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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探究竟

唐泛腾地起身,平素温文尔雅,笑容可掬的面容忽然之间完全阴沉下来,让赵县丞看了就害怕。

“怎么死的,昨晚不还好端端的吗!”但唐泛惊怒归惊怒,也没有失去理智迁怒于对方。

赵县丞定了定神,赶紧道:“是自杀,他上吊死的,家里人正哭得厉害呢!庞百户也带人在那守着,要不您去瞧瞧?”

唐泛当然要去瞧,他和隋州也顾不上吃早饭了,当下放下碗筷就跟着赵县丞往老村长家里赶。

不过一会儿,老村长的死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村长家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但因为有锦衣卫把守,也没人敢为了看热闹不要命,都怯怯地伸着脖子张望,既害怕,又禁不住好奇心。

百姓虽然无知,可也不傻,昨晚那个诡异的哭声响起的时候,村民们大都听见了,虽然当时肯定没人敢出来看,但一大早就传来老村长死了的消息,再结合老村长之前从帝陵那里回来就神神叨叨的,大家不由得就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都说是老村长他们上次触怒惊扰了河神,惹来河神的报复。

唐泛与隋州赶到的时候,刘家人正哭作一团,悲痛欲绝。

刘家老太太已经昏厥过去,由女眷们在偏屋照料着,刘家的两个儿子则被赵县丞叫到厅堂,等候唐泛的问话,这两个中年汉子同样也是虎目含泪。

唐泛先说了两句慰勉的话,然后就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老村长死去的?”

刘村长道:“昨夜各位老爷走了之后,俺爹就一直不太痛快,问什么话也不说,就在那里神神叨叨,俺们只好先将他扶回去歇息,结果没想到早上起来,人就,就吊在横梁上了……”

唐泛:“你娘没与你爹同住一屋?为何会不知道他上吊?”

刘村长摇头:“没有,自从俺爹不好了之后,有时候睡觉也会忽然对身边的人拳打脚踢,俺们只好让俺爹自个儿睡,谁知道,谁知道……”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悲从中来,淌着眼泪不说话,刘家老二看到大哥这样,也跟着大声号泣,谁能想到老爹昨夜还好端端的,今天起来就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身呢,这事放谁身上都得崩溃。

唐泛:“昨夜我们走后,你爹还说了什么吗?”

刘村长哽咽道:“没有了,他一直就是那样,有时候跟以前一样,有时候又自己跟自己说话,村子里头的人都说,说是他们那天晚上冲撞了河神老爷,所以河神老爷才会降下惩罚……”

这种就纯属无稽之谈了,唐泛就算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原先的看法大为颠覆,可也绝不会认为这里头会跟什么河神有关。

他也没听刘村长再说下去,就让守在外头的庞齐,带着刘村长去认尸。

认的自然不是刘村长他老爹,而是昨夜他们带回来的那具尸体。

这个村子不大,是不是本村人,刘村长自然一清二楚,如果不是昨夜那两个人都不是本村人,那他们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那头唐泛又与隋州入内,查看老村长的尸体。

二人也算是久历刑名了,在尸身上查看一阵,就都发现老村长确确实实是自缢死的,不是他杀,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但这恰恰让唐泛他们越发疑窦丛生。

旁人都说,老村长自从回来之后就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然而那顶多只能骗骗寻常百姓,像唐泛与隋州这样成天跟一帮人精打交道,又观察入微的人,自然能够发现老村长言谈之中总有几分闪烁,说话内容也未必属实,他们原本还打算今天再过来问个清楚,无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从老村长口中套出实情。

结果好巧不巧,唐泛他们还来不及问,老村长就死了。

若说死因可疑,那倒还说得通,偏偏还是自杀,这就越发让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这时候庞齐走进来,对唐泛二人道:“大人,刘村长说了,那个人不是他们村的,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属下又询问了几个村民,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唐泛与隋州对视一眼,如今他们之间的默契又更上一层,有时候不必言语,也能知道彼此要表达的意思。

像此时此刻,两人心里想的就都是同一件事:既然那两个人不是本村的,三更半夜还会从盗洞里爬出来,那就必然是盗墓贼无疑了。

结合先前村民们三番两次在帝陵发现的盗洞,不难得出一个结论:这一伙想要来盗挖帝陵的人,绝对不止昨夜他们看到的那两个人,像昨夜老村长就说过,他们正是因为追赶几个盗墓贼,才会在河边遭遇变故的。

