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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我们站在暗处,依然偶尔惹得旁人侧目。于是,慕承和跟小李要了钥匙,打开车,陪着我坐在后排。我抽噎了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了。

  月光透过楼与楼之间的缝隙洒到地面,我将脸转了个角度,看到了那半轮弯月。对面有一栋陈旧的居民楼。不知道哪一户的人回家后,使劲地关了下门,于是几层楼的声控灯全都亮了,过了好几秒钟,那橘红色的灯又整齐划一地熄灭。

  我说:“我小时候觉得声控灯很奇妙。我们家从县城里搬到市区,才第一次知道有这种东西。那时候,小小的事情都会让我很好奇,所以一个人在楼道里不停地地弄出响动,让它亮起来。后来还渐渐地做实验,想知道究竟多大的声音能刚好让它亮。”

  长大之后,我觉得很多人的心都像这个声控灯,在等待着能冲破它界限的声音,一旦出现,就会满室光芒。可是在白天的时候,对着太阳,它也会自卑地无法发光。就像我爱着慕承和,也因为自卑和胆怯而不敢告诉他。

  是的,我爱他。我曾经质疑过这种爱,我怕它是崇拜,是依赖,是迷恋,是寄托,直到我看到陈妍的遗体。那一刻我想了很多,我甚至在想,要是躺在那里的是我,会是什么样子。有哪些人会来看我,有哪些人会伤心。

  在生命就此戛然而止的时候,最让我懊悔和遗憾的有什么。

  我拿出手机将那条存在发件箱里的短信,给刘启发送了出去,关上手机,然后叫了声慕承和:“慕老师。”

  “嗯?”他转头过来。

  我说:“你可以抱一下我吗?”

  慕承和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呆滞了一秒钟,然后张开双臂迎我入怀,手臂收得紧紧的。记得第一次他抱我,是在那年除夕,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绅士般温和的拥抱。我将手放在了他的背上,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那种感觉一下子传到四肢,手脚都微微抖动。我的头搁在他肩头,又嗅到那种像松木一样的气息,眼睛闭上的瞬间,眼泪划落下来。

  爱,是肯定的,可是它又是如此地艰涩难言。

  只怕这个字眼一旦被我说出来,好像就会亵渎他。

  得知陈妍死的这一天,我和刘启分手了。

  慕承和第二日一早就坐车回了A城。

  刘启对我的那条短信的回答比较平静,只回了个电话,问我:“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

  “我提议你先考虑下,我们暂时可以不见面。”

  “刘启……”

  “考虑两个月够不够?”

  “我们俩不是这个问题,我想得很清楚了。”

  “一个月?”

  “完全是我……”

  “好,就一个月。”然后他迅速地挂掉电话。

  我的心很乱,也无暇顾及他的感受。有时候我觉得女人真是一种很心软、也很残忍的物种。

  杀害陈妍的凶手,通过物业的监控录像,然后经过几条线索的汇集,警方很容易地就得出了结论。

  “记得春节你们在这儿,监狱里越狱的事情么?”妈妈说,“凶手是那个人的儿子。”

  “为什么?”我问。

  “那人被抓后,从死缓变成了死刑立即执行。高院前不久把死刑的复核意见发下来。上个月被枪决了。”

  “这和陈妍有什么……”原本觉得荒谬的我,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关联,立刻有点愤怒了。

  “可能凶手想要对方也尝一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但是陈伯伯只是例行公事,这是法律,不是私人恩怨。”我说。

  妈妈没和我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你在这里多住几天,晚上也不要一个人随便出门。”

  “住多久啊?”

  “住到我说可以为止。”

  “可是,赵晓棠替我在他们公司找了个工作,我过不了几天就要去上班。”

  “那也别去了,最好和我一起留在B市,重新找个工作。”

  我瞪着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妈妈停下叠衣服的动作,瞅着我半晌不语后缓缓说:“桐桐,妈妈不敢想象要是那天不是陈妍,而是你……要是是你……”

  她没再说下去,然后装作收东西,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说:“以前老爸不是找人替我算过命么,说我会健康地活到八十八岁,然后寿终正寝。”

  她笑:“你就爱听你爸跟你瞎说。”

  因为是一个恶性的报复事件,陈妍的案子受到省上的高度重视,公安厅在网上发出B级通缉令。一个星期后的中午,凶手在两百公里外的一个县城里落网。

  我为了那一刻,特地和小李一起坐车到看守所等着他。可是,累计起来的所有怨恨和怒气,在我看到那个人后,竟然不知道该朝哪里发泄。我想象中的真凶,应该是一脸横肉满目凶光,甚至是带着很多刀疤,很多前科,这样的人才能干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可是,那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比我还小些,甚至我不知道他是否有十八岁。他带着哭腔,不停地对旁边的人说:“叔叔,我错了。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父亲投毒是因为在村里的私矿里挖煤,年底的时候工头一直拖着大家的工资,他一时气愤就朝工头喝水的温水瓶里投了毒药,然后将工头两口子都毒死了,就被判了死缓。

  春节的时候,他老婆受不了这个打击,上吊自杀。办丧事时,他要求监狱能让他回去看妻子最后一眼。监狱里有关于家属去世,允许服刑人员出去探望的规定,可是这个规定并不适用于死缓罪犯。于是,他想自己逃出去。

  这么一环一环地扣起来,最后,悲剧的链条结在了陈妍身上。

  我在电话里将真相告诉慕承和。他沉默良久,然后浅浅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