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先生你好

    屋内灯光暗柔，静谧得好像依旧只有简瑶一个人。
    薄靳言正坐沙发上看文件，侧脸安静而专注。简瑶给他倒了杯茶，转身刚要走，他却抬眸扫一眼那茶，说：“我不喝乱七八糟东西，换成白开水。”
    简瑶看着手里他所谓“乱七八糟东西”。那是壶花茶，菩提子花加薰衣草，清香扑鼻、橙黄透亮，也是她爱私家珍藏。
    他不识货。
    “要喝水自己倒。”
    薄靳言这才抬头正眼瞧她，她却已经扭头走了。
    简瑶又切了一会儿菜，察觉身后一直没动静。转头一看，却见他正举着那杯茶，对着灯光端详，修长眉头轻蹙，神色极为认真，完全不输切割尸体时候。
    简瑶忍不住笑了，说：“这是我一条老胡同找到，有个女孩开了个小店专卖这个，用料口味都比其他店好。”
    薄靳言扫她一眼，没说话。
    简瑶继续做饭。过了一阵，她把煲好鸡汤端到茶几上，一抬眸，却看到他跟前茶杯已经喝空了，而他拿着文件还看。
    简瑶微微一笑，转身要走，却听到轻微敲击声。
    回头一看——是薄靳言伸出一只手，长指轻叩着茶杯旁桌面，神色特别淡然自若。
    这意思是……让她续茶？
    简瑶挑了挑眉，清清脆脆问：“好喝啊？”
    薄靳言抬眸看着她，眼中浮现清浅笑意：“不错，谢谢。”
    简瑶望着他清俊逼人脸，心想傅子遇果然说得没错，她也有受虐倾向——薄靳言难得赞许一下，竟然令她有受宠若惊感觉。
    她不计前嫌又给他倒了一杯，还把茶壶也提了过来，放他手边。
    ——
    晚餐她原本准备是东坡肉、清炒藕片、青菜和汤。盛饭时候，她把东坡肉直接留蒸锅里，没有端出来。
    鉴于薄靳言挑剔，简瑶把一碗米饭放他手边时，已经想好了——要是他说：我不吃这些难吃东西，她就说：不好意思你误会了，这碗饭也是我，我吃两碗。
    不过她想法多余了，薄靳言很自然就把碗筷端了起来。
    简瑶他对面坐下，一时两人都没讲话。
    简瑶看着他筷子先落藕片上，夹了一块，神色淡淡吃了，没说什么；然后吃了一口饭，又夹了根青菜；再用勺舀出块鸡肉，放到碗里……
    “你就算一直盯着我，这些菜也不会变得好吃。”低沉悦耳嗓音，她对面响起。
    简瑶微赧抬头，就见他眼神清亮淡定望着自己。她刚要还口，他却问：“这是什么米？”
    白瓷小碗就他掌心，粒粒长米柔软饱满。
    “泰国香米。”简瑶答。
    薄靳言微扬眉头，简瑶知道他疑惑什么，解释道：“口感很好吧？我曾经买了二十多种香米对比，后选出这种。”
    ——
    吃了一会儿，简瑶发现，薄靳言人高腿长，坐低矮小沙发里，每次夹菜都要身子前倾。她放下碗，从床上拿了个靠枕给他：“垫后面，就不会不舒服了。”
    这靠枕也是她转了好几个商场，买到合心意，颜色素雅大方、质地柔韧舒适。薄靳言接过，长指捏了捏，丢到身后，看她一眼，靠了上去。
    ——
    简瑶洗碗时候手机响了，是多日没联系李熏然，简瑶擦干手接起。
    “干什么呢？”他声音听起来懒洋洋，“半天才接电话。”
    简瑶笑答：“洗碗呢。”
    李熏然：“才吃饭啊。跟谁吃呢？”
    简瑶瞥一眼身姿舒展坐沙发上看电视男人：“薄靳言。”
    “哦？都九点了还吃饭……你们不会是好上了吧？”
    “想哪里去了？”简瑶打断他，“我夜里十二点还跟你吃过宵夜呢。找我有什么事？”
    李熏然这才笑了，答：“血数字事，有了些眉目。省里专家利用检验技术，原来血迹里，又找出几个数字。如果有进展，我再通知你和薄教授。”
    挂了电话，简瑶把李熏然话都转述给薄靳言，他沉思片刻，点点头。
