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发现你是周老爷子的孙女, 而且你爷爷其实很疼你, 我就开始准备了。”
周夏顿了顿, 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洛衍之那么早就对她势在必得了啊！
“我后悔了。”周夏侧过脸, 抠着旁边的车窗。
“后悔？你后悔什么？”洛衍之侧了侧脸。
“不该那么早接受你。”
洛衍之笑出声来。
“早点接受我多好？两情相悦难道不比一个人的暗恋要快乐幸福？”
“是你暗恋我, 我又没有暗恋你。”
“对对对, 你是明恋我。你舍不得我走的样子，全都在脸上了——”
然后洛衍之的头发被周夏故意揉得乱七八糟。
好不容易，周夏欺负够了他, 才和他一起把车开到了周家。
最后，周夏非常紧张地给洛衍之把头发整理好，真的是弄乱的时候很开心, 整理起来很闹心。
好像怎么梳理都不对一样。
当张秘书给他们开门的时候, 周夏一眼就看看见了爷爷没有任何笑脸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他的拐杖, 气势逼人。
周夏赶紧低下头来换了拖鞋, 然后走到了爷爷的身边坐下：“爷爷。”
她微微拉长了尾音, 带着一丝撒娇的意思。
“嗯。玩的开心吗？”老爷子问。
“还好。”
洛衍之走到了老爷子的面前, 非常郑重地问好：“周老, 我来看您了, 一点小小心意，希望您不嫌弃。”
他把那本装在木盒里的棋谱送到了老爷子的面前，周老看了一眼, 说了声：“我家茶叶够多了, 我不用。”
“这个不是茶叶，是清末的读书人誊抄的古代棋谱。”
周夏是挽着周老的，她能明显感觉到周老的肩膀动了一下。
嗯，爷爷是很喜欢洛衍之的“见面礼”的。
但是老爷子的脸上还是冷冷的表情，这让周夏让洛衍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爷爷……”周夏拉了拉周老的胳膊。
周老拍了拍周夏的手背：“女孩子，要在男人面前沉得住气，不能让他轻易拿捏你。”
周夏差一点笑出来，只能看着洛衍之，用眼神示意对方：这次看你唱戏的水平了。
“周老说的是。夏夏说什么就是什么，夏夏什么都不说都能拿捏我。”
洛衍之一本正经又万分认真。
周夏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在她面前就算了，在爷爷面前洛衍之竟然还能这样？
“洛衍之，你先跟我说清楚，你这次来我这里，还带着这么珍贵的棋谱，是想干什么？”
“周老，我这次来，是非常郑重地告诉您，我在和周夏恋爱，请您不用担心周夏，也不用再给她安排相亲对象了。”
谁知道话刚说完，周老爷子就抬起拐杖，在他的身上打了一下。
洛衍之站在那里躲都没躲，只是绷起肌肉来硬抗。
这把周夏给吓坏了：“爷爷——”
周老却面不改色地说：“你谈个恋爱，不需要跑来见我！谈个恋爱而已，夏夏还是有选择其他人的机会。”
周夏傻眼了，她还以为周老爷子会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我上门，就是想对您说，我们的感情很稳定，我们是会结婚的，所以请您不用再给夏夏介绍男朋友……”
话还没说完，周老爷子抬起拐杖又是一下，周夏伸长了手臂都没来得及嗯下来。
爷爷的反应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你一个人说要结婚？我的夏夏答应你了吗？她没答应你，你就跑来说这些，你什么意思？”
周夏心想，完蛋了！
估计洛衍之不来个临场求婚，老爷子还要揍他！
那个拐杖是实木的，那么抬起来砸一下，是能砸断骨头的啊！
“夏夏，我很喜欢你，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洛衍之忽然就单膝跪在了周夏的面前，周夏愣在那里。
她曾经忍着耐心，陪着乔安看了无数个无聊的偶像剧。
这样单膝跪地求婚的戏码，她看了无数遍，只觉得那一刻也许美好，但从不代表永远。
“你开口就求婚，什么都没有，你的诚意在哪里？”
