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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殿下眼光甚好

李家行三的姑娘,闺名宝松,从小就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盛京一众闺门,独她一人有本事考入上清司,知书达理,温柔贤淑,颇受清流名士推崇。

这姑娘十七年都未曾让家人操过心,没想到临出阁了倒是闯下大祸,一心包庇妖怪,执迷不悟,被囚上清司典狱。

坊间有传言说,是坤仪公主棒打了鸳鸯,凭着权势招其心上人昱清侯聂衍为婿,这才逼得李三姑娘剑走偏锋,移情那个与侯爷十分相似的妖怪。

当事人坤仪对此表示,她得跟李三谈谈。

聂衍坐在上清司的侧堂里,正打算让孟极过来见李三,不料传信的人还没出门槛,就一脸慌张地退了回来:“侯爷,殿下过来了。”

“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聂衍有些纳闷,刚想让人去拦着她,就被夜半一把按住。

“主子,听属下一句劝。”夜半咽了口唾沫,“殿下这时候过来,虽是有妨碍公务之嫌,但也是合情合理,您与其遮掩,不如先撇清关系,好让殿下安心。”

聂衍不明所以,他撇清和谁的关系?李三姑娘?原本就没有关系,他只是按照约定让孟极来见她。

至于面前半跪着的这姑娘为何一直哭,他也不耐烦问。

夜半的语气十分语重心长:“主子,没有哪个姑娘见自己夫君和喜欢他的人处于一室而不吃味的,更何况殿下又是那般的骄纵。”

不把上清司拆了都算给他面子了。

聂衍沉默,半晌之后,挥手让人将坤仪引了进来。

因着昨日之事,他料她也睡不太好,可当这人一脸苍白地跨进门,聂衍心头还是不太舒服。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从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上扫过,又看了看她稍显凌乱的发髻,还有因走得急而不停起伏的胸口,忍不住皱眉:“殿下这么着急做什么。”

坤仪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借口,当即抬着一双泛红的眼,委屈地望向他:“你说我做什么。”

她指了指屋子里还跪着的李三,又将丹寇抵在他心间:“你堂堂上清司六司主事,是手下的人不够用了还是这案子有多么地惊天地泣鬼神,竟值得你亲自来提审她?”

小女儿家打翻的醋坛子,十里地外都闻得着酸味儿。

聂衍忍不住侧头瞥了一眼夜半,后者露出了一个“你看我说的是对的吧”的表情。

他抿唇,跟着将视线转回她身上,心情不错,但语气还是颇为无奈:“此案是今上分外关心之事,我亲自提审也是应当。”

“我看你就是想见她。”坤仪跺脚,细眉耷拉下来,娇嗔如莺,“不然你说说,你都审了些什么?”

方才他只是瞧了一眼李三尚且安好,能与孟极有个交代,别的一概没说,能审些什么?聂衍一时语塞,眼前这人登时就要落下泪来。

“好,你不肯说,我问她。”坤仪指了指地上的李三,扭头吩咐后面的兰苕,“将她给我领到另一处空房去。”

“殿下。”聂衍皱眉,“她是上清司要犯,待会儿还有口供要录。”

坤仪横眉瞪他:“我问几句话也不行?就一炷香的功夫,能耽误你们什么正事?若是今日不弄清楚,我可就睡不好觉了,我若是睡不好觉,侯爷也不能睡好。”

威胁起人来都软绵绵的,配上她这苍白的脸蛋,显得格外地好欺负。

要是平时,聂衍是断不会让人这样胡闹,可瞧着面前这人,他想严厉都有些不忍,犹豫几回,还是让了一步:“就一炷香。”

“你不许偷听,不许威胁她。”坤仪叉腰,“我只想听实话。”

“好。”聂衍叹息。

李三对坤仪十分抵触,但架不住后头的侍卫力气大,挣扎了一二还是被带走了。她有些不敢置信,一向铁面无私的昱清侯,竟然会允许自己的妻子在上清司胡搅蛮缠。

门开了又合,她被放到屋内的椅子上,坤仪站在她面前,脸色依旧苍白。

“本宫就问你一句话。”她神色冷淡,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威压,“梦及是不是还活着?”

李三怔愣,这问题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还以为她会问昱清侯之事,她还想编造几句话来气气她,没想到问的居然是梦及。

梦及自然还活着,但聂衍说过,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眼神躲闪,李三选择了沉默。

坤仪惯会察言观色,见她不说话,扫一眼表情也能知道答案。

坤仪一时有些怔忪。

聂衍竟然真的放过了孟极,吃人的孟极,三百年道行的孟极。

他不是痴迷捉妖么,他不是宁杀错也不放过么,为何有妖不斩,欺君罔上?