不过那些人现在已经掀不起什么波澜了,他们很有可能全都死在那个盗洞下面,这也间接说明了在那个盗洞之下,永厚陵之中,很可能确实隐藏着一些不可思议而又恐怖的存在。

更有甚者,如果那个哭声与昨夜杀人的怪物有关,而永厚陵与洛河之间又有通道相连的话,那么怪物很可能在水底与陵墓之间来去自如,所以有时会潜藏于水下,将村民拖下水吃掉,有时又会在陵墓里栖息,那伙倒霉的盗墓贼正好撞上,自然就有去无回,有死无生了。

但这样的假设也有问题,若真有怪物存在,为何之前那么多年,村子里从未有过洛河“河神”吃人的传闻呢?要知道这些事情最早也才发生于一年前。

时间再往前推,这里一直都是平静祥和,毫不出奇的小村庄,除了矗立着北宋帝陵之外,洛河村跟其它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

事情到这里,似乎转入了一条死胡同。

唐泛对隋州道:“按照我们昨晚说的做罢,劳烦你了。”

隋州略一点头。

刘家两兄弟正站在外头,还有那些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村民,将刘家院子外头堵了个结结实实,尹元化和程文等人正站在屋子厅堂门口,见唐泛他们走出来,忙凑上前来。

他们昨夜同居一屋,要说完全没有听到鬼哭声是不可能的,只是三个人没胆子出去一看究竟,索性就装作睡得死沉,没想到今天早上起来,他们就听说唐泛他们昨晚亲自去看了,而自己作为下属,却还在屋里睡觉,不免都有些讪讪。

程文和田宣自不必说了,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唐泛追究他们的责任,连尹元化这等跟唐泛过不去的,也觉得有些理亏。

所幸唐泛却没有心情与他们计较,只让他们跟着庞齐等人在村子和帝陵附近搜索,看看昨晚那伙想要盗墓的贼匪还有没有活口留下来。

钦差歇在这里,何县令当然不能一回城就高枕无忧了,天一亮,他就带着人匆匆忙忙赶过来,一听说昨夜又出事了,尤其是在看见那两句残缺不全的尸身时,顿时吓得脸都白了,抖抖索索地过来给唐泛请罪,也不知道是害怕自己乌纱帽掉了,还是担心怪物冒出来把自己也给吃了。

这头他还在战战兢兢向唐泛汇报请罪,另外一头,庞齐带人来回报,说是还真抓到一个人,昨晚本来是盗墓贼里的一员,负责在外头把风的,就躲在帝陵附近的草丛,昨晚因为出了那件事,唐泛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那个盗洞上,那人才得以趁机溜走了,但他也实在又累又饿,溜走之后就忍不住跑到村庄来偷东西吃,又因为官兵在大肆搜查,也不敢出去,结果就被瓮中捉鳖,逮个正着。

庞齐将人带到唐泛他们跟前时,那人已经快要抖成一个筛子了,连连告饶,又说不关自己的事。

话说相由心生,这句话还确实是有道理的,这人长得就有些贼眉鼠眼,连哭泣求饶的时候,表情都透着那么一股猥琐,实在令人同情不起来。

见唐泛微微皱眉,庞齐就朝那人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谁让你哭了,好好回大人的话!”

“是是是!”那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问什么,小的就说什么!”

根本就不用怎么问,那人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倒出来了。

他叫钱三儿,小时候就被人贩子拐卖,偷蒙拐骗,无所不作,后来跟着师父加入了现在这个帮派。

帮派叫黄河帮,别看听起来很大气似的,其实也就几十个流氓地痞凑在一块儿,做些坑蒙拐骗的事情,盗墓这种零成本,风险高,收益大的行业,自然也在钱三儿他们的业务范畴内。

论规模,河南境内最大的陵寝,莫过于北宋帝陵了,而北宋帝陵里最好下手的,又莫过于宋英宗赵曙的永厚陵。

带领钱三儿他们过来盗挖帝陵的人叫李葵,是河南帮的一个小头目,他们此行真正的目标是永厚陵旁边的皇后陵,因为北宋的皇帝与皇后是分开安葬的,永厚陵虽然已经被无数人光顾过,但皇后陵总算好一些,兴许还能留下什么宝贝。

李葵的想法是,先从永厚陵这里下手,摸清地宫的布置,再去后陵,这样就不至于走太多冤枉路,效率也会更高,如果他们能在永厚陵里发现一条前人从未发现过,再挖点被前辈们遗漏了的宝贝,那就更好了。

