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家都在,我打电话把鸭子爸爸也叫了过来,他是个很和善的老人,相比之下显得话比较少,脸上总是带着笑意。我觉得鸭子的性格,应该有大半传承与他。
鸭子和鸭子爸陪他们聊天,程程和老圣他们打过了招呼,就想帮鸭子妈洗菜,鸭子妈很够意思:“啊,程程啊,菜你放下放下,这个阿姨和小苏来就可以了啊,你毕竟是客嘛,不能让你动手的。小苏,来帮妈打打下手。”
话落,她拉着我进厨房,我把鱼拿出来去鳞,她又赶紧拦着:“别别别,放那儿妈来。你们年轻人呐,会做什么菜。”
我微笑,我已经不年轻了,一个人痴长到三十岁,不可能还什么都不会。
剔了鱼鳍,将鱼成成小块,她似乎话里有话:“小苏啊,你和点点什么时候结婚呢,早点结婚早点养个孩子,趁着爸妈现在身体都还好。”
我笑,我在等。我是个商人,既然目前关系明朗,对方的需求比我高,当然就要待价而沽,谁先报价、谁先催促成交,谁就处于被动方。商场人生,莫不如此。
我把鱼块放盆里,用温水洗净:“我们要真结婚了,会不会有人恨我啊?”
鸭子妈正端了一盆水撕着洋葱片:“小苏,只要你没有问题,晚上我们就让点点表态!这孩子我太了解了,他既然肯带你回家,他自己就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我觉得还是再等等吧,今天早上程程跟我说的话其实也很有道理,她和点点认识了二十几年,我和鸭子才认识多久。”我微笑,低头不动声色地切菜,没忘再加一句提醒她危机仍然存在:“何况现在,鸭子对程程和明明……感情很深。”
鸭子妈自然听得出我话中的犹豫,她的神色非常郑重:“小苏,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只要我和他爸还活着一天,程程就没有可能,妈晚上就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跟她说清楚。”
我微笑,我要的就是这后面一句话。
“其实她也不错,长得很可爱。”不贬低对手,是PK时候最起码的风度。
“唉,她哪有你懂事,点点要是早遇到你,又怎么会耽误这么多年时间!你看看他的同学,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我笑,鸭子妈妈,其实这世上每个女孩子都是从不懂事慢慢成长起来的。或者我不是比她懂事,我只是比她残忍。
晚饭倾尽了冰箱,我和鸭子妈做了十六个菜,一个汤,因为开始没有准备,便让鸭子下去买了卤味上来,拌了拌凑数了。
嘴嘴还被关在卧室里,我拿碗挟了些它喜欢的菜端给它。它听见外面的声音就在房间里狂吠,生气的时候把拖鞋都拖出来咬缺了个角,我喝了一声,它耸拉着耳朵过来吃饭。
它喜欢吃肉,也喜欢狗粮,但是狗粮这东西还不就跟方便面一样么,偶尔吃吃还成,经常吃还是不行的。所以一般情况下还是喂它吃饭的时候多些。
蹲在地上看它吃饭呢,接到小唐的电话,说鸿浩科技有一个新的项目想发包给我们,客户指定让老大出面谈。可是老子这里实在是走不开……
“鸿浩科技的人有见过老子么?!”
“没有。”
这个好办,我接了大半个小时的电话,把所有的思路、谈判技巧、注意事项都告诉了她,让她顶着老子的名义去,她无语而去,留下了一贯对老子的评价:“还跟以前一样,能不自己动手的事情,绝不自己动手。”
回到桌前的时候发现他们还在等我吃饭,老子万分愧疚,鸭子妈把老子让到鸭子旁边坐下,她和程程、明明一起坐。
桌上明明闹着要吃巧克力豆,不然就不吃饭。四岁的小孩子闹脾气是非常可爱的,嘟着小嘴儿可以挂一个油瓶儿。
鸭子便微笑:“楼下有小店,我下去帮她买吧。”
程程用筷子敲了敲她的手,训了句:先吃饭。她的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鸭子将她抱过去哄着,鸭子妈偷偷给他施了眼色,可笑的是我瞧见了,他却没有留意。
几经示意没有反应,鸭子妈开口:“这么喜欢孩子就赶紧地和小苏生一个。”
鸭子微笑着看我,老圣拍了拍双手:“明明,过来叔叔抱抱。”
明明抬头看鸭子,鸭子示意她过去吧。她便张开小手,撒着娇扑到老圣怀里了。我笑着给花猪挟了菜,招呼真梵,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程明明,半晌却是给老子和花猪一人挟了一筷子菜到碗里。
饭吃到一半,鸭子妈很郑重地开口:“点点,今天难得大家都在,你和小苏也都年纪不小了,事情也该定下来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餐桌上一阵静默,当着众人的面,鸭子不可能让我难堪。
所以他神色不变,微笑着挟了菜放我碗里:“什么时候都可以。一分钟道士,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那边程程低下头,作势去抽纸巾,我觉得我们很残忍。当我都觉得残忍的时候,鸭子怎么可能不心痛。
他凑在我耳边温柔地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会不会也偶尔能记得儿时与她的耳鬓厮磨?
