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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人

面具人本该站在强势的位置,但在和张京墨做完交易之后,他发现自己竟是莫名其妙的落了下风。张京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竟是算准了自己不敢伤害他,言行举止之中都不再像之前那般的谨慎小心。

半日之后,在外等待的各派人士都重新入了大殿,同第一次入殿时的好奇兴奋比起来,这一次众人间的气氛显得格外死气沉沉。

而独自一人站在空旷大殿上的张京墨,格外的显眼起来。众人朝他投去目光,那些目光之中各种神色都有,有好奇,有怀疑,甚至还有厌恶。

掌门上前走到张京墨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认张京墨完好无损后,才说了声:“无事?”

张京墨摇了摇头:“无事。”

掌门点头称好,但眉宇之间,依旧是一派浓郁的阴霾,显然刚才在殿外的讨论之中,并没有得到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面具人被张京墨威胁了一番,心情正差,他冷冷道:“你们可讨论完了?这消息,到底是买还是不买。”

修士之中站出一人,朝着面具人行了个礼后,开口道:“我们愿意买下这消息,只是不知,前辈这消息是个什么价?”

面具人冷笑一声:“那就要看这天下,和你们的命值什么价了。”

虽然他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可是人群之中依旧有人心怀侥幸,并不愿意为一个消息付出太多的代价,然而之前众人亲眼目睹自己死亡的事却也让他们并不敢放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

那修士闻言皱眉,沉默片刻后道:“前辈可否给个底线?”

面具人淡淡道:“没有底线,若是你们给出的价格不满意,便可自行离去了。”

神秘的号称从来不会卖出伪劣品的昆仑巅,实力强大的面具人,同众人生命有关的消息……这几个因素结合起来,让这些人无论如何都不敢如面具人所说那般轻易的离去。但若是按照之前在殿外的讨论结果,是必然不能让眼前之人满意的。

面具人见那修士许久都给不出答案,心里有些烦了,他道:“既然你们如此为难,我便帮你们一把如何?”

修士闻言急忙点头,说谢前辈。

面具人道:“命没了,拿再多东西也没用,在场的众诸位,都是门派里的顶尖人物,想来也是可以自己做些决定。”

那这话说的格外善解人意,但在众人耳中却很有点阴森森的味道,总感觉下一句便是转折……

果不其然,说完这话,面具人便声音一冷,他说:“我要你们五分天下。”

代表众人交流的修士一愣,半晌都未明白这面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面具人并不多于,他手一挥,一张张已经写好的契约便飞到了众人的手中,接到契约的人低头一看,却发现契约之上写了短短几句话,其中含义便是要拿该门派之内,一半的财物,若是财物不足,以灵脉亦可抵消。

拿到这契约,大家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这契约写的倒也简单,只是众人都有种前面是个坑,自己却不得不往下跳的错觉。

掌门也拿到了这契约,让他有些惊奇的是,这契约之上居然空无一字,他看了一眼,便立马想到了被独自一人留在殿中的张京墨——契约空白,显然是和张京墨有些关系的,掌门下一个动作便是十分自然的将那契约收入了怀中,同周遭的人装出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

“如何?”旁边正巧站着承空寺的一名僧人,承空寺也是能和凌虚派齐名的大派,在众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自然也想看看他的想法。

掌门眼神状似不经意的从那僧人手上的契约扫过,然后叹了一声:“除了签,还能如何呢。”

掌门这话在僧人的预料之内,他叹了一声,低低的念了句阿弥陀佛。

周围的人见了这契约,均都小声的讨论了起来,有的人露出认命的神色,有的人却似有不甘,然而选择的权力,早已不在他们的手上。

面具人见众人犹豫不决,便又加了把火,他道:“你们签下契约之后,我便会说出纳消息的内容,若消息属实,我才会取走我的报酬,若我所言之事并没有出现……那这契约便当作废。”

这话一出,算是彻底的抹去了众人心中的疑虑,掌门带头以手割破手指,在契约之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有了带头的人,众人也都纷纷效仿,签下了这契约。