    ——
    洗完碗，简瑶一回头，却见薄靳言又走到她床边，正端详着床上东西。那上头有她精挑细选床垫；还有雪白漂亮蚕丝被。
    然后他又走到一旁书桌前，上面摆着数个漂亮玩偶，还有一方墨色清润纸镇。都是她颇费了些功夫淘到。
    后，薄靳言房屋正中站定，清冽目光环顾一周，后落她身上。
    “你到底花了几百个小时，来布置这个不足四十平米房间？”
    简瑶给自己倒了杯花茶，啜了一口答：“一个多星期。”她就是很喜欢这个过程，把自己小窝布置得舒适，花点时间无所谓。
    薄靳言盯着她不讲话了。
    简瑶：“怎么了？”
    他却忽然点点头：“你上次说得对。”
    “什么？”
    “我确不了解女人。”他明明是赞同她讲过话，却又长眸微敛，神态倨傲，“我想，终我一生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你这个女人，会花上百个小时，这种事情上？”
    简瑶：“……我这是对生活质量有要求！”
    ——
    薄靳言批评完她居家作风之后，终于神态淡然回家了。
    这晚简瑶临睡前想，薄靳言今天吃了一整碗饭，菜也被他吃了大半，还吃了至少五块鸡肉。
    很好。看来这顿饭他吃得不错。
    ——
    简瑶没想到，第二天上午，薄靳言会再次驾临。
    初春晨光明净又温和，薄靳言先生站阳光灿烂门边，越发显得高挑白皙、眉目清秀。
    简瑶身上穿还是素色长袖棉睡衣，衬得她整个人单薄素淡了几分。薄靳言目光她身上一扫，说：“你比我想象瘦。换衣服，出门。”
    简瑶：“出门干什么？”
    “买东西。”
    直到坐上他那辆大切副驾，简瑶还有点难以置信，看着他丢过来采购单：“你意思是——我家里那些东西，你也要一套？花茶、靠枕、被子、纸镇、还有香米……你昨天不是还说无法理解吗？”
    “纠正一下，是两套。傅子遇听说了，他也要。”薄靳言斜瞥她一眼，轻描淡写答，“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个很好决定？你做了大量繁杂、低效、琐碎工作，如果共享给我们，就能产生了三倍效益。”
    简瑶：“薄靳言，有你这样请人帮忙吗？”
    ——
    很傅子遇又打来了电话，不过跟薄靳言不同，他把简瑶一顿猛夸，并且表示一定要请大餐感谢她付出。简瑶说请客不用了，懂得欣赏她眼光才是重要。
    她说这话时，薄靳言就坐身旁。等她挂了电话，他说：“我欣赏你眼光，鄙视你效率，这不矛盾。”
    ——
    这个下午，两人几乎跑遍了全城。不过基本是开车到一个地点，简瑶下车去买，薄靳言坐车里看书或者拿笔记本上网。
    简瑶问：“你要是不自己亲自挑选，为什么今天要来？”
    薄靳言答：“你认为我想来？傅子遇今天一整天会。”
    简瑶于是顿悟——他是迫不得已来当司机。
    但这个过程，简瑶也发觉，薄靳言这人对金钱毫不意，直接丢了张卡给她，让她去买。她把小票给他，他正看书，头也不抬语气温和答：“给我这个干什么？集齐十张奖励一条鱼吗？”
    简瑶只好把所有小票都收起来，回头再给傅子遇。她也发现，薄靳言并不像她以前想象那么挑剔——他挑剔是有针对性，只针对他意事，像案件、尸体、鱼等等。其他方面，虽然他有傲慢挑剔天性，但根本不会花精力关注。譬如她挑选靠枕或者其他东西时候，打电话给他，问要什么颜色款式。他都是一个答案：跟你一样，别再问我。
    ——
    这天后一站，是到一家商场购买床垫。这次薄靳言跟来了——因为睡觉对他来说是很重要事。
