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让开, 生怕激怒了他或者让他激动了一不小心害死了费斯博士。
两人走出了这间实验室,容舟放开了陈翎之,暗示其他人全部留在这里不要出去,他和梁教官还有小恒跟了出去。
凌默走在最后面,疏酝承忽然用枪压低了费斯博士的脑袋, 惊讶得所有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谁都别再过来!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吗?想要找到我的漏洞, 然后抓住我!”
容舟抬起手腕, 示意所有人停下来不许再动。
不断后退的疏酝承看见了会客厅的门,他正要用指纹去开门, 凌默忽然开口说:“你有没有想过, 就算你给自己注射了血清,治好了你的身体甚至于平安离开了这里,怀斯特也同样不会放过你。因为这是仅此一瓶的救命良药, 你却给自己用了,而怀斯特却要继续活在瘫痪的阴影里。他会恨你, 天涯海角也会找到你!”
“哈哈哈!我是谁!这是一个信息时代!只要掌控操纵信息的方法, 他能到哪里去找我呢?”
疏酝承摁下手指,会客厅的门立刻就开了。
凌默立刻跟了上去, 而疏酝承一进来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曲昀。
看着费斯博士被枪指着,曲昀愣住了,但随即冷静了下来。
果不如他所料, 凌默撒谎了。
根本不是研究室里有了新进展, 而是他们有了不速之客!
疏酝承对凌默的调查是十分详尽的, 他看见曲昀的那一刻, 扯出了一丝癫狂的笑容。
“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凌教授的心肝宝贝吗?”疏酝承一步一步靠近,像是要将曲昀看清楚。
曲昀站了起来,随着疏酝承的移动也跟着移动,直到凌默走进来,迅速有力地一把将曲昀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疏酝承却扯着嘴笑了:“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你就算愿意曲昀留在我这里,我也不乐意啊。他的身手太好了,对我来说是个威胁。”
“别过去,我求你。”凌默的声音压得很低。
这一句话,就像是冰凉的水,涌入空洞的酒杯,曲昀愣在那里,感觉到凌默的手向后握住他的手,手指扣紧,颤抖得厉害。
无论凌默平时有多么的冷静,一切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放进心里,但是有曲昀的地方,一切都是不同的。
疏酝承和费斯博士都坐在了沙发上,费斯紧张得咽下口水,疏酝承却等不及了。
“就在这里,帮我注射进去。这可是世上仅此一瓶的起死回生的良药,别抖手了,不然扎破了我的血管,我会打穿你的脑袋。”
疏酝承冷笑着对费斯说。
费斯将针头装了上去,然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疏酝承的胳膊,小心地将针头刺入进去。
疏酝承握着枪的手丝毫没有松懈,但是他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凌默。
费斯还未及将药剂推进,忽然会客室里的广播响了起来,竟然是怀斯特的声音。
“你真的以为这管血清能救你么?如果是这样,我就不需要费尽心思抓捕凌默,直接把血清从他的实验室里偷出来就好。”
曲昀抬起头来,心中惊讶:“怎么回事?难道怀斯特也进来了?”
“我们早就怀疑疏酝承有同伙,这个人就隐藏在巨力集团里。怀斯特并不在这里,只是那个人利用了广播,让怀斯特和疏酝承对话而已。”
凌默挡在曲昀的面前一动不动,但是疏酝承却警觉了起来。
“什么意思?这个药剂没有用?”
“有用没用谁也不知道。”凌默回答。
“什么意思?你说!”疏酝承用枪口在费斯的脑袋上顶了一下。
费斯僵在那里,费尽了力气才开口说:“因为……它还没有在人类的身上被使用过……只是理论上应该有加速人体自愈的效果而已。”
“那就在你身上试一试!”眼看着疏酝承就在一枪打在费斯的肩膀上,广播里的怀斯特的声音却在继续。
“它虽然是一种血清,但却并非来自人类,拥有基因的排异性,一旦进入它不匹配的人体内,就像是A型血的人输入了B型血,你说会产生怎样的效果呢?而凌默研究的载体病毒,只能让它被拥有特定基因的人所接收,也就是一个人。”怀斯特的声音再度从广播中传来,带着浓重的蛊惑性。
走廊外面的容舟正在紧急联系总部关闭广播,并且夺回系统的控制权,但是系统总工程师,也是最有能力清除疏酝承植入的病毒的李谦竟然在停车场里出了车祸。
这一切都是怀斯特计划好的,他清除了所有妨碍疏酝承潜入巨力集团的障碍,除了他没有控制好疏酝承本身对这种血清的野心和渴望。
此刻,疏酝承明显被动摇了。
他死死地盯着费斯博士,看着他的表情,费斯极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而自信。
“巨力集团疯掉了吗?花费重金,我们这么多的研究员一生之中有幸参与的最高级别的研究项目,难道就只为了一个人?”
