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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右护法放开云棠,马上跪地道:“属下绝非徐老的对手。”

徐老并未难为他,只是点了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经手教内诸多事物,依老夫看,是个可塑之才。”

右护法双手搭在腿上,垂着头,似有百般恭敬,还说:“属下敬仰徐老的威名。”

徐老道:“你身上配着一把短剑。你把剑□□,杀了云棠,权当表个忠心。”

直到此时,卫凌风才开口接话:“杀了云棠?”

徐老瞟他一眼:“让一个二十岁的女娃娃来做教主,本就是个笑话。这女娃娃的爹传给她一身功力,她受用不起,半死不活。你我送她上西天,便是做了好事一桩,成全了她。”

卫凌风挡在云棠的面前,语气既谦恭,又有恳求意味:“她是我亲妹妹。”

徐老抚着白胡子,长眉微皱,额头显出条条沟壑:“江湖中人笑话魔教妖女,牝鸡司晨,人尽可夫,辱没了我教的英明之举。何况你这妹妹登临教主之位五年,尚未替她父母舅舅报仇,确是个没用的人。杀了她,有何可惜?卫凌风,你断了一手一腿,在这教内,孤苦无依,常夜琴和程雪落都把你当作眼中钉。你若是不先下手为强,早晚会遭殃。”

卫凌风倚着栏杆,夜风中,他的脸色愈加苍白:“你为何不杀了我?”

徐老道:“我听闻,教主把《无量神功》的九本秘籍都交给了你。”

“是,”卫凌风闭上双眼,“教主敬我为兄长,我怎能恩将仇报?”

徐老的手指骨节扣在栏杆上:“卫凌风,你爹娘去世时,你没回到教内。骨肉亲情于你而言,当真不能割舍?”

卫凌风恰到好处地迟疑片刻:“我……”

跪在地上的右护法也帮腔作势道:“公子,望公子三思。”

卫凌风站在原地不动,湖畔水风吹过他的衣带,白衣广袖,十分俊雅绝俗,好像他马上就能乘风而去、羽化登仙。但他的语气极为卑微,完全配不上他的出尘气度。他说:“我愿把《无量神功》的九本秘籍赠予你,只求你能饶我一命。”

说到“命”字,他咬字极轻。

“哈哈,”徐老忽地笑道,“果然如谭掌门所言,你这个软骨头的贪生怕死之徒,空有一副皮囊。”

凄清月光之下,卫凌风的影子晃了晃,仿佛在风中发起颤:“你认识谭掌门?”

“哎,算不得认识,”徐老坦诚相告,“老教主和云棠都不愿意放权给我。多年来,他们把持着教内诸事,不懂得中庸之道,更不懂化敌为友。要是他们如我一般,早早与江湖八大派谈和,哪会有五年前的一夜血洗云霄之地?”

卫凌风又道:“乌粟说,她本想用几张假地图换取药王谷的信任。是不是你把她的假地图,换成了真的?”

徐老绕到卫凌风的面前,怀疑道:“你怎的突然冒出这么多话?”

卫凌风右腿支撑不住,肩膀倾斜,身姿无力地站在桥上,低头自嘲道:“我想到乌粟被烧死在烟波阁,兔死狐悲。”

徐老摇了摇头:“你们云家这一代,一儿一女,统统废了。你软骨头怕死,还有妇人之仁。”

他看着卫凌风的双眼,脑中一怔,压着嗓音承认道:“不错,当年乌粟绘制地图时,老夫将她的假地图掉了包。只可惜澹台彻救了云棠一命,否则你这妹妹五年前就该被豪杰义士们先奸后杀了。”

“先奸后杀?”卫凌风苍白的脸色因愤怒而染上薄红。

徐老不置可否地笑了:“你若是临时变卦,不把《无量神功》交给老夫,老夫便把你那个长得比女人还标致的师弟也献出去,让武林正道都来将他先奸后杀……”

徐老说了个“杀”字。怎料,卫凌风缓缓站直,盯着他,也说了个“杀”字。

“杀”字出口时,湖水狂翻一阵波澜。

藏在湖中的暗卫一涌而出,共有十八个人……竟然是云棠座下大名鼎鼎的十八连骑。

今夜开办宴会,教内大多数高手都喝了个半醉,而侍卫们收到了云棠犒赏的美酒,也醉倒在酣畅美梦中。恰逢武林世家大会在即,云棠召集左右护法、三位副教主议事,这都发生在情理之中。