    灯光明亮，地板光洁，整个家居用品区布置得温馨优雅。导购员把两人引到简瑶要床垫前，微笑介绍：“这款床垫卖得很好，小姐好识货。可以躺上去试试？”
    简瑶依言躺了上去，薄靳言身姿挺拔站床边，导购员还殷勤跟他介绍：“……床垫非常结实，没有异味，怎么用都不会坏……”
    薄靳言：“滚来滚去也不会坏？”
    床上简瑶立刻看他一眼，导购员则露出狭促笑容，很肯定答：“先生放心，滚来滚去也不会坏。”
    导购员走开了，薄靳言走到床边，看一眼简瑶，也躺了下来。
    感觉到身旁床铺微微一沉，简瑶转头望着他：“难道你会床上滚来滚去？”
    薄靳言非常淡漠看她一眼：“当然不会，只有‘沉默’会我床上翻滚。但如果这个要求都达不到，还能算好床垫吗？”
    走了一天，简瑶也累了，躺床上不动。身旁薄靳言不知道想什么，也一动不动。
    休息了一会儿，她正要起身，忽感觉床面一震，薄靳言已经一只手撑她脑袋边，坐了起来，低头看着她。
    这突如其来举动，只令简瑶感觉心脏猛漏跳了一拍。
    他并没有完全起身，上身是斜倾着，就她身体上方。柔白光线沿着他短发脸颊倾落，越发显得他眉眼清秀漂亮。那双漆黑眼睛里，有淡淡璀璨笑意，挺拔笔直鼻梁下，薄唇轻启：“简瑶……搬下来跟我一起住吧。”
    简瑶，搬下来跟我一起住吧。
    低沉磁性嗓音，如同沉厚水流淌过耳际。简瑶从没跟男人以这种姿势、隔得这么近。她身上每一颗细胞，仿佛都感觉到他身上气息，而后微微收缩着。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似乎一直以来，她都没像此刻，这么近这么仔细看过他容颜。
    英俊、傲慢、却又清澈容颜。
    见她沉默，薄靳言继续说：“显而易见，我们住一起，效率高。我不感兴趣事，正好是你喜欢且擅长。而我工作效率能够高……”
    “咳……先生小姐，这张床垫你们还满意吗？”旁边插~进来导购员声音，带着隐隐笑意，大概是看不下去他们暧昧姿态了。
    薄靳言头也不回对导购说：“请你暂时不要讲话。”继续盯着简瑶：“间接说，你也产生了大价值……”
    简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这个原因，一把推开他，下了床：“抱歉，我没兴趣。”
    简瑶步跟导购去结了帐，约好送床垫上门时间，扭头一看，薄靳言就站几步远处，目光若有所思看着她。
    他有什么好深思？
    “走吧。”简瑶步走进电梯，脸还有点余热未退。
    此刻脸红真是毫无意义。
    薄靳言迈着长腿跟进来，站她身旁。
    “为什么没兴趣？”他低头看着她。
    简瑶还没答，电梯门下一层打开。这一层是餐饮区，一堆人涌了进来。空间瞬间变得狭窄。进来都是年轻人，见电梯不报警，就继续往里挤。薄靳言眉头微蹙，往后退了一步，贴着墙壁站立，简瑶被人往这边挤了一点，又挤了一点。后还上来个孕妇，大家都往后一退，简瑶被人潮一送，几乎全身都贴到了薄靳言身上。
    观光电梯一层层下滑，窗外灯光如流水掠过。简瑶能感觉到他双臂就垂落她身旁，手背偶尔传来微微摩擦感，不知是他长裤，还是他手。而她脸离他胸口衬衣很近，能闻到淡淡清冷气息。
    简瑶想往后退，无奈一点空间都无，只能整个人都站他高大身影下。
    而薄靳言低头看着她：“你还没回答——为什么没兴趣跟我一起住？”
    简瑶微微一僵，也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用，只觉得电梯里忽然一静。他声音低沉清晰，毫无疑问塞电梯里十多个人，都听到了。
    他能不能不要这么旁若无人啊？