费斯的回答让凌默都松了一口气。
而凌默身后的曲昀却极为震撼。
他很清楚这种血清对自己是有效的,可正如费斯博士所说的,巨力集团不可能花费重金和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只为了他一个人。
“既然不是只为了一个人……”疏酝承又露出了那种近乎癫狂的笑容,“那就把它用在凌默的身上。让我看看凌教授是否安然无恙呢?”
“疏酝承,你就不怕用在凌教授的身上之后,就没有足够的剂量来治愈你自己吗?”
而怀斯特的声音再度响起:“非常微量的血清进入人体就能起到巨大的作用。剂量这回事,他们只是在骗你而已。”
疏酝承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在凌默身上实验的决心,他用枪撞了一下费斯,“你走五步。”
费斯只能起身,向后退了五步。
疏酝承又说:“尊敬的凌教授,麻烦你站到费斯博士的身边,解开你的衬衫袖口,把血管露出来。”
空气紧张得让人无法呼吸。
容舟还在紧急联系恢复系统,但是这个病毒太厉害了,短时间内无法清除。
而系统总工程师李谦还未恢复意识。
一切陷入僵局。
这时候梁教官提醒道:“你不觉得奇怪吗?现在是我们防备最虚弱的时候,为什么怀斯特还没有出现,仅仅是在广播里?”
“说明他已经进来了,并且在静待机会,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容舟的目光暗沉了下来。
“而且我们之前就怀疑,疏酝承能脱困,能拿到枪,在我们集团内部绝对有人接应他!而怀斯特说不定就和那家伙在一起!”
“你和小恒在这里看住疏酝承,我带人去每一个地方盘查!立刻发布警报!”
说完,容舟就立刻离开了。
此时,凌默正要走向站在会客厅中央的费斯博士,曲昀本能地拽住了他。
“我得过去。”
凌默掰开了曲昀的手,走了过去,解开了自己的袖口,将手伸向了费斯。
费斯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他看向凌默,用目光示意凌默,自己不能这么做。
凌默却微微点了点头:“没关系。”
“让我来。如果这种血清是可以匹配任何人的,但是又并不完美,你会需要凌教授和费斯博士来完善它。”曲昀走向前来,“而且凭我和凌默的关系,他不会看着我死。我来做这个试验品,对你最有价值。”
当曲昀这么说的时候,费斯博士压抑在喉咙间的呼吸终于可以微微释放了,但是随即而来的巨大期待几乎要将他压垮,如果疏酝承不同意的话,凌默就会有危险。
“好,你来。”
谁知道疏酝承的话音落下,广播里传来了怀斯特的大笑声,像是在看一场喜剧片般的捧腹大笑。
“疏酝承啊,疏酝承,你是有多天真!你以为这场实验的基因样本是如何选取的?这个人必须健康,没有任何疾病,处于人体机能的巅峰状态。参与这个研究的每一个研究员都有权利提供样本,而我们尊敬的凌教授提供的样本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心上人的。曲昀的基因很好,万里挑一被选中了。疏酝承,你的基因肯定没他好。”
疏酝承惊讶地看向费斯,他的冷静再度被怀斯特颠覆,他用枪指着凌默说:“谁也不能代替凌默!就让他来!就要在他身上试验!立刻!马上!”
