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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定

  有了邱太太这个插曲,虽说桂太太很又恢复了笑脸,但厅里气氛,到底还是冷淡了不少。有资格做王氏陪客奶奶太太,断不是那些个苍蝇逐血一般,围绕着权势打转小官太太们。座出身低微反而是慕容太太——丈夫没有实权不说,家里也没有出过一个官儿,纯粹因为是天水大地主,和桂家一衣带水,家事着实丰厚,又是桂家亲家,这才做了陪客。别打从牛姑太太起,诸家大姑奶奶、张家太太,或多或少都有亲戚桂元帅手底下做事。反倒是王氏,因二老爷编制算是甘肃布政使司下头粮道署,反而是文官编制,职务上有交叉,也算是弃笔从戎,可说到晋升,走就是文官路子。米氏不必说了,王大老爷不论升黜,都和桂家这个外地武将没有关系,文武殊途,和桂家走得近,是大家互相给面子,就是疏远些也没什么。

  这些官太太们,家也是说一不二,由着人哄由着人巴结,为什么对桂太太这样迁就?无非因为上司太太,多少有些荫庇,打好关系,将来有好事多说几句,也能多落着点好处,有坏事那不必多说了,得桂太太一句好话,比别人一千句都好使呢。

  可桂太太就这样当着大家面,把邱太太给发落出去了:好说歹说,大家也都来往了十年了。就是铁了心不给说情,怎么也好言相劝几句,再婉转拒绝,大家都留点情面为上嘛……

  就是王氏,面上笑着,心里都不由得费起了思量,对桂家这门亲事心思,再冷了三分。她此时全心全意想倒不是桂家,而是这个出身权贵行踪诡秘,却又据说医术通神小神医权仲白。席间酒菜过半,见张家太太打点起精神,同桂太太说马事说得起劲,便又笑着向牛姑太太道,“这位小神医今年才十九岁吧,前些年来,也听说他居然是个学医奇才,不过才十五六岁,就已经可以四处问诊了。只是他素来懒得应酬我们这些官场上人物,一心只给义诊,我还当他是——”

  这话说出来有些不好听,王氏住了口,又不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也明白您顾虑!”牛姑太太已经是一脸推心置腹了。“说老实话,一开始宫里给出信来,让我等着等着,把小神医接到家里,我也犯嘀咕呢!名门世家出身公子,没得是个脾气大本事小,又做张做致弄出这无数规矩来,倒很有……”

  良国公府出身高贵,虽然没有掌兵,但素来位高权重,红得发紫。论根基,又不是王氏、牛姑太太这样身份可以妄加议论。因此牛姑太太话,也就断到了一半,这位略微有些丰满官太太露出了和王氏一色一样笑,捂着嘴道,“一边派人城门口等着,一边我又打发人亲自到河北去问了二堂哥——您也知道,就是娘娘亲二哥,老犯咳嗽那个。”

  就絮絮叨叨地同王氏说起这个小神医权仲白神奇来。

  善榴和善桐都坐母亲身边,拉长了耳朵听得专心,还是善桐灵醒些,见诸姑奶奶含笑目注善榴,忙拉了姐姐一把,又要去推王氏。诸姑奶奶已经察觉了,对善桐额外一笑,便起身踱过来,拉着善榴手,笑着向桂太太同王氏道,“我要告个罪了,吃多了,胃气不大舒适,想散散步——今儿豪华,有两朵玉一样姐妹花陪着,索性就拉了她们走走,桂太太、杨太太可别笑话我。王氏心知肚明,这是大姑子要来相弟媳妇了,虽说当着桂家面,做得不够婉转,不过毕竟也是人之常情,自己又未能头一个拜访诸姑奶奶,说来也有些不对,又兼心切多打听些权仲白事迹,便只笑道,“只怕善榴粗陋,碍了您眼呢。”

  桂太太自然不会留难了,倒还记得吩咐下人,“后院小花园罩房里,预备下点心、酸汤子,日头大,免得中了暑。”

  善桐就只好随着双颊酡红姐姐一道去做烟幕,随诸姑奶奶身后,听诸姑奶奶一左一右地问善榴,“今年多大了?平时家都做些什么?瞧你们姐妹花儿一样脸颊,只怕是不大出门吧?西北日头毒呢,晒一晒脸蛋就粗了,你们看,我今年多大,脸上就有些细纹了。”

  她同诸燕生轮廓上很相似,都是白净脸儿,清秀温文眉目,说起话来文雅中透着爽朗,并不难亲近,也全没有拿捏大姑子架子意思。善榴又不是个没谱没弦人,两人自然说得投机,诸姑奶奶还照应着善桐,不一会就问她几句话。善桐不抢姐姐风头,中规中矩回答几句,也就算是完过场面了。

