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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 06

门被打开, 两个高大的男人拖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很明显,兰瑟就被装在箱子里。

他们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狠狠踹向他们, 疼痛来袭,一切迅猛到根本无法预料。

其中一个摔在墙面上, 捂着肚子躺下,蜷起身,一脸涨红, 额上都是冷汗。

伊恩那一脚的力量十足,普通人未必能承受得了。

另一个正要反击,伊恩单手扣住他的手腕拧至身后, 一个用力, 脱臼的声音十分响亮,他的惨叫声在走廊里回荡。

不远处一间房门打开, 一位老人家颤悠悠探出头来, 狐疑地望向他们。

伊恩朝他笑了笑,“先生, 一会儿就安静了。”

老人家点了点头, 将门关上。

倒在地上的家伙忽然坐起身来, 取出□□, 指向伊恩。

就在他的手指扣向扳机的瞬间,伊恩一个健步滑向前方, 伸长手臂, 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 他的右手拉上了对方的保险栓,左手卸掉了对方的弹夹。

然后他冷冷地与对方对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先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上兰瑟?”伊恩的手掌摁在对方的额头上,用力地将他抵在墙面上,对方的后脑只觉得快要裂开,内心恐惧无比。

“我……我们只是收了钱……要将他带去某个地方!”

“某个地方是指哪个地方?”伊恩歪了歪脑袋问。

“我们也不知道,就是把他送上公寓对面的那辆货车……”

伊恩起身,来到公寓窗前,果然看见一辆灰色的货车停在街对面的咖啡馆前。

就在这个时候,被伊恩拧脱臼右手的家伙竟然向对方拨打了电话。

“快走!”

伊恩回头踢开他的手机,但是晚了一步,那辆货车已经走远了。伊恩拨打了纽约警局的电话,告知对方车牌。

这两个家伙想要逃走,伊恩利落地再次将他们撂倒,顺带不留情面地拧脱臼了他们的腿。

他打开了箱子,兰瑟被迫蜷缩在里面。双腿曲起,双手被捆绑在脚踝处,嘴巴里塞着什么东西。伊恩可以想象兰瑟被关在里面是怎样的痛苦。

他将塞在兰瑟嘴里的东西取了出来,年轻人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张大了嘴巴似乎要说什么。

伊恩摸了摸他的脑袋,从脚踝处取出瑞士军刀,割开了捆住他的绳子,把他从行李箱里抱了出来。

他就像是走失之后终于见到父母的孩子,一把抱住伊恩的肩膀,大哭了起来。

伊恩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好了,没事了。”

没过多久,警察就赶来,将这两个男人拘捕。

伊恩陪着兰瑟前往警局接受调查。

警察要对兰瑟身上的伤处采样,并且要求他脱下身上的衣物,上面留有这两人的指纹以及其他犯罪证据。

兰瑟看向伊恩,伊恩点了点头,他才缓缓撩起自己的上衣。

他真的很瘦,身上有几片青紫的痕迹,应该是被那两个男人殴打留下的。当他发现伊恩看着自己时,他下意识用胳膊将自己抱了起来。

伊恩没有用调查局培训课程里的东西来分析兰瑟的行为,他起身接过警员递过来的衣服,套在了兰瑟的身上,笑了笑说:“好像大了很多。家里还有衣服吧?”

兰瑟点了点头。

当兰瑟进入警方的问询室时,拽住了伊恩的衣角。

伊恩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声问:“警官先生,请问你们这里有人懂手语吗?”

“……那倒是没有。”

“那么我能进去吗?我懂手语。我是兰瑟的朋友。”

“哦,可以。谢谢你的配合。”

因为伊恩就坐在他的身边,兰瑟显得比之前镇静了许多。警方问的问题都在伊恩的预料之内。

“兰瑟,你能想到为什么这两个人要绑架你吗?”

兰瑟摇了摇头。

“你要想清楚,因为他们的行动是很有针对性的。他们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就是你。我听说你的母亲是癌症去世的。她在去世之前,应该花费了一大笔钱。你是怎么还清的?”

