几个四川人,他们在树下摆上桌子喝了半宿的啤酒,第二天早上,那鹩哥见了亮子竟说了一句让他吐血的四川方言:“我日你妈哟!”

想到这里,沈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错,那是最后一次她跟韩东方通电话,尽管如今的通讯非常发达,沈欢却很少打电话给韩东方,一来她不知道韩东方留给她的那写满了一页纸的数字究竟哪一个能够找到他,二来也是因为沈欢不会计算时差,她懒得去算。

沈欢出门去水房打开水,回来的路上碰上生子,他送前两天入住的那两个年轻人去机场刚回来,看见沈欢,生子问她:“咱什么时候放假?”

“先进屋歇会吧。”沈欢一边说一边先进了屋里。

生子跟进来,问她:“亮子呢?”

“跟山下去买东西了,我看春节前后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了,明天没事你就别来了,好好在家歇歇,过了正月十五再上班。”

“那哪行啊,万一来了人你一个人也顾不过来。”

沈欢给生子倒了一杯热水,“没事,还有那秋和孟宪辉呢,实在不行还有亮子。高大姐的儿子也快放假了,好不容易回来,也让他妈多陪陪他,你跟高大姐就都歇了吧。”

生子想了想,“也行,回头我跟高大姐说一声,我离得近,时不时过来转一圈,没事我就回去。”

沈欢嗯了一声。

“你跟那秋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我跟那秋吵什么架!”沈欢抬眼看着生子,等着他往下说。

生子含糊着,“没事,我这不是最近没见着那秋嘛。”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没有。”

“你别听亮子胡咧咧,他是闲的,不找点事他嘴痒痒。”

生子嘿嘿笑着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说:“我先回去了。”

生子走了,电台里孟宪辉的声音也消失了,整个院子只剩下沈欢一个人,一种巨大的失落感顿时把她笼罩得严严实实。

“啊——”沈欢大声地喊,“啊——啊——”她抱着头趴在桌子上不动弹,然后猛地直起了身子给孟宪辉打去一个电话,“晚上一块吃饭?”

“想吃什么?”孟宪辉显然正在整理那些CD,电话里乱糟糟的。

“涮羊肉。”

“还涮?我现在出汗都是膻味。”

“6点,老位子。”

沈欢没等孟宪辉说话就撂了电话,其实她并不想吃涮羊肉,但那种总有人喊叫总有人喝醉的地方让她感到安全。在喧嚣的场所,安静的人总是被忽略。在和孟宪辉见面的时候,沈欢总是希望被忽略,被周围的人忽略,也被那秋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