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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宠爱”

好消息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就是克劳德一定会活着,只要足够的时间他所有被灼伤的部分都会复原, 他受损的脏器比如肺部也会恢复机能。

而坏消息让人崩溃, 那就是克劳德因为长时间无法吸入氧气,大脑已经停止活动了。

在五十年前, 这叫做“植物人”,意味着活着却没有思想。

“哈……哈哈……”李维笑着,眼泪却从眼睛里涌出来, “什么大脑已经停止活动?这个家伙最擅长用的就是他的大脑!”

“李维!”在这样的时刻,李维竟然对克劳德还是满怀嘲讽的模样,米勒愠怒着抓紧他的胳膊, 这才发觉他的身体紧绷着, 却无法抑制地颤抖。

蒙特尔中将握紧了手杖:“你们要救他!一定要救他……他才二十九岁……我们很需要他……你知不知道超速战机?那是他的杰作!你知不知道粒子炮?他也参与了研究!你知不知道凝望号的……总之我们没有他是不行的……”

是啊,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被所有人所寄予希望的人, 却为了一个战机飞行员,粉碎了自己所有的价值。

“我们会尽力的蒙特尔中将!就算大脑停止活动并不意味着结束!我们会继续治疗的!他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会醒过来!”医生握着中将的手, “只要足够的时间, 只要我们不放弃他, 他会醒过来的!”

这个年代的医学和五十年前不一样。有一系列的刺激大脑再次活动的方法, 但并不意味着每一种都能奏效。就如同医生所说的,只要有时间, 只要不放弃。

李维闭上眼睛,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去, 走在通道里。他没有力气再听下去了。

米勒看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蒙特尔中将拍了拍米勒的肩膀:“请务必照顾好他。他是克劳德用一切换来的飞行员。”

“是的,中将。”

李维麻木着走到Z区,来到纯色淑女的控制室里,靠着桌子呆呆坐了下去。

每一次,克劳德就是在这里送走自己的。

耳边似乎还是他的声音。

“氧气填充确认。”

“系统启动确认。”

“攻击系统确认。”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那是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他为他设想每个细枝末节,他为他担心本该所有他自己应该担心的事情,他只是抬头仰望着他,不曾让一丝负担降落在他的身上。

他送给了他整个天空。

李维不想落泪,眼泪不合适他的性格。李维也不想去承担别人的感情,因为他知道自己也不适合。

有人走进来,很轻地,坐在他的面前。什么也没说,似乎只是想要陪着他而已。

那种淡淡的薄荷沐浴露的味道,李维知道是谁。

“莱斯利……”

“你想要哭吗?为什么不哭出来?”莱斯利伸手摸了摸李维的头顶。

“我不知道怎样哭。”

“让眼泪掉下来就行了。不用忍耐,因为地心引力。”

霎时间,李维的泪水翻涌出来。

那天,也是在这个地方,克劳德问李维“你知道地球是圆的吗?”

“当然知道。”他就算没有好好听过空军学校的课程也不代表他不知道最基本的常识。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站在这样一个圆球上却不会掉出去吗?”

“当然是地心引力啦,你真当我白痴吗?”

“你要我放弃我的地心引力,难道我不该把你当白痴吗?”

那时候克劳德的笑容,太美好。而这样的画面却在李维的眼前一寸一寸驳裂开来。

“我以为你更愿意在病房里陪着克劳德。”莱斯利轻声道。

“……”李维没有说话,对他而言克劳德的思想已经和他的身体分开了。而在这个控制室里,李维才能找到克劳德思想的存在。

“应该是我来保护你的。”莱斯利将李维按进自己的怀里,感受着他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肩膀上颤抖。

“我不要任何人来保护我……我说过如果死亡来临……我可以自己一个人面对……”李维不明白,他也不理解到底是什么让克劳德放弃了一切驾驶着影子骑士冲出去。

“克劳德不是说过吗?影子骑士是一定要保护纯色淑女的,它要看着纯色淑女,它的职责就是要让纯色淑女无所顾虑的飞翔。”莱斯利轻轻抚摸着李维的脑袋。

其实谁都知道,克劳德想要保护的从来都不是纯色淑女,而是李维。

米勒站在门外,看着莱斯利抱着李维。

过了很久很久,疲惫到极限的李维终于睡着了过去。

莱斯利看着李维的睡颜,喃语道:“如果那个时候驾驶影子骑士的是我呢?”

一个星期之后,克劳德正式进入了大脑治疗阶段。

李维是除了蒙特尔中将之外唯一被允许对克劳德的病房无访问限制的人。

这是整个K11基地设备最为精密的加护病房,无数的感应器从克劳德的身上延伸到镶嵌在墙壁上的各种检测仪器里。李维从来没有想过,克劳德的心跳、呼吸、血压,他身体的每一个细微的起伏都会成为其他人关注的数据。

大脑检测仪器上显示着克劳德的脑电波,那是唯一波段呈现直线的显示屏,偶尔的一些起伏曾经让李维喜出望外地叫来所有医务人员,但是得到的答案却让他失望透顶。

那细微跳跃的脑电波只是克劳德对周围环境做出的应激反应而已。

而李维,却更愿意相信克劳德是在做一个悠长而复杂的梦,某个瞬间他的灵感会跃动起来,等到有一天他真正从这个梦境中走出,也许又会有什么震惊世界的想法。

此时的克劳德戴着氧气面罩躺在淡蓝色的液体里,听医生说这就是细胞自愈基,能够恢复他被灼伤的肌肤。

他的身上没有什么完好的肌肤,根本看不出这具身体是属于那个K11闻名的美男子。

李维却从来没有让自己的目光回避这具残破的身体,在他的心里克劳德的外表变成怎样并不重要,只要克劳德仍然是克劳德。

“看看你,克劳德……现在这么难看,你再不能妨碍我泡妞了……”李维伸手覆在玻璃上,看着克劳德宁静地好像安睡在海水中。

“医生说下个月会给你做一次手术,微创的,用什么射线来的,只是想要刺激你的大脑运动起来。可是我觉得,你从来没有停止过思考。”李维倾下身来,额头贴在玻璃上,“我明天再来看你。”