但是原谅我,这就是这个世界,我不可能去怜悯落败的对手。
所以,我很甜蜜地凑在他的耳边回应:“贫道随时候嫁。”
鸭子妈和鸭子爸都很高兴,鸭子爸表示他今天晚上就回去翻黄历,选个最近的黄道吉日。鸭子妈去哄明明:“程程啊,最近点点怕要忙结婚的事儿,小苏也闲不下来,阿姨这边也肯定还有很多要置办的东西,如果到时候明明你照顾不过来,就打你何叔叔的电话,让他去帮你接,啊?”
餐桌上程程在点头,她说好,好的。
言语间手擦过眼角,晕了原本画得非常精致的眼线。
鸭子的笑已经有些牵强,我突然很理解他。我们都是被所谓爱情烧得只剩下残骸的人。不论是他二十几年的付出,还是我众叛亲离的惨烈,若你也这般深爱刻骨过,你会发现再没有能力去爱。
我们都用了太长太长的时间来忘却,然后遇见,觉得可以一生相携。于是我们都毫不犹豫地紧紧拥抱着对方,不是因为一眼万年,只是我们都很疲倦,生怕再犹豫一瞬间,就会后悔。
很可笑吧,生米做成熟饭,只为了让自己无路可退。
所以,我们都不谈爱,我们只是说喜欢、这辈子只是喜欢。
程程最终也没能吃完这顿饭,她中途离席却不敢下楼。
我起身送她下去,楼道里灯光不算暗,只是太寂静了,沉重的防盗门隔开了房内一切声响,留下这条过道,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牵着明明缓缓地往下面走,我跟在她身后,二人一时无话。只有脚步声,两轻一重,踏过喧哗背后。
行至楼下,我想帮她们打车,她突然转身拉住我,再也无法伪装平静:“苏姐姐,求求你,求求你……我需要点点,带着明明,我走投无路了。求求你……”
我静静地任她攥着,她的眼泪打落在我的手上,我想如果她也玩游戏,那必然是一个操作可以媲美花猪的对手,呃不,不能算是对手,充其量也就是一菜鸟,根本上不了我的PK名单。
明明用小手去拨她妈妈的长发,她不明白她的眼泪,只有这样小心翼翼、几近讨好地去抚她的脸。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事实上我也不想去安慰她,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童话,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我送她们上车,假装没有看见阳台上的鸭子,沿阶而上走过寂静的楼道,其实会觉得害怕,只是因为你的心中还有依靠。
假如这个依靠没了,害怕无济于事,一切都要靠自己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谁也不会走投无路,当你必须要自己去走的时候。
上得楼来,因为花猪学校宿舍十二点门禁,他们便先回去了。鸭子爸和鸭子妈把鸭子拖到书房里进行思想政治教育,我去洗碗。
弄干净碗筷才想起嘴嘴,又把它放出来。它刚才吃饭的时候肯定玩水了,油和水糊了一头,刨得一地板到处都是米粒,毛上也粘了好些,老子叹了口气,拿抹布来擦。
一直到十点多,他们谈完,鸭子爸鸭子妈和我打过招呼,回他们那边了。老子在给嘴嘴刷毛,它这时候正在老子手下垂死挣扎,一见鸭子,赶忙就跑过去,浑身湿淋淋地就往他身上蹭。
靠,这个没良心的!
老子过去准备逮过来,它两个爪子紧紧抱住鸭子的脚踝,拼命地摇尾巴。鸭子接过毛刷,将它抱过来蹲下身继续刷。它却是不挣扎了,舒服地趴在黄色雕花的瓷砖地板上,伸出嫩嫩的小舌头,轻轻地舔鸭子的脸。
我拿了毛巾过去:“靠,别舔我的奶瓶!”
鸭子由着我帮他擦脸,声音依然温和:“它喜欢我才舔我呢。”
这个老子相信,至少从没见它舔过鸭子妈和老子,但老子更不屑,不过一条狗而已,还是一条这么土的土狗,谁稀罕它喜欢啊!哪天老子一个不高兴,晚上就能让它不论条了,论盆!
>_<
他给嘴嘴洗澡,我去登游戏,我们都没有提程程的事,只是因为不想对方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