徐老知道,自从上一次,云棠在应天府和谭百清交手,她就受了重伤。加上她原本筋脉受损,久病不愈,活该发作到内力尽失。

徐老沉下心来,侧耳细听云棠的气息,她确实脉象微弱,毫无内力。

今夜,天时地利人和,徐老等了太久。

方才,刚走出那间屋子,徐老就通知了他的侍从,让那侍从赶紧动手,立刻调集人马,趁夜抢占崇明堂、百草堂、清帘堂……先掌控教内的局势,再慢慢向外拓展。他埋了几年的棋子,终于能破开土地见光。

然而,埋伏在此处的十八连骑,是徐老计划之外的一个变数。他来不及思索,立刻出招应战,以他的功夫,杀死十八位年轻高手不是难事,只是要花费一番时间。

正思考时,徐老听见卫凌风开口问:“腰斩吗?”

云棠轻声回答:“那不是便宜了他?他刚才不仅说,要把你师弟先奸后杀,还骂我们云家这一代都是废物。光一个腰斩,兄长你能解气吗?”

“不能,”卫凌风道,“但我也没别的想法。”

徐老凌空翻越,金鸡独立,单脚立在水波上。他回首一望,只见云棠毫发无伤地靠在栏杆上,卫凌风弯腰从湖中拔出一朵枯莲。

徐老暗道一声:不好!脚下运力,准备遁走。

枯莲在卫凌风手中化作尘埃。尘土飞扬,筑成一道墙,十八连骑又将徐老团团围住,徐老踩不住波涛翻滚的水面,衣裳被湖水浇得湿透。他挽袖一捞,捞上来一只莲梗,那莲梗细长、枯败,但在徐老手中伸缩自如,当空一划,就能刮出一道血口。

卫凌风道:“我们困不住他。”

云棠拔出右护法腰间佩剑,足尖轻点,踏桥而下。她剑锋斩破水面,旋身时,剑刃带起水光,划出一个完整的圆,压到徐老的头上,造就雷霆万钧之势,这便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天霄金刚诀”。

徐老堪堪抵御,狼狈地避开这一击。他弃掉莲梗,钻入水面,探头骂道:“就凭你们云家这一代……”

不远处传来一阵琴声。

琴声瞬息万变,阴沉诡谲。

徐老眼瞳一缩,万万没料到常夜琴来得这么快。

常夜琴与程雪落多年不和。老教主还在世时,常夜琴经常找程雪落打架,哪一次不是打个一天一夜才肯罢休?

徐老越细想,心下反而越镇定。无论如何,云棠和卫凌风负伤在身都是事实。他们云家这一代,气数已尽。

徐老一口气沉到湖底,抓出几块石头。他像泥鳅一样搅动湖底淤泥,水面上的众人看不清他身在何处。而他以静制动,藏进石桥的黯淡倒影中,乍然一越,飞过桥头,抛洒一颗石子,击中右护法背后的死穴。

右护法当即呕出一口鲜血。

徐老正得意时,湖面倒映了一束剑光。当他回过神来,程雪落的长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肩膀。

而卫凌风这个据说断了一手一腿的废人,竟也扯过徐老的衣摆,先用无量神功将他压制,再以迅雷之势用上两招“卸骨手”,拆掉了徐老的肩膀和髋骨。

徐老痛呼道:“你这贱种!”

卫凌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淡淡道:“承让。”他扶起右护法,探过右护法的脉息,又听程雪落问道:“他伤势严重?”

卫凌风宽慰道:“无妨,只需静养半个月。”

徐老躺在地上,正欲咬舌自尽,从远处赶来的常夜琴一个飞扑,双手扣紧了徐老的下巴。常夜琴背着一张乌木古琴,手背上暴起的筋脉铮铮如琴弦,他话中并无一丝暴戾,甚至还有几分温和:“徐老,不把你千刀万剐,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卫凌风道:“你别杀他,将他押去刑堂。右护法大人,请随我来。”

常夜琴还在说:“徐老,你实在操之过急,我们分明有许多破绽。”

程雪落讨教般地询问:“什么破绽?”

常夜琴看了程雪落一眼:“教主要是真的内功尽失,你不会有心思找我打架 。”

云棠从徐老身上踩过,走到程雪落跟前,也抬头看着他:“我假装走火入魔,装得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