疏酝承开了一枪,“砰——”地一声划破寂静,整个房间也跟着震颤,之前不敢靠近只敢从监控中看着这一切的梁教官和小恒冲到了门口,就看见费斯被凌默一把拽了过去,子弹正好打在了壁灯上,碎裂了一地。
曲昀僵在那里,他在疏酝承的眼中看见了真正的疯狂。这种疯狂不同于执着,而是如果他无法得救,就要将这个世界都拉入地狱的报复心。
“别紧张了,费斯。就按照他说的做。”凌默沉下声音安慰。
“快点!”疏酝承眼看着又要开枪。
费斯握着针管,针尖刺向凌默的胳膊。
梁教官和小恒睁大了眼睛,小恒按耐不住低声说:“那会害死他的……”
费斯终究还是退了半步,“我做不到……”
“你们果然有问题!你们这些骗子!骗子!骗子!”
疏酝承对血清的渴望和期待被费斯博士的犹豫所摧毁,他疯狂地开枪。
第一枪射向费斯博士,凌默一把将他扑倒,第二枪射向曲昀,曲昀敏捷地提前避开,凌默拽起费斯,将他推出门去,梁教官立刻接住了费斯,将他拽走。
当凌默刚爬起来,就发现疏酝承已经来到了他地面前,他咬牙切齿地用枪指着他,目光里仿佛在说“你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一切就在转瞬。
凌默还没来得及起身,他只知道有人将他的脑袋摁了下去,枪响声似乎把这个世界震碎了。
凌默单手撑着地,有人就趴在他的身上,疏酝承还想要开枪,但是梁教官已经不顾一切冲了过来,咔嚓一声卸掉了他的保险,接着一拧,疏酝承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
凌默抬起手来抱住倒在自己身上的人,那一刻,他无法说话,无法动弹,从心脏到指尖,陷入死寂的冰凉。
鲜血从凌默托着曲昀后脑的指缝间溢出,如河流奔涌向四面八方,他拼命地想要收拢却什么也抓不住。
仿佛被穿透的并不是曲昀,而是凌默一切的思想,如同血般的暮色沉入海水,如同深夜中的星火在刹那被淹没,前一刻还热烈的日光瞬间化作这世上最冷酷的刀锋,扎进了他自己都无法企及的至深处。
“曲昀——曲昀——”小恒冲了过来,用手托住曲昀的脑袋。
子弹击中了他的大脑。
“凌默!你愣住干什么!快点抬起他的手!”
费斯博士冲了过来,因为太过紧张,他想要拽起曲昀的袖口却怎么也拽不起来。
思维从极度的震撼中回归,那一刻,凌默的大脑精准得就像是一台机器,他扯开了曲昀的袖子,费斯博士用力掐住了曲昀的手臂,将手中的注射器递给了凌默。
“你来!快点!”一改犹豫的姿态,此时的费斯博士也变得果敢无比。
凌默将针头刺入了曲昀的血管,一鼓作气将里面所有的液体注射了进去。
梁教官和小恒齐齐动手,将疏酝承的双臂直接拧断,疏酝承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挣扎着,一双眼睛发狂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曲昀,看着那管翻着金色的血清进入了曲昀的体内。
凌默紧紧地抱着曲昀,他低下头来,他没有呼天抢地,没有咆哮嘶吼,除了他的眼泪不断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落在曲昀迷茫的眼睛里。
“不要睡……求你不要睡,和我在一起……”
一切就像是被掀起的脱离了地面冲向太阳的潮水,终于还是眷恋着地面的安稳,汹涌澎湃地回流,比走马观花更深刻,比流云过隙更从容,曲昀看见凌默的脸。
他想起来,某一次他执行完任务浴血归来,凌默和他一起站在一片废墟望着远处的夕阳。
“曲昀,我的记忆很好很好。”凌默说。
“我知道啊,你是天才嘛,不要再拿你的智商来炫耀了。”
“不,我的意思是,你不可以流血,不可以受伤,不可以给我看任何残忍的片段,因为我会永远忘不掉。”
那个瞬间,凌默的表情让曲昀知道,就算这个世界毁灭了,他也会在废墟之上等他。
这时候,医务人员已经赶来了,费斯博士拍着凌默的脸,大声说:“凌默!凌默看着我!你要放开曲昀!我们要送他进手术室!宋先生派来了最好的脑外科医生!”