周老爷子的拐杖又扬了起来，周夏赶紧扑上去抱住洛衍之，生怕老爷子又打他。
洛衍之立刻背过身来，老爷子的拐杖在半空中收住了，咳嗽了一声：“夏夏！”
周夏抱着洛衍之没松开：“爷爷！你别打他了！打断了骨头，我以后还得照顾他！”
“哼！”
洛衍之轻轻拍了拍周夏的后背：“别担心啦。我哪里能让你照顾我啊，你就只会方便面煮鸡蛋。”
周夏打了他一下。
洛衍之从脖子上勾起来一个细细的链子，链子上挂着一枚银戒指。
洛衍之把它取了下来，看着周夏说：“夏夏，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来自一个小镇，我的家境并不富裕。这是我妈妈嫁给我爸爸的时候，我爸爸戴在她手上的。”
那枚戒指没有任何的款式，甚至对于周夏的手指来说还有点大，看起来很陈旧，但是却有一种独特的沉淀时光的美感。
“几克拉的钻戒也好，大的房子别墅也好，不需要男人给你，你自己也能靠自己得到。但是我把我妈妈对我人生最重要的期待交给你，我希望你能收下。”
周夏的眼睛红了。
她知道洛衍之的人生从来不是一帆风顺，他的每一次成功伴随的都是更大的风险。
他不是那种追求刺激的人，他喜欢和她一起做饭、一起逛超市、一起看电影。他真正追求的是被心爱人陪伴的时光。
她正要开口，旁边的周老爷子却伸手把戒指拿走了。
“爷爷？”周夏愣住了。
“这个，我收下了。”周老爷子把戒指直接收进口袋里面了。
“周老？”洛衍之这回也不了解周老在想什么了。
“很久以前，有个混蛋男人也跪在我的面前，说要娶我的宝贝女儿。当时他也说的很好听，会一辈子照顾她，包容她，爱她。我也对那个混蛋男人说了，爱是勉强不来的。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的女儿了，也没有关系，你把她交还给我，我也不会怪他。”
周老爷子的手紧紧握着拐杖，指骨泛白。
他虽然很少提起，但周夏明白，不仅仅小姑姑是那一场失败婚姻的受害者，爷爷这么多年以来也在自责。
“洛衍之，我知道你此刻的真心。我也明白如果不是为了夏夏，你不会那么坚定地离开CAC来到睿帆。按道理，儿孙的事，老人家不该掺合。但我这个老人家很自私，我不想有一天夏夏伤心难过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爷爷。”周夏抱住了周老爷子。
“你的求婚，就寄存在我这里。在你们最爱彼此的时候，去了解对方。当你们不再迷恋彼此的时候，我希望你们仍能觉得这世上对方最珍贵。等你们两个都有了这样的自信，再来我这里，取走这枚戒指。”
周老看着洛衍之，目光非常坚定。
他经历了四分之三个世纪的沧桑，看透人心，也看透了婚姻。
他不强求，但也不妥协。
“我明白了。谢谢周老给我这个确定自己不犯错的机会。”
周老点了点头，缓慢地站起身来：“你们两个跟我进书房。我有事对你们说。”
周夏和洛衍之陪着周老走上楼梯。
周夏在想，爷爷有什么不在客厅说，非要去书房呢？一般到书房说的，都是公事。
她回头看了一眼洛衍之，洛衍之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他的手掌很温暖，不轻不重。
一个简单的动作，周夏就知道，洛衍之猜到了爷爷要对他说什么了。
来到书房，爷爷在书桌前坐了下来，让周夏和洛衍之坐在他的对面。
洛衍之进了门，很自然就把门上了锁。
老爷子点了点头，觉得洛衍之和他之间很有默契。
“衍之，最近沃达森动作频频。他们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我们睿帆的动向，甚至于不惜雇佣了专门的商业间谍公司。”
“他们的顾问不是CAC吗？”周夏很惊讶地看向洛衍之。
CAC已经是商业情报分析的翘楚了啊，为什么还要雇佣间谍公司？
洛衍之很有耐心地为她解释：“CAC的情报收集是正当合法的，就算有一些不怎么‘道义’但绝对不会踩中红线。而且CAC的重点就是帮助企业防范商业间谍，以及情报分析。既然是‘分析’，就不是对手最确切的意图。”
周夏明白高恒为了利益，已经决定要放弃合法手段了：“你的意思是，比起专业的情报分析，高恒更相信商业间谍从对手那里拿到的第一手机密情报。”
