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雘不太喜欢坤仪,毕竟她是封印自己的容器,谁有毛病才会喜欢一个监牢。
但眼下,青雘觉得坤仪挺天真可爱的,一点心机也没有,为了活命和守护她的国度,竟就答应让自己去吃妖怪。
聂衍明明都说过利弊,这小傻子完全就没听进去。
青雘笑眯眯地想,没听进去好啊,她去的地方妖怪越多,她恢复得也就越快,到时候将这个小傻子吃了,她的烦恼也就没有了。
坤仪看着兴奋不已的青雘,一句话也没说,只任由她蹦来跳去地高兴。
一般帝王出征,场面都十分盛大,但坤仪一来并未登基,二来大张旗鼓离开盛京也会让权贵们不安,于是出征这日,她挑了一处空地,带着人马和粮草,一句话也没说就站上了千里传送阵。
聂衍站在她身侧,十分正经地对她道:“人多,你若不拉着我,待会儿落地说不定就被挤走了。”
坤仪完全没怀疑,听话地就抓住了他的手。
她昨儿特意剪了指甲,长长的护甲也取了,一双小手又白又软,没有任何尖锐的地方,握着叫人心也跟着一起软下来。
聂衍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捏紧她,启动了阵法。
按理说其实大军出行一般是用不上这么奢侈的方式的,毕竟上清司道人的法力有限,凡人自己行军也不过三五日就能到西城,可不管黎诸怀怎么抗议,聂衍就是要选传送阵,并且一人出力,用不着任何人帮忙。
黎诸怀很疑惑,他问夜半:“你家主子该不会是因为心疼那娇公主旅途颠簸吧?”
夜半笑着摇头:“怎么会呢,这是最快平定妖祸的法子了。”
说罢,将一纸调任书放在了他手里。
黎诸怀打开一看,好悬没气背过去:“又让我去守不周山?理由呢!”
夜半拱手:“主子说您昨儿吃饭的时候掉了筷子,影响气运。”
黎诸怀:?
怎么不说他吃饭的时候用了嘴呢?
来不及多说,法阵亮起,后头上万人源源不断地走进光里,转瞬就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驻军大营。
坤仪一落地就松开了聂衍的手,四处打量,发现营里只剩几十个巡逻驻军,她按下身后跟随的众人,让他们别发出动静,然后独自去寻中帐。
结果还没靠近就被人拦下了:“什么人!”
步子微微一顿,坤仪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简单的布衣,笑着朝那人道:“来送信的。”
“送信?”小兵犹豫了一下,伸手就要来接她手里的东西。
坤仪笑眯眯地将手递过去,手掌一翻,却是将一张显形符贴在了这小兵的额头上。
说时迟那时快,黑气如同喷薄的泉涌,霎时从这小兵的额头上冲出来,片刻之后人皮落地,一只獐子妖尖啸着朝她扑过来。
青雘察觉到了妖气,十分兴奋,连吃饭的围兜都给自己围好了。
然而下一瞬,坤仪竟然自己出手,甩出三把桃木匕首,将这獐子妖扎了个魂飞魄散。
“你做什么!”青雘大怒。
坤仪看了看自己的手,笑着安抚她:“这种没道行还要剥人皮来伪装成人的妖怪,哪里够你吃的,我就能解决,等后头遇见大的,再求你帮忙。”
再小的妖怪也是肉啊,她怎么能自己动手?
青雘很生气,可坤仪说的语气太真诚了,她又觉得没道理发火。
不过,她原本不是学不会道术的小废物么,怎么这会儿杀起小妖怪来,也挺顺手的?
青雘想啊想,没想到答案,干脆也就继续等了。
坤仪的动静很小,弄死这一个之后就知道这营里的人多半已经被杀光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她特意让聂衍动手,悄无声息地将剩下的妖怪全部收拾了,才开始搜查中军帐。
霍安良浑身是血地躺在中军帐里,一息尚存。
聂衍倒是个讲信用的,当即锁住了他的魂魄,又用自己的一滴血给他疗伤。
勾魂的小鬼就在不远处了,眼瞧着那魂魄上生出玄龙的印子来,哪里还敢动手,连滚带爬地就走了。
霍安良重伤之中竟也醒了过来。
他睁眼看见床边站着的坤仪,以为自己在做梦,谁料这人却对他道:“叛乱的妖怪还多着呢,你这会儿若是就死了,我朝里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接你的任了。”
还真是坤仪的声音。
霍安良呛咳两声,被聂衍扶着坐起来,有些恍惚地道:“殿下怎么亲自来了。”
“特意来给你添麻烦的。”坤仪扫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口,语气很是轻松,“给你两日功夫,养好了便带我去城里看看。”
霍安良深吸了一口气。
他有太多话想说了,比如先感谢她,若不是她辅国之后立马增援,他们全得死在西城。比如现在西城已经沦陷了大半,进城是不可能了,只求今晚能守住驻军营。再比如,那些疯狂吃人的妖怪,怎么能叫叛乱的妖怪呢?这天下难道还有顺服的妖怪不成?