但是凌默的力气很大,没有人能把曲昀从他的怀里带走。
直到梁教官出手,从后面敲昏了凌默。
曲昀感觉到自己被抬了起来,送上了推车,头顶上是冰冷的灯光一遍又一遍地掠过。
他在一家餐厅里,老板和老板娘正相拥着跳着舞,黑胶唱片机里播放着卡朋特的《昨日重现》。
在一张小餐桌上,那位年轻的教授难得穿着浅咖色的线衫和休闲裤坐在他的对面,就像一个有一点点冷傲的大学生,可是当他拉开椅子坐下,凌默虽然没有抬头,但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温暖了起来。
“哟,凌教授今天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没穿衬衫,没穿西裤,没打扮得沉稳得像个老人家。”
“你不是说想要我穿的随意一点,不然你会紧张吗?”凌默的声音淡淡的。
“啊哈?你是为了见我,所以特地打扮了自己?”
“我只是想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
“喂,凌默……今天我们遇到了一个定时炸弹,还剩下十秒,我拽着陈大勇跑出来了……这辈子没跑那么快过。我对自己说,我答应过你今晚要一起吃饭,所以我绝对不能死。你说,如果还剩下十秒就世界末日了,你会想要干什么?”
“每一秒都看着你。”
“真的吗?”
“对于我来说,看不见你的时候,才是末日。”
曲昀看见自己的头顶无影灯亮起,戴着口罩的医生就在他的身边,无数的身影在晃动。
在他的思维沉沦入黑暗之前,他看见凌默的脸,俊挺却温润,是这世上他所见过的最美好的事物。
“我的人生中最幸运和最不幸的两件事都和你有关。”
他的目光在别人看来不近人情,在曲昀的眼里能从最深的缝隙中看见最热的心。
“哪两件?”
“最幸运是遇见你,爱上你。”
“最不幸呢?爱上一个脑子不好的人?”
“失去你,等待你。”
当白色的光线袭来,照亮一切,曲昀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喘着气,发现自己睡在一张病床上,到处都是白色,光洁得几乎可以映照出他的脸。
而他的床边,坐着凌默。
他低头轻垂着眼帘,手轻轻覆在他的额头上。
“凌默!凌默!”曲昀看见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就仿佛在无边茫然的世界里找到了方向。
凌默靠向他,吻上他的眼睛,郑重而又轻柔。
“这里是我能去到的最深的地方。这里是我深潜的终点。”
曲昀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他一把抱紧了凌默。
“我知道……请告诉我,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如果我还活着,你为了做了什么?”
“那么,请你来到我的记忆。”
穿过凌默的怀抱,曲昀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无法说话,无法行动,他发现自己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长椅上,他能感觉到这个身体的冰凉以及难以压抑的惶恐和痛苦,就好像在心脏里装满了揉碎的冰,不断地扎刺着,不得放松,无法解脱。
“凌教授!你喝点东西好吗?”
曲昀看见了陈翎之,这个年轻女孩的眼睛里是内疚和担忧。
原来,他进入的是凌默的记忆,透过凌默的眼睛,看着凌默所经历过的一切。
凌默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坐在那里。这世上的一切对他都没有意义,如同惶惑不安的影像,却分析不出含义,他的思想漂浮着,他的肢体冰冷着,他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末日审判。
这时候手术室的灯灭了,主刀医生走了出来。
凌默站起身,他的双腿是沉重的,如同被钉死在地面上,但是内心却带着无法压抑的期待。
“你们放心,他脑部的血块已经被清理,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保护他的大脑……按道理这种贯穿脑部的弹伤,毁掉了他的两个大脑半球,他是不可能还活着的……”
费斯博士走上前去,和对方握手说:“谢谢您,我们只需要保证他的颅腔内颅压正常排出淤血即可。”
当推车从手术室里推送出来,凌默终于迈开步伐迎了上去,此时的曲昀脑袋被包了起来,眼睛上也蒙着纱布。
凌默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路跟着曲昀去到了加护病房。
他就这样坐在曲昀病床边的床上,背靠着椅子,看着曲昀,就这样几天几夜,哪里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