商业间谍防不胜防。
“是的。比如之前潜伏在我们睿帆的王永，还有路拓的那个高级公关总监，应该都是这家商业间谍公司为高恒培养的。CAC这样的情报分析公司在明，真正的商业间谍团队在暗，高恒下的一步好棋。”爷爷冷哼了一声，对高恒的手段很不齿。
“CAC只是高恒的障眼法。目的是让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CAC的顾问团队身上，高恒其实更相信在幕后为他服务的商业间谍。”
洛衍之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在可惜。”周老爷子淡淡地笑了笑。
“是的，我在可惜。同时也很庆幸。”洛衍之看向周夏。
周夏想了想：“我知道，你庆幸自己来到了睿帆。同时也在为贺逍惋惜。以贺逍的能力，如果高恒肯听他的，就能和爷爷分庭抗礼。但高恒根本就是把CAC当摆设，自然不会听取贺逍的意见。”
“我从来不主张主动向对手攻击，但是高恒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实在是我们汽车行业的毒瘤。我要送他出局。”
周老爷子这一句话，简直一时激起千层浪。
一直以来对于沃达森的攻击，睿帆都是被动防守的状态。
但是周老爷子这么说，就是要动手了。
“是因为高恒总是针对凌玥姑姑吗？他总是把小姑姑当成获取睿帆情报的突破口。”周夏问。
周老爷子笑了：“高恒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他把凌玥当成突破口了？”
“第一，就是他利用摄影记者接近小姑姑，偷取了她手机里的情报；第二，他利用小姑姑在董事会里为难我们的技术总监宫莫容；第三，小姑姑的前夫曾洲回国，应该是接受了沃达森的雇佣，想要从小姑姑那里套取情报。”
周老点了点头。
“沃达森想要收购德国的一家技术公司，叫做汉能科技。”
“我知道，这家公司有一个整车平台以及三个变速箱共计十六个专利技术。如果沃达森拿下了汉能科技，就会如虎添翼。”洛衍之说。
“所以，我们也要拿。”周老开口道。
周夏顿了顿：“爷爷，我们睿帆的重点不是在新能源开发上面吗？我以为您更想要……”
周老爷子笑了，指了指她旁边的洛衍之说：“你看看衍之，他已经知道我想干什么了。”
周夏侧过脸，就看见洛衍之勾着嘴角，笑的坏死了。
这家伙，肚子里的黑水儿又在泛滥了。
“下周，汉能科技将会有一场盈利通话。在通话里，汉能的首席财务官将会向所有投资者汇报上个季度的盈利情况。衍之，我希望你能对这位财务官的表现进行评估。”
“我明白。不过，贺逍也是‘战术行为评估’的高手。”
“可是高恒不相信贺逍。”老爷子笑了笑，“而且他会费尽心思拿到你的盈利评估报告。”
“明白。我会让他‘好不容易拿到’。”
越是好不容易获取的情报，高恒就越会深信不疑。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回去准备吧。”
周老还是第一次没有留他们吃饭，直接让他们走了。
周夏跟着洛衍之走下楼梯，她一边走，一边歪着脑袋看着洛衍之。
这家伙一直就在笑。
看起来像是谦恭的微笑，但是周夏却感觉到这家伙凹陷的嘴角酝酿着许多坏点子。
她忍不住推了他一下：“我爷爷都不留你下来吃饭了，说明看不上你。你自己在得意什么？”
洛衍之忽然一把搂住周夏的腰，然后把她横抱了起来。
周夏被吓得魂飞魄散，随手拽住了洛衍之的衣服：“你干什么呀！”
“你爷爷不是看不上我，是太看得上我了。走咯，抱着老婆回家了！”
这里可是楼梯！
洛衍之还抱着周夏跑下去。
“你慢点！你想干什么？你放我下来！我不是你老婆！”
周夏发现，洛衍之随时随地会犯病！
犯的就是神经病！
歇斯底里综合症！
洛衍之忽然扭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妈呀！”周夏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谁知道这个男人又稳住了，眯着眼睛发出哈哈哈的笑声来。
周夏这才明白他是故意的。
气得周夏用力揍他。
“你吓死我了！你放我下来！你的求婚我拒绝！你这个神经病！”