大抵就是想说的话太多,他没能说出来就呛咳得晕了过去。
身上的伤重的已经看得见白骨,轻的也是大片乌青带着血口子,若是以前,坤仪看一眼就要吐了,可眼下,她愣是仔仔细细将霍安良身上的伤看了三遍,而后才对聂衍道:“麻烦你了。”
聂衍虽也有些感慨,但一听她这客气的话,心里便不舒服了:“你替外人与我客气?”
“这不叫客气。”坤仪叹了口气,“你救他,你也得花费心神和精力。”
“那也用不着你来说这话。”他皱眉。
坤仪沉默。
她觉得现在的昱清伯十分小气,总是在意一些奇怪的事情。
不过,眼下他能救人他就是老大,坤仪调整了一下心态,立马用十分热情的表情对他道:“伯爷最厉害了,这就交给伯爷了,我去外头歇会儿等着你好不好呀。”
她说得娇娇嗲嗲的,就连旁边的兰苕听了都直皱眉。
但聂衍莫名地受用,他松开了眉心,朝她摆手:“去吧,箱子里带了果子,你自个儿吃些。”
兰苕:“……”
这是什么奇特的嗜好。
驻军阵营被清理干净,带来的援军全数入驻,四周被重新落下法阵,只是,这附近的妖怪数量十分摄人,夜晚光听着各路小妖被四周的法阵烧得吱哇乱叫都能听到天亮,兰苕和鱼白没一个睡好了的。
坤仪也以为自己不会睡得着,毕竟她认床又娇贵,这里的矮榻又硬又潮,她为了轻减行装,连被褥都没带。
但出乎意料的是,晚上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她竟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罗汉床。
“兰苕也真是的,都说了带着这个累赘,她怎么还是带了。”又高兴又恼,坤仪坐上去,一边责备一边将自己裹进了被褥。
干净清爽的被子,还带着被晒过的温暖气息。
坤仪打了个呵欠,没忍住就这么睡了过去。她白天安顿好霍安良,又与城中几个堂口通上消息,再巡逻了一圈阵营,实在是乏了。
可青雘不乏,她精神地夺过坤仪的耳朵,仔细聆听远处的声音。
聂衍坐在营地边缘的大石块上,正在与朱厌说话。
朱厌勘察了一番城内的消息,颇为苦恼:“黎主事纠集的这几个族类都非善类,有利肯来,无利却不肯走,呆在那城里每三日至少能有一个人吃,若是退出去,又不知要在深山老林里饿上多久,是以,他们派了人来谈条件。”
聂衍听得冷笑:“跟我谈条件?”
朱厌耸肩:“他们的意思是,若族中各有一人能追随您左右,此番就算将几座城池拱手相让也未尝不可。”
追随他左右,那可不只是送来当随从那么简单,想必是打他要上九重天的主意,想跟着捞一个仙官做做。
聂衍瞥了一眼他们的族类名目,淡声道:“若我不允呢?”
“不允,便只有打。”朱厌递给他一张图,“城中百姓已经被他们圈养起来,吃男不吃女,女子留着生子再吃。”
“……”聂衍突然抬头,“我化出他们的时候,有给过他们这么大的戾气?”
“大人未曾如此。”朱厌抿唇,“但飞禽走兽行于世间,多为凡人所圈养宰杀。”
这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造物主需要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的本性负责,但后天养出的东西,实非他之过。
收了图纸,聂衍道:“就算是生了报复之心,若没人教唆,它们也做不出这么有条理的事。”
兽性凶残,比起圈养,它们更喜欢的一定是直接捕杀食用。这城中的妖族这么快知道他来了,还提出这样的要求,很难不怀疑背后有人在通风报信。
身边的风突然怪异地停顿了一瞬。
聂衍侧头,冷冷地看向某个方向,眼里杀意顿起。
青雘吓了一个趔趄,赶忙将身子还给坤仪,坤仪被她这剧烈的动作惊醒了,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眼前风一般地跑来一个人,她怔愣,抬头看过去,就见聂衍皱眉看着她,还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殿下可有什么不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