血一落上契约,签订契约的人便猛地感到了什么,好似冥冥之中有什么羁绊已经形成。

面具人手撑着下巴,神色懒懒,得了如此多的好处他也是高兴不起来的——这些好处,又不是给他的。

待最后一个人签完,众人便将目光投向了面具人,待他说出那拍卖的消息。

面具人露在面具外的嘴唇,勾起一抹冷笑,他道:“千年之内,大阵将破,魔族入侵。”

此话一出,大殿内的人均是哗然,若是仔细看去,还可看见人群之中不少人露出了惊恐万分的神色。

掌门脸色铁青,他道:“前辈,就是这个消息?”

面具人眼睛眯起,又笑了,他道:“但是此事也并非没有解法……这大陆之上有三根灵柱子,若是将三根灵柱在大阵彻底破损之前击碎,便可以重筑阵法。”

掌门听到灵柱二字,原本就铁青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张了张嘴,到底是没问出什么。

面具人道:“三块大陆,三根灵柱,你们还有千年不到的时间……”

掌门道:“前辈可告知其余两根灵柱的位置?”

面具人道:“自然也可……不过你们不用太担心,因为另外两块大陆之上,也有昆仑巅的人。”他说完这话,便将那灵柱的位置说了一遍,然而他所言之处,都是众人没有听过的地点。

掌门:“……”

面具人道又道:“而且那两块大陆之上修真人士,可比你们痛快多了,早已知道了这消息,开始寻找灵柱。”

掌门憋了半天,才从口里憋出一句话:“多谢前辈。”

面具人没说话,只是目光又在张京墨的身上转了一圈。

张京墨只当做没感觉到,依旧是乖乖的站在掌门身边,一言不发。

面具人说完了这话,便要送客了,他道:“既然已经没有事了,你们便走吧,我就不送了。”

众人朝着那面具人拱了拱手,便转身欲走出殿外。

掌门走在后面,同张京墨站在一起,他往前走两步,见张京墨没有跟上来,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道了声:“清远?”

张京墨定定的看着掌门,道:“我不回去了。”

掌门一愣,随即便悟到了什么,他几步走到张京墨面前,压低了声音:“是不是他要你留下——”

张京墨表情平静,他道:“掌门,同他无关,是我自己想要留下。”

掌门哪里会信张京墨的话,他心中一急,就转头看向坐在大殿之上的面具人,哪知面具人身下的椅子直接降下了地面,显然并不想听他说什么。

张京墨抓住了掌门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他道:“掌门,我清楚我在做什么,你无需为我担心。”

掌门怒道:“你这不是胡闹么?什么叫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张京墨,你不疼惜自己也就罢了,若是你师兄知道我把你带出来了,却没能带回去,他会如何看我?”

张京墨知道掌门是真的着急,他只能安抚道:“我并不是永远留在这里,只是在这里待上五百年……五百年后,我便会回来。”

掌门并不赞同张京墨的话,他道:“你是不是太过天真了?若是五百年后,他不让你走——”

张京墨接着掌门的话道:“不用五百年后,他现在不想让我走,难道我走得掉?”

掌门闻言,露出挫败的神色,他知道,如果面具人坚持,他根本无法将张京墨从这里带走。

张京墨见状,只好继续安抚道:“你不要担心我,真是的不会有事,他若是要对我不利,恐怕早就出手了。”

掌门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从口中冒出一句:“清远,你没有觉的,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

张京墨:“哪里奇怪?”

掌门道:“这世上的人,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你生的好看……”

张京墨:“……”等,等一下?