一炷香燃尽,坤仪出了房间,迎面就看见了夜半。

“殿下。”夜半朝她拱手,“侯爷最近忙于公务,当真没有丝毫闲情顾别的事,您也不可偏听偏信,白为难了自己。”

坤仪抿唇,再抬头时,脸上神情就变得十分自然,且带着些余怨:“我瞧最近京中也没多少大事,你家侯爷何至于忙成这样?”

夜半笑着摇头:“就是因着侯爷忙,京中才无大事。不说别的,光是大户人家里的妖怪显形之事,这个月就出现了十余起。”

妖怪显形。

坤仪抿唇,也没说什么,扶着兰苕的手轻哼了一声:“那就当是本宫冤枉侯爷了。”

夜半含笑低头,为她让开路。

聂衍撑着眉骨坐在侧堂里,见夜半回来,轻轻挑了挑眉。

“殿下走了,看起来气色好了一些,想必是解开了误会,还让属下给侯爷带话,要侯爷好生注意身子。”夜半笑着拱手,“侯爷可以宽心了。”

聂衍轻舒一口气,倒是又白他一眼:“我宽什么心,原也没放在心上。”

还说呢,也不知道是谁从人家进门开始就一直心思难定。

夜半不敢笑得太明显,只挑了挑眉梢,然而聂衍还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冷哼着将桌上的摆件朝他砸了过去。后者笑着躲避,连连告饶。

“我倒不是对她有什么心思。”不甚自在地拂了拂衣袖,聂衍垂眼,“我只是瞧着她,好像对我比先前更用心了些。”

若不是更喜欢他了,她就该像之前说的一样与他各玩各的,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好,可她今日不但吃味了,还亲自过来一趟,又是瞪他又是恼他,哪里还像个矜傲的公主。

嘴角勾得老高,聂衍漫不经心地道:“要得人芳心,好像也不是特别难。”

只要她与他朝夕相处,再过一段时间,定能更将他放进心里。

夜半欲言又止,到底是不忍打断自家主子的畅想,只道:“您英明。”

他不忍心,黎诸怀可就没那么宽和了,听着这几句话进门来,当即道:“世间人心隔肚皮,侯爷还是莫要高兴得太早,那坤仪公主久经情事,远不是你可轻易掌握之人。”

脸色稍沉,聂衍拂袖:“你事做完了?”

“还没。”黎诸怀顿了顿,又挑眉,“没做完也不耽误我提点你几句,你也就是叫她看上了这张脸,别太大意。”

他尚且能教训孟极,喜欢容颜的情爱并不长久,自己又怎么可能栽在同一个沟槽里?

聂衍不以为意,黎诸怀却是反手翻出一方新得的法器:“打赌么?就以这璇玑琴作赌,你若能赢,它归你,你若输了,你的红玉手串归我。”

袖口收紧,聂衍抿唇不语。

日薄西山,各处奔忙的人都三五归府,坤仪正坐在妆台前出神,突然就见外院的下人来禀告。

“听闻容华馆又找来了一个容貌艳丽的小倌,还未登台挂牌,老板娘特意送来了府内北院,请殿下过去帮着相看。”

“哦?”坤仪来了兴致,“都送到府上来了,那得多好看?”

“老板娘说,比梦及还好看三分。”

梦及像聂衍,比他还好看三分的得是什么神仙人物?坤仪立马起身,兴奋地让人带路。

下头的人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侯爷说他胃口不好,晚膳不来正厅用了。”

胃口不好?

脚步顿了顿,坤仪想了想,还是继续往外走。

昱清侯在南院,容貌艳丽的小倌在北院。

她带着兰苕行至走廊分岔口,一点也没犹豫,径直拐向了南边。

聂衍坐在屋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沿,神情看着很轻松,但夜半知道,他有些紧张。

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光从外头流淌进来,勾勒出一道窈窕有致的影子,风从她身后卷过来,带着一阵花香,将他那一点紧张抹了个干净。

他抬头,正对上那一双满是担忧的凤眼,喉结微动,低低地笑出了声。

“你怎么了?”她跑到他跟前蹲下,一双眼巴巴地望向他,“怎的连饭也吃不下?”

聂衍回视她,鸦黑的眼眸里湖光潋滟,不答反道:“北院应该离殿下的院子更近些。”

“嗯。”坤仪点头,满眼疑惑,“那又怎么?”

没怎么。

聂衍将她拉起来,想从容些,嘴角却是止不住地往耳根靠拢:“微臣觉得,殿下的眼光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