  “今日桂太太家里相见,倒是好事。”没有多久,诸姑奶奶就同善榴低声说起私话了。“虽说自己家方便些,但毕竟有婆婆,要拉你进房说几句私话呢,又碍着亲家太太……”

  “倒还要向您道歉呢,按理说,是该先上您家里送帖子——”善榴也是轻声细语,两姑嫂你也客气,我也客气,倒显得和姐妹一样亲密。

  “这是哪里话,我们哪里敢抢桂太太风头呢。你们到了西安,自然是要先送拜帖过桂家,拜过了山头再做别计较。”诸姑奶奶反而吓了一跳,“别不好意思了,这些年南来北往,哪家亲戚来了都一样。倒是桂太太对你们特别客气,还特地设宴招待,想来是很看重。”

  两人相对一笑,善榴不免又看了妹妹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人家地盘上坐着,总不好说太多主人家事。

  毕竟是午后,天气相当渥热,三人没有散多久步,就进了后罩房喝茶说话,善桐告罪进了净房,从净房出来走到窗下,隐隐约约听到了‘婶母、续弦、江南、妹妹’几个字,便站住脚不肯进去,反而转身树荫下站着纳凉。

  西北倒有个好处,甭管日头多毒,树荫下要再有一丝凉风,便不觉闷热。这桂府也确和善桐去过几个园林不同,虽说占地也很大气,但处处可见武风。这小花园里不过敷衍了事地栽了几株芍药,余下一律都是松柏,看年份也都不短。善桐便树下石凳下坐了,手里把玩着一杯冰茶,一边想着自己心事。

  没过了多久,就听得远处起了笑声,两个少年一边说话,一边相携进了后院,见到善桐,倒都是一怔。还是善桐先点头打了招呼,“桂三世兄好,卫世兄好。”

  她今年才十一岁,还没到十三四岁要说亲年纪。就是桂含芳、卫麒山,也都是十三岁上下,如若不然,又怎能不随着父兄上阵作战?两边见面也不忙着回避,桂含芳回了礼,还问她,“你这里做什么?孤孤单单,也没个人陪着。”

  论自来熟程度,此人真是不输桂含沁。善桐笑道,“嗯,就是吃饱了,出来走走坐坐,看看风景。”

  卫麒山本来没有做声,只是站当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善桐,此时忽然笑起来,一拉含芳,他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一边说,一边还看着善桐,摆明了议论她。略微清瘦脸上毫无遮掩地就现出了一个坏笑,善桐看着心底倒是有些毛毛:这个千户公子,虽然出身不如,长得也文雅些,甚至很有江南文士略带病容风流,但双目一转神光熠熠,却令她感到了一股只有许凤佳这个国公府世子爷才有逼人。

  她本来性子倔强,若是一年之前,管他什么身份,老早就要一扬眉喝过去:“鬼鬼祟祟,看什么看!”虽说如今性格沉潜多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却也不愿示弱走开,白了卫麒山一眼,便不理会两人,又坐回去喝自己茶。

  桂含芳却也没有喝止卫麒山意思,呵呵一笑,竟坐到善桐对面,冲一边侍女道,“来两碗凉茶,跑了半天,真渴死人了!”又亲热地问,“哎,世妹,你说你胆子大不大?”

  这一听就是要生事语气,善桐就是再不怕事,此时也知道再待下去恐怕要生事了。她移开茶杯,冷下脸来正要说话,只听得波一声,手中骤然一轻,一股凉意顿时就从腿上沁了下来,低头看时,却见得手中茶杯下半截,不知什么时候已成齑粉,余下一点茶水,却是将自己半边裙摆都染得褐了。

  时逢夏日,又是出来做客,这条香云纱裙子就是京城都颇为名贵,如今眼看着染了色,是不能再要了。善桐一下有些心疼,耳边又听得那侍女道,“卫公子,三少爷!”

  她虽然做呵斥状,但声音发虚,显见得有些畏惧这两个小恶少,善桐抬头一看,果然就见此二人根本未曾害怕走开,卫麒山手中犹抛接一枚小石子,见善桐望来,还作出无辜样子,望向了别地方。

  虽说他迄今未发一语,但善桐却已经想将手中半个茶杯冲他抛掷过去。她深吸一口气,垂下头撇去了裙摆上污渍,站起身将茶杯放回桌上,心底告诫自己:这样人,你越理他他就越来劲,别惹麻烦!

