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倒吸一口冷气,盛淮南仿佛篮球场上面证明自己没有小动作一般摊开并举高双手,洛枳的外套慢慢滑进他的臂弯。陈墨涵刚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后背上裸露的皮肤,他头皮发麻,被动地嗅着她带来的香水味,而远处的洛枳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靠。盛淮南皱了皱眉,轻声说:“那个,同学你平静点。这儿这么多人,你肯定也不希望让自己和戈壁难堪。”
陈墨涵哭得耸动的双肩滞住了,然后慢慢从他怀里撤出来。
她用手轻轻挡在眼前,作出抹眼泪的样子,然而盛淮南清晰地透过她的睫毛膏看到,她根本就没哭。
这时候,学生会主席才歪着嘴笑着站出来,说,“时间也不早了,今天的跨年就先到这里吧,文艺部所有的人都留下,把东西收一下然后结算。其他同学早点回去休息吧,大家新年快乐。”
他才是最幸灾乐祸的人。盛淮南心想。
学生会这个新年过得很不太平。
他是外联部的部长,今年新年晚会的赞助本来都已经搞定,可是十二月中旬的紧要关头那家电子公司反悔。听说是公司内部大洗牌,自然没工夫管他。其实真正的原因,在学生会主席身上。名义上所有的赞助都是从外联部走程序进来的,可是实际上都是学生会主席安排的,现在一下子撤走,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总不能把这些放不上台面的东西打成报告交给老师吧。
盛淮南一下子成了千夫所指。他很累很累,偏偏又赶上和洛枳之间的冷战——当然不是冷战那么简单。
P大的学生会执委会主席一直是个香饽饽,尤其是前些年大学生还没这么泛滥的时候,作为国内一流大学的P大学生会主席,面子无上光荣,实际利益同样巨大。无论是出去找工作还是保送研究生,基本上都等于手到擒来,同时利用职权之便捏着一些重要的校园项目,外快和回扣也不少,所以每年选举的时候各派争斗都暗潮涌动。最近几年大家出国读研和去外企的热情高涨,几乎成为主流,很多学生开始不屑于加入以官僚和复杂著称的学生会,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家仍然年年关注学生会换届选举,每年仍然有三分之一的大一新生争先恐后地冲进学生会当个小干事到处跑腿,搬东西发传单……尽管大二的时候能够熬成部长的人数寥寥。能力的问题自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前任部长或者更高层的提携指派,以及本人的毅力和投入。半学期过后大部分大一的小干事退部的退部,消失的消失。留下来的几个,只有一个能成为部长,其他人封为副部长——这个头衔自然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不过学生会不缺人手,每年都有大批的小干事涌进来,比留下的“副部长”们要听话要有干劲,也好骗得多。
大二的部长们在下学期参选主席团,其中能有四五个幸运儿在大三成为副主席。大四的学生会主席就要从这四五个副主席中产生。
金字塔一样的层级。
然而这个世界上,向上爬永远不是一件容易事。要么你自己使出吃奶的劲儿,要么有人托着你往上跳。
现任学生会主席就是后者。成绩一塌糊涂,所在专业也属于P大中比较冷门的调剂专业,但是和团委的关系尤其好,选举前给众多选民砸的银子请的饭局也最多。这本来不算什么,在学生会内部早就见怪不怪,顶多咋舌一下今年排场尤其大而已。可是,现在托着学生会主席的人出事了——南方某省招生办的父亲被双规。查处过程中,也顺带扯出投其所好争先恐后给他儿子的学校项目赞助经费的几个公司的财务纠葛。眼看新年筹办的几个学生和校职工活动都撂在了那里,团委的几个老师急的火上房,却既不敢继续用人,也不敢贸然动他——毕竟,很有可能自己也不清白。
但无论如何,现任学生会主席已经被冷冻了起来,说什么都不算,已然是傀儡皇帝。
戈壁却在这时找来了那个家族企业的赞助顶上,也就是刚才那个搭讪洛枳的顾总——戈壁所追随的那一派本来就是胜利者,此举更是狠狠地甩了学生会主席这一派一巴掌。
所以今天,场面乱成这个样子,学生会主席愣是站在一旁看热闹也不出来镇场面。戈壁是今天挑大梁的人物,他上头的那些老师很巧合地都不在场。
让这个丢脸的局面持续的时间长一秒,主席就更快乐一分。
他终是看不过去,走进人群对主席说,您看怎么办?不管怎么样,传出去也不好听。
主席才像梦游醒来一般对他说,找几个人,赶紧把刘静和戈壁还有他那个天仙女朋友给我弄走!
盛淮南算不上是哪一派的,但他办事稳当,对底下的小部员没有亲疏之分,和其他部长不远不近,学生会聚餐一直都参加,每次承担的工作都是扶着烂醉的副主席们回宿舍。
没有人知道他是想玩玩,还是真的想要往上爬。戈壁曾经认真地跟他说,中间道路是走不通的,你最好不要骑墙。
于是他很随意地选择跟随自己很敬佩的学长,这位学长是现任主席的追随者,所以他也算是选择了一派。
他也是部长中少有的能拿到国家奖学金的人。盛淮南自有精力和天分来平衡这一切,自然就什么都不放过。
不过,也有他平衡不了的,那个人此刻就在似笑非笑地抱着胳膊靠墙看热闹。
本来他和戈壁的关系算是不错,所以才出头帮他收摊,但是刚才陈墨涵那惊天动地的一扑让他觉得自己还是赶紧撤退比较好。看到那个女孩子跟在架着戈壁的男生们背后慢慢地朝门口走过去,他长出一口气。
自己不是文艺部的,现在可以撤退了。烂摊子还是不要管了。
他快步走到人群中,迎着大家的目光拉起洛枳的手,满意地看着洛枳笑不出来的脸,然后把她拉走。
就像他看到顾总一直在洛枳身边不怀好意地搭讪,突然间觉得心里极其不舒服,想都没想就霸道地坐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盛淮南笑了,握紧了她的手,虽然仍然迷茫,此刻却无比踏实笃定。
无论如何,真的放不下。
终于拿回了自己外套,洛枳连忙穿好,一边的盛淮南也穿好了外衣。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她认真地在没人踩过的地方烙上自己的脚印。
“我觉得你绝对有处女情结,你看你,连看书都一定要新书,还喜欢踩没人踩过的雪地。”
洛枳笑笑,不讲话。
盛淮南和她远离了灯火通明的交流中心,也没有走行人很多的大路,而是选了一条人很少的小路。
“你……还喜欢我吗?”
洛枳刚刚一脚重重踏进雪中,听到他的话,立刻停住脚步。
整个世界唯一在动的只有他们两个呼吸产生的白气,来势汹汹,然后很快变淡消散。
“你有完没完?”她冷笑。
盛淮南走近她,她往后退了一步却又被他拉住手。
“我这算不算耍流氓?”他举起她的手贴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贴在他的胸口。洛枳像看火星人一样瞪着他,他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果我想娶你的话,那就不算耍流氓了对不对?”
盛淮南看着仍然石化的洛枳,决定不再拐弯抹角了。
“洛枳,”他笑得胸有成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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