于是一行人说干就干,先是在洛河村附近摸清地形,然后趁着夜色就偷偷跑过来了。

在此之前,洛河边已经有了河神吃人的传闻,夜里也不时从河边传来诡异的哭声,不过陵墓离河边还有一点距离,钱三儿等人起初还有些害怕,但潜伏了几个夜晚,见没发生什么事,也就没放在心上。

他们没有用盗墓前辈们挖好的盗洞,而是自己另外挖了一条盗洞,方位也是李葵选的,这人在盗贼里称得上奇葩,居然识文断字,而且还看过北宋李攸写的那本《宋朝纪事》,对永厚陵事先做过不少功课。

据李葵说,他们选的那个位置既好下手,而且保证角度刁钻,从前也没人挖过。

老大既然这么说了,小弟们肯定是要照办的,大家昼伏夜出,花了不少时间,越挖越深,轮番上阵,足足挖了一个多月,总算挖出了一个通往陵寝的盗洞,钱三儿因为经验不足,刚刚加入这一行,所以没能得到进去挖宝的机会,只能在外头放风。

洛河村的村民虽然有看守之责,但他们毕竟是农户,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不可能天天守着帝陵什么也不干,再说又不是本朝皇帝的帝陵,朝廷不会派专人过来守陵,这使得钱三儿他们只要稍加注意,就可以避开村民的注意,肆无忌惮地进行着自己的勾当。

盗洞挖好之后,李葵他们挑了个日子就下墓。

那天晚上,钱三儿的师父也下去了,钱三儿则依照李葵的吩咐守在外头,手里边拿着个白天刚从县城里买来的,里边装着酥油鸡的油纸包。

虽然鸡肉已经冷了,但并不妨碍钱三儿还觉得很美味,尤其是在那样一个晚上,外头的冷风呼呼地吹着,他一手酥油鸡,一手揣着个小酒壶,躲在石刻后面的草丛里,瞧着天上的月亮,也不算难熬。

钱三儿还记得当他慢吞吞地将油纸包里的鸡肉啃得只剩鸡骨头时,估摸着差不多也两个时辰过去了,盗洞里忽然传来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奇怪哭声,就跟他们之前听到的,从河里发出的哭声一样。

哭声诡异而恐怖,钱三儿想到自己的同伴们还在下面,就不由担心起来,但他又不敢违背李葵的命令,只好依旧在上面蹲守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声音一直没有消失,而且越来越清晰,仿佛随时都有东西从盗洞下头冒出来似的。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盗洞,正当他紧张得心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的时候,盗洞里忽然钻出了一个人!

钱三儿嗷呜一声,吓得整个人都蹦起来,转身就要跑。

身后却传来他师父的声音:“三儿,还不快来扶我一把!”

钱三儿这才意识到出来的是人不是鬼,赶紧回过神,跑上前将他师父拽出来。

在他师父后面,又有一个人爬了出来,钱三儿定睛一看,是之前跟在李葵身边的卢胖子。

“师父,到底怎么回事啊?”钱三儿问。

他师父二话不说将他拽起来就跑,钱三儿不明所以,也得跟着跑,卢胖子跟在后面,三个人一前一后,拼了老命地往前跑,一直逃离那个盗洞大老远,都快到永昭陵的地界上了,这才堪堪停下来。

钱三儿跑得半条小命都快没了,手里捏着的酒壶也不知道丢在哪里,他师父跟卢胖子两个人惊魂未定,满身狼狈,这才跟钱三儿说起他们在下头的经历。

原来李葵他们一行人下了盗洞之后,很快就到达了永厚陵的地宫。

正如先前所料,永厚陵上下两层地宫并不大,也早就被人偷盗一空,连根宝贝的毛都没剩下,就算先前有什么机关暗道也都被人破光了,总之就是空空如也。

所有人在里头转了一圈,大失所望,正准备离开,李葵却在他们原先挖的入口附近,发现一条更加隐蔽的暗道,连着地宫下层,也不知道通往何处。

出于贼不空手的心理,大家一致决定顺着这条暗道再往下走,看看有什么发现。

这条通道十分曲折,而且并不长,当所有人还没看到到达出口的时候,就已经瞧见从下面隐隐透出来的宝气光泽,大家都不由兴奋起来,觉得自己很可能是发现真正的宝贝了,便又加快了脚步。

等他们到达出口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呈现在李葵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并不大的耳室。

而这个耳室里,堆满了如小山谷一般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目力所及,这里头光是夜明珠,起码就有几百颗,照得整间耳室如同白昼,差点没闪瞎李葵他们的狗眼。

李葵他们那个兴奋啊,本来以为自己要空手而回了,没想到居然误打误撞,还有这样的奇遇,当下所有人一个接一个纵身一跃,跳入那宝山里头,尽情地将宝物装入自己的衣兜里,有些人甚至身上装不下了,拿了颗夜明珠就往自己嘴里塞,准备出去之后再吐出来。

这些人也不想想,如果真有这么多的宝贝,又有一条现成的通道,为何之前偏偏就没人发现,非要等他们来拿?

