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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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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北京,北京叫我多愁善感。
    我喜欢在北京活动的姑娘,她们好得像雨中的深渊。
    我相信我的感受,那是我脱胎换骨后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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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岁来临的那一夜,我梦见很多片绿色的树叶闪着光,还梦见袁晓晨告诉我,她的初恋男友在初吻时把粉刺蹭到她脸上。我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边的地上,我有点口渴,头昏脑胀,并且感到特别不振作。
    我爬到客厅的沙发里,打开音响,听谢霖拉的圣桑第三号小提琴协奏曲,不知为什么,随着音乐,一些姑娘的音容笑貌纷纷浮现在我的眼前,就如同是自动从半空中飘出的画面,接着,就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力量想要凑出什么事儿似的,谢霖的提琴声也变得异常敏感与动人,而我几乎在刹那间便被那尖细而低回的婉转声音击中了,我感到自己难以置信地脆弱起来,强烈而令人心碎的伤感从天而降,随着琴声,弥漫在我的四周,在昏黄的灯光下,吐出的烟雾涌进我的眼睛,再怎么好意思,我也不能说自己流出了眼泪,但我要说,我感到一阵软弱的酸楚从心头升起,化成一种执拗的回忆,袭上我的脑海,尽管我拒绝回忆往事,但没有用,往事如沥沥细雨,漫天降下,而我,就如同一个没有打伞的漫步者,无药可救地被笼罩在那湿润而冰凉的感觉中,我仿佛闻到远处飘来的一股略带甜味的花香,嘴里也像是浸入了一种咸涩的液体,又像是正迎着一个久违的等候多时的微笑,那么温暖迷人,那么讨人喜欢,然而我已不在那里,不在我的过去里,我是坐在我的桌前,长长的烟灰落在腿上,音乐声已经停息,而她们,而她,却如在暗房里的显影液中渐渐浮现,模模糊糊,仍是模模糊糊,只是在我闭上双眼时,才清晰起来,一忽而,我恍然是下降到一个过去熟悉的地方,有房屋街道,有行人,还有我,隆隆的地铁开来,里面亮着灯,咖啡店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商店的橱窗在夜色里闪闪发亮,里面摆着些商品,雪花绕着路灯快速地飞舞,嘴里呼出的白色蒸气叫人感到清新而愉快,几点了?那是晚上吗?那是在什么时候?我是如何认识她们的?我与她们都说过些什么?
    2
    在现实生活中,也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能遇到那些爱撒娇的姑娘,并且,随着岁月的推移,慢慢地,我的趣味固定了,我是说,我只喜欢那种爱撒娇的姑娘,而对别的姑娘兴味索然。这种姑娘的特点是,总是希望自己长不大,总是需要疼爱,她们从各种角落涌出来,认识我,跟着我,与我谈情说爱,我注意到,在她们的生活中,只有一件事是重要的,那就是找到一个可以对他撒娇的人,然后寻找任何可撒娇的理由,拼命地一味娇下去,若是找得到这个人,她们就高兴,找不到,她们就很生气,甚至在日常生活中,还会表现出一定程度上的尖刻。事实上,这些小可爱散布在社会的各个角落,有的长得好看,撒起娇来就会千娇百媚,令人神魂颠倒,有的不好看,撒娇让她们显得滑稽可笑,为她们平添可爱,无论如何,她们就是要不停地撒娇,每每当她们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之时,她们便会像小宝宝一样,特别吸引人。
    3
    我喜欢这样的姑娘,一见到她们,就不能自拔。
    我管她们叫小可爱。
    对我来讲,发现一个小可爱很容易,比如那一天,三年前的那一天。
    4
    那一天,我与几个朋友在一个茶馆喝茶闲话,结账时发现差十几块钱,袁晓晨出现了,我们这一桌人中,有人认识她,她被从另一桌叫过来,据说,她喜欢收集打折卡,有关她的奇闻逸事全与打折优惠之类的事情有关。我记得她过来后,看也不看我们一眼,抖一下肩膀,把双肩背拿下来,从包里东摸西摸,最后掏出这个茶馆的打折卡,我们把卡递给服务员,重新算账后,竟然将将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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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家感谢过她之后,我问她:“哎,你叫什么?”
    她笑眯眯地扬起眉毛,神气活现地说:“我不告诉你!”
    这几乎是小可爱们的标准语言,当然,用的也是小可爱的标准腔调,我是说,我太熟悉这种腔调啦,以至于一听到便会坠入情网。
    当然,我想我是坠入了情网,要么,我为什么偏要留她电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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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给,“她笑着说,“就不给就不给,急死你。”
    “再不给我咬死你。”
    她一听我这话,当即配合地假装疼得哆嗦起来:“不会吧,你不会吧?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生肉了呀?”
    然后,她卖弄风情告一段落,对我说:“想知道我电话得先请我吃冰激凌,吃最贵的那一种。”
    “没问题。”我说,“问题是,吃完以后呢,你可得答应和我一起去我的淫窝儿,这样,我就不用向你要电话啦。”
    “那,那不行。”
    “为什么?”
    “我怕你到时候一冲动,把禽兽本色使出来,我可受不了,怎么着我也是一小白领儿呢。”
    “小白领儿怎么啦?”
    “小白领儿,小白领儿白天穿套装,穿得四平八稳的,就是避免叫你这种禽兽想入非非。”
    “所以嘛,你晚上就得改一改,要不哪儿有失身的机会呀?”