“我就是有神经病啊，一见你就犯病！”
洛衍之在周夏的脸上亲了好几下，然后一路把她抱到了玄关，放在椅子上坐下，半蹲下来，亲自给她穿小白鞋，系鞋带。
周夏低着头看他，觉得这家伙心情竟然特别好。
你说你心情好什么啊？
我也没答应你的求婚。
你的求婚戒指也被爷爷“没收”了。
你上门提亲，爷爷都懒得留你下来吃饭。
你开心什么啊？
周夏故意翘了一下脚，脚尖差一点踢在他的胸口上，洛衍之一把扣住了她的脚踝。
“夏夏，你不乖。”
“我为什么要乖？”
周夏觉得洛衍之不仅仅有神经病，还有幼稚病。
“你爷爷都要把你嫁给我了。出嫁从夫，为夫帮你系鞋带，你竟然要踢我，是不是不乖？”
“我爷爷哪儿答应了？”
“夏夏，你念书的脑子分一点点来提高情商，估计你的生活中就没有我洛衍之什么用武之地了。”
“什么意思啊！你再不说，我就在你脸上盖个鞋印！”
周夏真的是气鼓鼓的。
洛衍之总是有那么多小秘密瞒着她，而且还特别享受“我明白，你却不明白，我的小傻瓜”那种优越感。
“你别在我脸上盖鞋印啊，那样不文明。不过唇印可以有。”
一边说，这个家伙还不要脸地把脸往周夏的唇边送。
“我赏你五指印啊！”
洛衍之又笑了。
周夏虽然嫌弃他的神经病，但是也喜欢他笑出声的样子。
他拉着她，走出了周家的门。
“回家路上告诉你。”
等到上了车，周夏歪着脑袋看着窗外，不打算理他了。
洛衍之却腾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顶。
“洛太太生气了。”
“你才洛太太呢！谁是你太太！”周夏把他的爪子拿下来，“你再吊我胃口，我叫爷爷把戒指还给你。”
“你都知道我的求婚戒指在你爷爷那里了，你还不明白老爷子这是同意了我的求婚。因为知道我靠谱，才会收下我的戒指。老爷子是个重感情的人，他知道这枚戒指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如果他不接受我的话，是不会留下我的戒指的。”
“哦！你跟我爷爷打感情牌，把你妈妈搬出来想要感动他！”
“求婚本来就是以‘打动人心’为目标的嘛。爷爷收下了我的求婚戒指，就是代表周家认可了我。但是他还是宠孙女的，要我知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
周夏忽然明白了爷爷的用心。
“他是担心，你和曾洲一样信誓旦旦花言巧语，把周家的女孩儿娶走了，却不珍惜。”
“对啊。不过我已经进入考核期了。”
“你又没通过考核。我也没答应嫁给你。”
“你当时的表情告诉我，你在心里已经答应我了。”
洛衍之的声音沉了下来。
周夏不明白这家伙的模式切换怎么可以这么快。
“你就不怕挨我爷爷的拐杖了？”
“不怕。因为我会对你很好，以后爷爷舍不得打我一下。因为他知道，打伤了我，就再没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了。”
“爷爷看不上你。”周夏哼了一下。
是的，除了家人，她想不到其他任何比洛衍之更好。
“你爷爷很信任我。否则，他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你爷爷可以容忍商场尔虞我诈，但是他的孩子们才是他最珍爱的一切。高恒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你的小姑姑当作获取情报的途径，你爷爷已经忍无可忍了。”
“是啊，爷爷肯定和后悔当初答应了曾洲，所以现在才想要保护小姑姑。”周夏侧过脸来看着洛衍之，“爷爷让你去做盈利评估是什么意思？睿帆有专门的评估师，那么你又去评估什么内容？”
“我和贺逍，都是CAC专门培养的‘战术行为评估专家’。”
“请使用地球语言。”周夏打了洛衍之一下。
“简而言之，我们都是商业测谎专家。”
“商业测谎？”周夏觉得很有意思，她听二叔提起过，贺逍也对周家其他人做过类似的评估。
“我们的测谎，不需要给观察对象戴上测谎仪，这样对方就不知道我们在评估和观察他，也就会流露出最自然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