掌门继续道:“我怕他对你不利啊。”

掌门虽然说得委婉,但张京墨也是大概听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道:“你竟是在担心这个,这世上好看的人多的去了,我又算不得顶尖,哪里用得着担心这个。”他刚说完这话,脑海里确实浮现出了陆鬼臼的面容——下一刻张京墨的表情就扭曲了一下。虽然轮回了如此多世,可张京墨直到现在,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陆鬼臼会看上他,他不过就是个硬邦邦的,没什么姿色的男人,实在是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引起了陆鬼臼的注意。

掌门见张京墨不说话了,张了张嘴还欲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咽回去了。有些不能改变的事情,说了倒不如不说。

张京墨正想着陆鬼臼,就见掌门的表情更加复杂,他无奈一笑,道:“你不要担心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掌门沉默了下来,面对强敌之时,他越发的发现了自己的无力,若是百凌霄在这里,他或许会敢去尝试一下将张京墨从这里带走,但掌门却清楚的意识到,他没有那个能力。

张京墨还想说些话,就见掌门摆了摆手,他道:“你不必安慰我,我心里清楚的很……你……保重。”

他说完这话,便扭过头,朝着大殿之外走去,只是那背影看上去,看上去有几分佝偻。

张京墨看了觉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知道掌门心中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他以自己换取了免掉了凌虚派的那五分代价。

掌门离去之后,张京墨便一人留在了大殿之内,他正在想接下来该如何,就见门口出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仔细一看,原来是领他过来的鹤童。

那鹤童朝大殿内望了望,确认没有人了之后,才小步跑到了张京墨的身边,他道:“你便是主人留下的客人吧?”

张京墨点了点头。

鹤童又道:“我就知道是你,你那么好看——”

张京墨无奈的打断了他的话,他道:“我身为男子,你夸我好看,我并不会觉的高兴。”

鹤童闻言,呆了几秒,似乎非常不解这句话,他呆呆道:“可是你真的很好看啊。”

张京墨:“……”罢了罢了。

鹤童伸出手小手,牵住了张京墨的一根手指,小声道:“你跟我过来,我带你去你的住所。”

张京墨被鹤童牵着,走向了大殿旁侧的走廊。

这大殿十分的气派,也很空旷,几乎没有摆放任何的家具装饰,除了柱子便剩下了墙和窗。

鹤童牵着张京墨的手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到达房间,倒是张京墨觉的不对了,他疑惑道:“这里怎么看起来有几分眼熟?我们刚才是不是来过了?”

鹤童没想到张京墨的记忆力如此好,他嗫嚅了两句,脸居然红了,他说:“我想多牵你一会儿。”

张京墨:“……”

鹤童被发现了目的,很是不好意思,低着头将张京墨领到了他的房间,随后便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张京墨的手,想要扭身离去。

张京墨看着他垂着眼睫,一脸难过的模样,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叹道:“没事,想牵便牵吧,不是什么大事。”

鹤童闻言,眼里简直好似闪过了星星一般,他道:“真的吗?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吗?”

张京墨看着他那包子似得脸颊,又捏了捏他的脸,道:“不生气。”

鹤童认真的观察了一会儿张京墨的神色,见他似乎真的没神奇,这才再次露出了开心的神色,他道:“那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等会儿做完了事,带你去看看其他地方。”

张京墨点了点头,便看见那鹤童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

鹤童走后,张京墨这才打量起了这间他住的屋子。

这屋子的风格同外面的倒是十分的相配,构造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张京墨走上前去看了看,才发现造出家具的木头,都是十分珍贵的灵木。

由小见大,只是一间屋子,便能看出此地主人的大手笔。

张京墨坐在椅子之上,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在思考,他对面具人的熟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然而还未等张京墨想出什么,那鹤童便又来了,他先是敲了敲门,听到张京墨的一声进来后,才门而入,第一句话便是:“走吧,该吃晚饭了。”

张京墨倒:“你们还要吃晚饭?”

鹤童闻言嘟嘴道:“自然是要吃的,我们又不是神仙,可不是吸风饮露就能活的。”他说着,又磨磨蹭蹭的走到了张京墨的身边,然后低着头扯了扯张京墨的衣角。

张京墨哪会看不出他的意思,他无奈的笑了笑,还是伸出手让鹤童抓住了他一根手指。

二人走过了走廊,又过了一个花园,远远便听到了偏厅里面传来的嘈杂之声,张京墨朝那声音来源处望了一眼,却是发现那里是一片白色,待他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个个身着白衣的鹤童,抱着碗正在吃饭。