兰瑟愣了愣,咽下口水。他比划了一下,伊恩替他翻译说:“他是靠画画把钱还清的。”

“那可是五万多美金。”警官看了一眼资料。

伊恩知道对方在怀疑什么,他们认为这起绑架事件很有可能是因为兰瑟的债务问题导致的。而且以兰瑟的状况,几乎不可能从银行那里获得贷款。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高利贷。

兰瑟并不是什么有名的画家,他的画能卖出几百美金都很难得,五万美金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伊恩并没有替兰瑟辩解什么,他在这间房间里必须保持中立。他只是兰瑟的传话筒而已。

兰瑟又做了一连串的手语,然后将自己的手机取了出来。

“他一共卖出了五幅画。对方是现金付款。而将钱交到他手上的是格里芬画廊的一位艺术经纪人,他的手机里有对方的电话号码。你们可以打电话向她求证。”

警官点了点头,又问:“兰瑟,还有什么理由,你觉得可能会导致这一次的绑架吗?希望你仔细想一想,不要有所隐瞒。你很庆幸,联邦调查局的康纳探员阻止了他们,不然的话这可能不仅仅是一起绑架。无论是谁出钱指使那两个男人将你塞进行李箱里,他的目的很可能不仅仅是绑架,还有可能要你的命。”

兰瑟的肩膀僵住了。

伊恩知道,他还有什么没说出来。

伊恩轻轻握住兰瑟的手,捏了捏他的指尖。

兰瑟用力地咽下口水,下定决心一般又比划起了手语。

“他的母亲还活着的最后半年,有人曾经邀请他去画画。对方将他请上了一辆面包车,蒙住他的眼睛,将他带到了某个地方。那里有颜料有画布,每次他画完画,对方就会将他送回来,并且给他一笔现金。他就是依靠那笔现金支付了母亲的住院费用。后来,对方还打过电话来请他去画画,但是母亲已经过世了,兰瑟不再想做那样的事情,于是拒绝了。”

警官将一张面包车的照片推至兰瑟的面前,“这是交通摄像头拍下的停在公寓对面的面包车,你看一下,是你曾经上过的那一辆吗?”

兰瑟很认真地看了看,然后点头。

警官又问了一些后续问题之后,让他们回去。

兰瑟跟在伊恩的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站在停车场里,兰瑟拽住了伊恩。他十分惶恐地比划着手语。

伊恩则用力扣住了他的手腕,十分认真地看着兰瑟的眼睛。

“兰瑟,你听我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画画,然后得到报酬,给母亲治病,这些都是对的。所以你不需要向我过多地解释什么。做错了的是请你画画的人。也许他很喜欢你画的东西,也许他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需要你继续画下去,但是无论什么理由,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都是不被原谅的。”

兰瑟的眼睛很亮,城市灯火在他眼中被折射出另一种色彩。

就在这个时候,伊恩的身后传来拍手的声音。

“伊恩叔叔,你真的很擅长哄小孩啊?不过,他已经不是小孩了吧?”

懒洋洋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微凉的空气里酝酿出几分暧|昧的波韵。

伊恩转过身来,看着海利,眉头蹙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

“啧啧啧……”海利绕着伊恩转了半圈,在兰瑟的身边停下。

而兰瑟则仰起头,出神地望着海利。他金棕色的发丝仿佛缀着星光,唇线上缓慢勾起的笑容将心跳无限延伸。

海利的双手揣在口袋里,他没有穿西装,而是一件休闲毛衣,而就在那个瞬间,笑容泛起冷意,他的眼眸仿佛灯光无法照射到的阴暗之处,瞬间侵袭向兰瑟的神经。

“你很开心吧,伊恩这么在意你。”

伊恩伸出手,推开了海利的脸,阻挡了海利与兰瑟之间的目光对视。

“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海利向后退了半步,“怎么,伊恩叔叔的妄想症又犯了?你以为我在跟踪你还是在你的房间里装了什么?或者脑洞开得再大一点,绑架你的小宠物的人说不定是我?”

“海利·拉塞尔!”伊恩的声音里透露出怒意。

“是警察局长打电话告诉我的。他说我的搭档在他这里。所以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发生什么惊天大事了。”海利向后,靠坐在伊恩的前车盖上。

“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海利却忽然伸长了胳膊,将兰瑟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兰瑟几乎是撞进了海利的怀里,他还来不及挣扎,海利的双臂就将他牢牢圈住,动弹不得。

“听着,伊恩从来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人。所以,小心一点,别让他对你失望。”

兰瑟仰着头,呆呆地看着海利。

他有一双深邃而迷人的眼睛,优雅到完美的轮廓,越是靠近就体会得越是清楚。

可是这样的美好却像是泥沼,一点一点拖拽着兰瑟的神经。

伊恩刚回过头来要说什么,海利已经将兰瑟放开。

“明天见,我的搭档。”