    好都是成年人，一时并没人出声。而简瑶几乎他怀里，也看不到别人表情。她压低声音答：“你想都不要想，我也喜欢清静，不会搬下来。不要再说了。”
    薄靳言静默下来。
    她松了口气，谁知过了几秒钟，他悠悠她头顶说：“你做了个错误决定。”
    简瑶一滞，而旁边终于有年轻女孩“噗”笑出了声。
    ——
    这要换成别男人，旁人肯定以为是死缠烂打要求女友同居。但简瑶知道，薄靳言这么问，真就是觉得她不跟他住，是一个“低效而错误”决定。
    只是虽然这么想，这晚回到家洗澡时候，看着盈盈水光，脑子里却自动浮现出他那张脸，就她头顶上方，清俊又温柔样子。这令她心情变得奇怪，似乎有点莫名焦躁。
    躺上床时，心里还有点毛躁。睡得迷迷糊糊时候，手机却响了。是李熏然。
    他这个时间点打电话，令简瑶心头一紧，接起：“什么事？”
    李熏然似乎正吃饭，声音有点含糊：“第一时间通知你，专家把血数字破译出来了，不过也相当于没破译。”
    “什么意思？”
    “我发邮件给你和薄教授了，你看看我们再说。”
    ——
    夜色清冷，简瑶披着件外衣，打开电脑。
    李熏然邮件写得很简洁，原来补充了数字后，原来数成为了完整数列，分别是：
    “145，297，289，121
    162，17，324，1
    25，，484，
    365，88，729，16
    421，27，841，1
    586，29，1156，1
    425，136，729，16”
    “专家破译这组数只用了几个小时，说挺简单。这里面藏了一组数，第一列是这组数中，相邻两个数平方和；第二列是平方差；第三列是和平方；第四列是差平方……孙勇跟咱们玩数字游戏呢。”李熏然解释。
    简瑶往下一看，那组终被破译出来数就后头：8，9，9，13，14，15，19。
    “这组数可能是任何意思：电影里不都这么演吗？一本书页码、一个古老成语、一个坐标什么。”李熏然说，“查无可查，谁知道孙勇这小子幻想什么。专家们表示希望不大，他们工作基本也要结束了。”
    挂了电话，简瑶还看着这列数字。李熏然说没错，虽然这串数字似乎隐藏着玄机，但多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不管孙勇想暗示什么，这个案子也已经了结了。
    她重躺回床上，侧身看着窗外幽深夜色，脑子里还是忍不住想，这串数字到底带表什么。
    她先拿出手机，按下这些数字。座机号码是8位，多了三位，总机转分机？她拨过去，空号。
    这个结果几乎是必然。
    摩斯密码？她又不懂。经纬度坐标？格式不对。
    英文字母呢？从A到Z，对应1到26。她从床头拿过来纸笔，对照换成英文字母。不过心里也清楚，密码怎么会这么简单？连她都能破译？
    翻译出来字母是：h，I，I，M，N，，s。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换一下次序组合一下呢？
    hI，MIN，s？
    hN，s/M，II？
    ……
    还是明天等薄靳言看看吧。简瑶把纸笔放下，闭上眼睡觉。
    只是脑海里又浮现薄靳言脸，眉目修长、鼻高唇薄，清俊又凌厉，却也会噙着淡淡笑意，那笑意或是讥讽，或者倨傲，或是愉悦……
    她突然又睁开眼，目光重落那些字母上，后背倏渗出一层冷汗。
    薄靳言，薄靳言。
    这些字母，还有一种有意义单词组合——
    hi，s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