    “我告诉你说呀,你听清楚点——我要是失身了,你得对我负责一辈子。”
    “你以前的男朋友中有做到的吗?”
    “所以嘛,我现在一个男朋友也没有。”
    “瞧,对别人要求这么严,对你也没好处吧?”
    “呸!”
    7
    第二天,我接到她的电话,说是今天被突然杀到公司的老板媳妇不明不白地骂了一顿,心情不好。
    “那怎么办?”
    “你要是觉得我还行,就来安慰安慰我。”
    “你是不是想吃最贵的冰激凌?”
    “是,但不想跟你去你的淫窝儿。”
    “你说的是实话吗?”
    “你说呢?”
    8
    “唉,你老板的媳妇为什么骂你?”
    “她说我勾引她老公。”
    “你勾没勾?”
    “没勾。”
    “那你怕什么?”
    “我还是有点怕——我老板把我给勾了。”
    “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老板骗她媳妇去了,说是搞定后回来见我。”
    “他什么时候说的?”
    “下班前说的。”
    “你怎么说?”
    “我说,‘你要是搞不定,可别把我给开除了。’”
    “你倒挺机灵的。”
    “不是机灵——本来就是嘛,你想,他搞婚外恋,凭什么连累我啊?”
    “谁让你积极参与的?”
    “唉,算我倒霉,我早就知道参与这种不正当的白领活动没什么好下场。”
    “你倒挺会明知故犯的呀?”
    “我就会,怎么啦?”
    我们是在西单一家冰激凌店说以上这些话的,那时正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吃冰激凌。冰激凌便宜而好吃,袁晓晨给我的印象是开朗大方,没有“愁眉苦脸”这一类表情,若是有,也是装出来逗人笑的,她用窄窄的小肩膀背着她的小双肩背,像只地鼠一样悄无声息地按时赴约,若不是伴着一阵子背包里的手机声,你简直就察觉不到她的到来,她像个老熟人一样对我招一招手,迅速坐下,一边在包里四处摸着手机,一边对着侍者说:“要两个巧克力松球儿,加杏仁儿的那一种。”
    随后,她坐下来,耐心地打电话,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她说话的语调缓慢而清楚,说到好笑的地方,还向着隔桌而坐的我挤挤眼睛,就像是提醒我注意她谈话愉快一样。
    9
    我们第二次一起吃冰激凌时,袁晓晨叫来了三个朋友,我这么说不确切,更确切的是,有两个姑娘不停地给她打电话,试图与她一起逛街,当得知她就在街上时,两人便从不同地方赶来,袁晓晨笑眯眯地对我说:“给你介绍两个美女吧,你要是想给她们留下个好印象,就快点去洗手间化妆,我可以好心借你点化妆品。”
    “多谢。不过我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凭我的姿色吓一吓她们。”
    “你把这个机会选在初次见面很合适。”袁晓晨同意地点着头说。
    不久,袁晓晨又接到一个电话,她捂着电话向我挤挤眼睛,然后微微向前探出身,放低声音对我说:“这一位还行。”
    然后接着说了几句什么,看来这一位也要来。
    “怎么行呀?”等她挂上电话我问。
    “长得还行。”
    “叫什么?”
    “姚晶晶。”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要觉得好,我就把她当主打介绍给你。”
    “多谢。看来我得多注意一下前面那两位美女。”
    “我说的是真的,姚晶晶最好,你一会儿看看就知道。”不知何时,袁晓晨竟摇身一变,成了好心的媒婆儿。
    不到半小时,袁晓晨的两个朋友来了,一个叫张晓灵,长得像一大碗毒粥,一个叫马艳,长得像个毒花卷,我不想说她朋友的坏话,但她们长得如此的奇特,叫我实在找不着夸她们的地方下嘴,于是我只好对她们点点头,脑子里却转着一幅幅黑暗的图画,包括张晓灵在街上看见帅哥撞上了电线杆子摔晕,马艳对着镜子挤粉刺误伤了自己的眼睛等等。
    正在我浮想联翩的时候,姚晶晶到了,我是听到张晓灵先叫出声,然后看到对面几桌男人条件反射般地伸长脖子张望,于是推断出姚晶晶长得不差。
    姚晶晶过来坐在我的对面,为了表现得有点性格,我故意不朝她脸上看,而是盯着手里的杂志看个没完,袁晓晨给我介绍时我也没抬头,只是“你好”了一声,后来我跟姚晶晶上床时,她说起这件事,说我一开始就对她没兴趣,我对她说“我是装的”她竟不信。
    后面的事我就记不得了,好像我们相互留了电话,还一起吃了顿饭,最后是她们四人一起跑去逛商场了,据说要去买袁晓晨背的双肩背,四个人一人一个,亏她们想得出来。
    10
    我们第三次一起吃冰激凌时,袁晓晨画了一种彩妆,像是刚从一个什么聚会出来,猛一看,有点妖里妖气,眼睛下面还点了几滴闪闪发光的伤心美人泪,袁晓晨一落座,就连接了三个追她的男人的电话,她摆出一副情场老手的架势,应付自如,还不时向我眨一下眼睛,一下子把我撂到众多追求者中之一的位置上,身价大跌。
    她挂上电话后,去洗手间洗了脸,然后安静地坐在我对面,她长得小巧玲珑,一无瑕疵,细而短的黑头发,两只又小又圆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白皙的皮肤,脖子上浮出一条淡蓝色的血管,当然,还有一只很小的嘴巴。只要她把说话的速度放慢,你就会觉得动听,就会发现,她是个藏得很深,但当仁不让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