海利穿过停车场,克里夫为他打开了车门,并且彬彬有礼地向伊恩点了点头。

兰瑟跟着伊恩回到了公寓。他的房间已经一团乱,伊恩陪着他收拾损毁的画架。许多画已经被毁掉了,画笔在地上被踩裂,颜料在地上如同泥泞。

兰瑟的心情很低落。特别是伊恩之前说很喜欢的那幅画落在地上,布满了脚印。当兰瑟蹲下来看见那幅画的时候,更加难过。

“我不懂艺术。不过我听说艺术家在完成作品的时候都有一种特殊的心情,我不知道那种心情你还有没有。如果还有,你仍旧可以重新来过。”

兰瑟仰起头来看向伊恩: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有的很多。你还年轻,还拥有眼睛与双手,你还懂得什么是美。哦,对了……”伊恩走到门外,将他扔在走廊上的一大堆东西拎了进来,“你还有这些。用它们重新来过应该不迟。”

兰瑟瞪大了眼睛,将包在外面的牛皮纸打开,发现里面是各种型号的画笔,数十种颜料,画布、调色盘等等。

你买的?兰瑟问。

“嗯,现在它们都是你的了。”伊恩拍了拍兰瑟的肩膀,“走吧,去我那里睡吧。”

兰瑟微微露出一抹笑来。

伊恩的床很窄,兰瑟本来要睡在沙发上,伊恩将他按在了床上,自己抱着枕头和被子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在哪里都能睡着。而且有我守在门口,你也能安心地睡。”

兰瑟有些犹豫,当他看见伊恩躺在沙发上没多久似乎就睡着了,这才安心地回到伊恩的卧室。

这一觉并没有睡到天明,凌晨四点钟,伊恩接到了纽约警方的电话。

“康纳探员,很抱歉在这个时间打扰您。您朋友兰瑟·佩顿的案子涉及一位艺术经纪人阿曼达·库克,您还记得他吧?”

“是的。她买了兰瑟五幅画,全部用现金。而且她很有可能认识绑架兰瑟的幕后主使。”

“阿曼达·库克死了。”

“什么?”伊恩的眼睛皱了起来,他看向自己的房间。

“……我们听说你在负责卡文迪许公园的‘木乃伊谋杀案’?”

“那只是媒体取的名字而已。”

“所以我们认为你应该过来看一下。”

“怎么了?”

“阿曼达库克的尸体……也是在公园里被发现……在卡文迪许公园。”

伊恩愣了两秒,随即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我这就赶过去。请你们保持现场,让我看清楚了再将尸体运走。”

“这个没问题。”

伊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来,于是他打算留一张字条给兰瑟。

没想到兰瑟已经醒了,他打开房门看着伊恩:发生什么了?

“突然发生了一个案子,我要去看一看。我离开之后,你只要把门锁好就不会有事。我把门钥匙留给你。冰箱里有东西,早上起来如果饿了你可以做来吃。如果你想画画,在我这里画就可以。”

兰瑟有些不安地看向伊恩。

“只要你不为任何人开门就很安全。这里的房门是我搬来的时候特地换上的。一般人轻易打不开。”

当然,伊恩防的不是任何匪徒,而是海利。

兰瑟点了点头。

伊恩这才披上外套赶了出去。

当他来到公元附近时,天色微亮,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而卡文迪许公园的宁静早已被打破。几辆警车停在附近。之前的黄色隔离带刚刚撤走,新的隔离带又拉了起来,是在公园中央的草坪上。

而海利正撑着下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似乎正欣赏着什么。微风掠过他的发梢,他略微垂落沉思中的眉眼显得更有深度。

大概又是警察局长通知他来的。

伊恩在海利的身边停住了。被隔离带围起来的,似乎是一个雕像?

这里什么时候有雕像了?上一次来,草坪上还是空空如也。

伊恩隐隐觉得那个雕像有什么不对劲,当他正要走向前方的时候,海利开口了。

“你就这样离开小宠物了?没有你的陪伴万一他产生心理阴影了怎么办?”