走在医院的回廊上,李维遇见了莫里斯。

“有新的家伙来代替克劳德了。希望你最近能乖乖的,别惹事。”莫里斯拍了拍李维的肩膀。

很想开口问为什么,李维闭上了嘴巴。

没有人能够代替克劳德,Z区的负责人只是一个头衔罢了。

“对方的名字是飞利浦•劳斯,军衔少将,克劳德以前的搭档,从圣路易斯调任过来。他与克劳德联手完成了纯色淑女,一起参与粒子炮的开发,以及凝望号循环系统的设计。他和克劳德一样是个全才,也是最理解克劳德想法的人。”莫里斯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所以看在克劳德的份上,做个乖孩子。”

“我会尽力。”李维不置可否,克劳德从来都不会要求自己循规蹈矩,他最大程度地包容了李维的任性。

“圣路易斯和艾辛格堡送给了我们两颗Z-02飞弹,我想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明白。但是没有什么能够代替影子骑士。”李维的声音很低沉。

“随便你怎么想,我只能告诉你,克劳德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提议让你和纯色淑女去替导弹做标记的就是他,无论他有多在乎你,他都记得自己是个军人。也许你并不在意责任或者义务之类的东西,但是克劳德却是个绝对负责的男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要我去在意克劳德在意的东西。安啦,”李维摆了摆手,“我需要莱斯利,所以我们需要另一架超速战机。”

走到医院门外,莱斯利正倚着墙,微垂着眼似乎准备就这样天长地久的等待。

“我都说了你不用和我一起来医院的。早上要进行系统培训已经很辛苦了,我在你这个时候一离开驾驶舱就能在地板上睡着。”李维笑着在莱斯利的鼻尖上点了一下。

“你不在,我睡不着。”迷蒙中的上尉醒过神来,缓缓跟在李维身后。

“有什么好睡不着的,我又不会在你睡着的时候消失不见了。”迎着人造阳光,李维伸了个懒腰,然后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李维蹲在地上,低着头似乎在看什么,“真漂亮。”

那是一朵开在地面缝隙里的小花,浅黄色的,仿佛欲飞的蝴蝶。

“但是很脆弱。”莱斯利看着李维的侧脸,“就像你一样。”

“我?我既不是如花美男,也不脆弱。”李维站了起来。

“你很想保护那朵花不是吗?”

“但是这世上有很多花像它一样,如果我眷顾它了,那么对其他的花多不公平。”李维耸了耸肩膀,不以为意地继续向前走。

“以前是克劳德看着你,现在我也会看着你。”

“找点其他有趣的事情做吧。”李维无可奈何地一笑。

从一周前开始,李维的训练就包括与莱斯利配合作战,第二天也是一样。

当李维走在Z区的通道里时,迎面一个军官走来,皱着眉头,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一会儿冲杯咖啡送到控制室里,记住要特浓的。”

语气拽到不行,以前没见过,是哪里调来的吗。

那家伙的刘海太长,遮掉了半边眼睛,只看到眼睑下浓厚的黑眼圈。整个人瘦到不行,仿佛拍一下就会晕倒。脸色惨白,与其说是因为常年没有照射到日光,不如说他极度不健康。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军人的?

“还喝咖啡?”李维啧了一声,就那样的胃,估计喝一口特浓咖啡就得吐血了。

当他吃了点早餐到控制室报到的时候,看见所有人都一脸肃穆地工作着。像米勒这样的人摆出这样的表情没什么好奇怪的,关键在于怎么连莫里斯这个痞子今天也这么反常?先别说军装穿的一丝不苟,就连胡茬都剃光了,干净的让人不适应。

“嘿,莫里斯你怎么了?吃了精神病药了吗?”李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做个乖孩子。”莫里斯头都没抬,只是指了指控制室。

“啊,啊,新的头儿来了。”李维一边伸懒腰,一边走进了控制室。

当他看见坐在办公桌前的人时,不由得一愣,“哈?怎么会是你这个病死鬼?”

对方纤细的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意外的有力。

“今天你犯了三个重要的错误。第一,以貌取人称呼我为‘病死鬼’。比起那些五大三粗的家伙熬上两夜就受不住,而我却可以一个月都不睡觉。这一点我希望你尽快改正。第二,我的军衔是少将,你见到我却没有敬礼。关于这点,克劳德曾对我说过要我容忍你,我答应了。所以我只能忍着你。而最后一点也是最恶劣的错误,我让你给我拿的特浓咖啡到现在还未出现在我的桌面上。”

这个家伙就是菲利普•劳斯?

李维愣在那里,眨了眨眼睛。

“咖啡豆还在磨。”李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的这句“冷笑话”,反正面前这位上司的脸色已经冰冻了。

“克劳德很宠你,但是我很抱歉告诉你,这里现在归我管,所以希望你不要给我惹是生非。”

李维颔首,唇角是一丝苦笑:“是什么让你觉得他很宠我?因为他为了我现在还没醒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