  要起身走开时,见到这两人脸上笑,终于再忍不住,刻意笑得甜美,一副不怒反喜样子,轻轻鼓了鼓掌,“卫世兄真是好俊身手,这一手好绝技,将来想必能班子里讨个满堂彩呢。”

  没等卫麒山回话,又转向桂含芳道,“桂三世兄也不差,真是个好捧哏!我看就是京城有名麒麟班,他们杂耍,都没有你们精巧。”

  当时天下贵族子弟,玩票可以,甚至下场票戏也不是不行。但将其比作戏子,却是很严重侮辱。两个少爷脸上顿时没了笑影子,卫麒山面上起了一层青气——看着病恹恹,却倒是惹人疼了些。

  他第一次开口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两个人里,桂含芳本来天然就带了煞气,一旦恼了,真令人无法逼视。如今卫麒山一说话,清秀脸上戾气涌起,善桐是有些头皮发麻。一时间她居然惦记起了许凤佳好:这位世子爷虽然也霸道蛮横,但至少就从来不会凶女眷。

  她本来还要说些俏皮话,但见那丫鬟神色仓皇,又听到后罩房有了动静,便只是扔下一句,“手上劲儿这么大,耳朵怎么不好使了?”便转过身去要走。

  正巧诸姑奶奶带着善榴出来,善桐忙招呼一声,翩翩然踱到姐姐跟前,诸姑奶奶眼尖,顿时就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可不得了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坏了这条裙子!”

  善桐看了看犹自立树下两人,还有那不知溜到了何处去丫鬟,只轻声道,“就是不小心,没有什么。”

  诸姑奶奶虽然年纪不大,城府似乎也不大深,但看了善桐表情,如何不能会意?她住了嘴不说什么,只是带着两人出了院子才道,“这两个人出了名调皮捣蛋,你是懂事,别和他们一般计较。”

  她都这样说了,善桐还能说什么?自然只有笑道,“嫂子放心,我没事儿。”

  诸姑奶奶似乎是冲着善榴,又似乎是冲着善桐,还嘟囔了一句,“桂三少爷不说了,卫少爷仗着母亲溺爱,又得了家传武学真传,不要看一脸文弱,其实似乎有些病恹恹,其实那是习练了他们家祖传一门绝学……又好卖弄,以往也时常闹出事来,偏偏说起来,也算是宫里那位外甥……你们就别和他计较了。”

  到底还是明明白白地把卫家靠山给点出来了。就算是狐假虎威,天高皇帝远,谁能去查证不成?恐怕那个卫什么麒山,就是因此才这样无法无天吧。

  善桐闪了纱裙一眼,终究不是不心痛,面上却只是乖巧一笑,谢过诸姑奶奶提点,“嫂子且安心,我胆肥呢,一点都没被吓着。”

  “那就好。”诸姑奶奶终于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上回也是这样,有人带了个孩子过来,被卫少爷随手弹落了手上一块糕,当时就哭起来。桂太太面上数落了三少爷同卫少爷,背地里还说,孩子也太胆小了……”

  一边说,三人一边进了堂屋,诸姑奶奶笑道,“杨太太,我可是把人给您还回来啦——”

  才说了一半,她就将话吞进了肚子里。牛姑奶奶一脸心疼,已经起身把善桐拉到了怀里,好一顿揉搓,“好孩子,麒山不懂事!你吓着了没有?”

  随即又一脸心疼地看着裙子啧啧做声,“这一条连做工带料子,三五十两跑不掉吧!这孩子真是该打了!你放心,回头伯母给你出气!”

  就是桂太太,也不由得望着善桐笑了,“我们家孩子粗野,吓着了没有?”

  善桐心中一动。

  她就平静地摇了摇头,“只是微微吓了一跳。”

  桂太太一怔。

  听那丫头说话,这两个小混球,是把人家姑娘手里茶杯给打成粉了……

  就算是自己,只怕也都要惊得一惊,一般人家小姑娘就算当时不哭,神色必定也难看得很。

  杨家小五房这个三姑娘,却看着是真没有吓着,连说话气息,都均匀得很。

  这一次,她运足了目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善桐几眼,才略带掩饰地笑道,“没吓着就好,也是我忘了嘱咐他们,今儿个款待贵客,可不许他们胡闹……”

  那就是我写含沁对老太太称呼时候,似乎是犯错了。

  我一直以为因为母亲那边姐妹叫阿姨,所以母亲阿姨也叫姨祖母,但似乎不是,是姑祖母……大家对我纠正是对

  复杂亲戚称谓变化,晕头了。然后我就改过来了,但是一直忘记和大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