“他不是我的宠物。这是我们的工作,你应该比我先收到消息,却没有打电话给我。”

海利笑出声音来。

“这就是你,给别人希望,然后再理智地做你该做的事情,将别人的希望抛之脑后。”

海利的表情有些落寞。

伊恩本该将他的一切都视若无睹,可就在那一瞬间,伊恩知道自己有些心软。

他的手指很想揉一揉海利金棕色的发丝,想要知道它是不是如同八年前一样柔软。

“走吧,去看看受害者。”

伊恩走向那个雕塑,取出手套戴上。

前来做现场鉴证的是“小呆子”费恩·基汀。

费恩·基汀年近三十岁了,却长着一张娃娃脸,脸颊上还有细小的雀斑,满头自然卷的发丝微微偏红。他趴在草地上专心致志观察受害者的模样就像一只大狗。

伊恩来到他的身后,看向这个“雕塑”。

这是一个女人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脑袋似乎在躲避什么的形态。外面是一层水泥。女人的双脚完全陷入水泥墩中,双腿曲起,脸部完全被双膝遮挡。她的身体被一层水泥覆盖。

“听说你是拉塞尔探员的新搭档?”

“小呆子”费恩·基汀不紧不慢地问。

“嗯哼。”伊恩侧过头来看着那个雕塑,“我很好奇,凶手是怎样将它送到这里来。”

“至少不是‘从天而降’。它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因为它毕竟不是完全的水泥。根据草坪下陷的深度以及受害者阿曼达·库克本身的重量,估计外层的水泥不会超过一厘米的厚度。也就是说,一辆推车就足够将这个‘雕塑’运送到草地上来。”

“那么受害者身份呢?是如何确定的?我都看不到这个‘雕塑’的脸。”伊恩在“小呆子”的身旁蹲下。

“凶手将阿曼达的ID就扔在草地上。像是博物馆里展品前的名签。”

伊恩皱了皱眉,而海利在费恩·基汀的另一边盘坐下来,一手揽过他的肩膀。

“嘿,亲爱的‘小呆子’,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比如我们的艺术经纪人到底是活着的时候被封入水泥里的,还是死后?”

费恩瞥了海利一眼,冷冷地回答:“如果你再那么叫我,下次被封入水泥里的就是你。”

海利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手指拨弄着费恩绵软微卷的棕红色发丝。

“几天没见你,你变得越来越可爱了啊!”

费恩不耐烦地挥开海利的手,站起身来,面向伊恩说:“我为你表示同情。”

伊恩低头轻笑了一声,也跟着起身,绕到了“雕像”的背后,果然看到了推车轮子的痕迹。

“你说,这是同一个凶手,或者只是碰巧在相同的地点弃尸?”海利揣着口袋来到伊恩的身边。

“既有相同点,又有不同点。”伊恩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查找监控录像的所在。

可惜,这里是公园,草坪又是开阔地,根本无处装监控。距离最近的监控也是在公园外的街道上。伊恩低下头来沉思,凶手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推着推车在公园里走。他至少要有一辆能将推车放在里面的货车或者SUV。

“相同点是什么?”海利笑着问。

“也许你看出来的相同点比我还要多,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问我?”伊恩走向公园入口,他要确定监控的角度。

“看看我们的思想是否有共同性。”

“第一,两起命案都将尸体遗弃在了这个公园里,人来人往的地方,凶手让许多市民都‘欣赏’到了他的‘作品’。所以凶手不是丢弃尸体,而是在‘展示’。”

“认同。有第一,就有第二。”

“第二,亚当是被束缚在油桶里活活冻死或者饿死,而阿曼达则是被活生生封在水泥之中,这两起谋杀的犯罪动机都绝对不是冲动,而是精心设计。”

“你怎么知道阿曼达被封入水泥的时候,还活着呢?”

“她的嘴微张,她还想呼吸。”

“嗯。”海利点了点头,“还有没有第三个共同点?”

“两起案子的受害者在死之前都深深体会到了‘失去自由,感受死亡逼近’的恐惧。”

“三个共同点,足够让我们相信这是同一个凶手的‘作品’了。是什么让你感觉到怀疑?”

“亚当的尸体附近没有留下任何表明其身份的东西。凶手并不在乎他‘作品’的原料是谁。而阿曼达的ID就插在她尸体面前的草坪里,像是艺术品标签一样。而亚当与阿曼达的死亡方式也不相同。亚当的尸体呈现方式像是某种行为艺术,而阿曼达则像是雕像。风格不尽相同。一般同一个凶手会采取同样的方式进行谋杀,这会让他们更有自信并且更容易将这种方式进化得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