这些鹤童大多数都坐在地上,认认真真的扒着碗里的饭粒,神色均都格外的认真。

张京墨身旁的鹤童道:“走呀,我们领饭去。”

张京墨点了点头,跟着鹤童在人群之中穿行。

不一会儿,鹤童便领着张京墨到了一件屋子里,张京墨刚进屋子,便看到了一只巨大的……乌龟。

那乌龟背着厚厚的壳,一边打瞌睡,一边给鹤童们打饭,它似乎察觉到有什么其他人进来了,眼睛睁开了一个不大的缝,口中道了声:“谁啊……”

领着张京墨的那个鹤童道:“是主人的客人,叫,叫……你叫什么来着?”

张京墨道:“在下张京墨。”

听到这个名字,巨龟巨大的身躯竟是抖了一抖,好似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一般,原本只是一条缝的眼睛瞬间就能看见瞳孔了,他像是不确定一般,再次确认了一遍道:“你、你叫什么?”

张京墨脾气很好的重复了一遍:“张京墨。”

下一刻,眼前就只剩下一个龟壳了,那老龟竟是被吓的缩进了巨壳之中。

张京墨:“……”

鹤童:“……”

二人相顾无言片刻,鹤童开口安慰道:“你不要在意,他就是这样……受不得一点刺激,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人了,想来他是太过激动,才会这样。”

张京墨:“……好吧。”

正在二人说话的时候,那龟又从壳子里冒出个脑袋,颤声道:“贵客,你不是在这里吃饭啊……你吃饭的地方,在隔壁。”

张京墨看了眼鹤童,鹤童眼里也有些疑惑,但听老龟这么说,还是领着张京墨出了门。

张京墨前脚出去,老龟后脚就从壳子里冒了出来,他苦着一张脸,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怎么会在这里看见这个祖宗。”

他说完这话,又唉声叹气起来,若是不知道的人看见他这副模样,恐怕都会以为他会就这么哭起来。

好歹忍住了眼泪,那老龟慢吞吞的捡起了饭勺,叹了口气之后,又继续给眼巴巴等着的鹤童们打饭了。

那鹤童领着张京墨出了门后,一边领着张京墨去旁边的屋子,一边道:“原来你叫张京墨呀,我叫白月半。”

张京墨:“……你叫什么?”

鹤童道:“白月半啊,这是主人给我取的名字,我可喜欢了,他说这名字的意思是天空中明亮又洁白的月亮。”

张京墨:“……”他怎么觉的,这名字需要合起来看呢,白月半,不就是白胖么,这主人还真是……

二人走到了旁侧的屋子,还没推门进去,便闻到了饭菜的香气,白月半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道:“你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张京墨道:“为何?”

白月半道:“因为旁边才是我吃饭的地方。”

张京墨哪会看不出他眼神里的渴望,他温声道:“我一个人有些害怕,你愿不愿意陪着我?”

白月半眨了眨眼睛:“你害怕么?”

张京墨点了点头。

白月半见状,急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奶声奶气道:“你别怕,我来保护你!”说着,他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张京墨跟随着鹤童也进了屋子,这屋子里摆着一桌好菜,连酒都是温好的。

张京墨在桌旁坐下,叫鹤童陪着他,二人便一边吃,一边说起话来。

但张京墨并不知道,他与鹤童的一举一动都被面具人看在了眼里,当看到张京墨听到白月半三个字眼神里露出笑意的时候,面具人默默的咬了咬牙,当看到白月半说要保护张京墨的时候,他的牙齿已经快咬碎了。

“小兔崽子。”面具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我当时同你怎么说的,现在竟是都给我忘了,和他走的那么近,若是被看到了……”

他说到这里,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面具人没有回头,直言问道:“如何?”

那人答道:“还能如何,连我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面具人闻言,轻叹一声,他站起来,转身便看到了一个和他戴着同样面具,穿着同样衣衫,甚至连露出的下巴都十分相似的人,他道:“我是管不了你的鹤童了,他同那人相处的可是极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对面的人,嘴唇的弧度,瞬间变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