财帛动人心,在巨大的财富之下,贪欲早已淹没了他们的理智。

就在所有人欢呼雀跃,在李葵的催促下,终于依依不舍准备离开之际,噩梦降临了。

从师父和卢胖子语无伦次的描述中,钱三儿只能听出一个大概。

听起来像是他们的动静引来了某种怪物,而李葵他们又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怪物,那怪物不知道从哪里被引过来,一进来就用将他们一个同伴连脑袋带上半身都给咬了进去。

那同伴连挣扎叫喊都来不及,身体瞬间变成两端,一端成为怪物的腹中餐,另外的下半身喷着鲜血,倒在成堆的宝贝上。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傻了,不少人来不及反应,当即就被撕碎了身体,钱三儿的师父和卢胖子离暗道最近,反应也算快,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不管后面的哀嚎声,将身体挤入暗道里,拼了命地要逃离这里。

而两个人跑出来之后,发现除了他们俩,就再也没有别人出来了。

钱三儿惊恐地听他们说完,忙不迭地要求赶紧逃离这里,但他师父和卢胖子回过神后,都有些不甘心,因为他们身上装的财物,在他们不管不顾,一心逃跑的过程中,已经全部掉了个干净,只要一想想那里头数不胜数的宝贝,两个人就觉得扼腕不已。

回来之后,里面那段经历的阴影渐渐褪去,三个人合计了半天,卢胖子和钱三儿的师父最终还是决定再下去一趟。

一来他们实在舍不得那一大笔财宝,就算能带上颗夜明珠出来,估计也足够他们吃喝想用不尽了,只要想想那里头那么多的宝贝,将来有可能被被人夺去,这种惋惜就足以盖过他们对死亡的恐惧。

二来李葵他们一帮人都折在里面,就卢胖子两个人跑出来,他们回去实在没法交代,说不定黄河帮的人还会以为是卢胖子他们见财起意,杀人夺宝呢,到时候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卢胖子他们想要下去拿两件宝物出来,也好对帮里有个交代。

钱三儿没见过那么多宝贝,虽然他也听着也馋,可只要一想想李葵他们再也没能出来,就从心底觉得害怕,所以他力劝师父他们不要下去。

不过他说了不算,最终钱三儿还是被留在地面上把风,他师父和卢胖子都觉得他们只要小心一点,发现危险就逃跑,应该不至于丢掉性命。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还又多带了两把匕首。

钱三儿劝不动他们,只好继续呆在上面。

事实证明,但凡心存侥幸的人,最后十有八九都会遭遇不测。

唐泛他们昨晚遇到的那两个人,就是卢胖子,和钱三儿的师父。

听完钱三儿交代的前因后果,事情已经变得明朗很多。

唐泛的猜测并没有错误,那地底的陵墓与洛河之间,必然是有通道相连的,所以怪物可以在河里与盗洞下出现,那哭声肯定也是怪物发出来的,只要铲除了怪物,一切就太平了。

但唐泛他们的心情非但没有轻松起来,反而变得愈发沉重。

因为根据钱三儿的描述,那地底下的危险,恐怕是言语难以诉说的,否则李葵一行人多势众,拢共十几个人,又带着武器,虽然比不上锦衣卫这等一等一的高手,但肯定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秧子,然而这么多人,还不是说没就没了。

唐泛问钱三儿:“那怪物究竟是何模样,你师父他们看清楚了没有?”

钱三儿摇摇头:“师父就说那怪物浑身黑乎乎的,好像是蛇,又比蛇大很多,而且还有脚,立起来都比我们还要高,两只眼睛红乎乎的,可吓人,小人的师父他们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跑,要是多看几眼,那得留下了……”

唐泛:“难道是鳄鱼?”

钱三儿茫然:“什么是鳄鱼?”

唐泛:“……当本官没问。”

可就算能跑出来又怎样,跑得了一次,跑不了第二次,他们第一回逃出生天之后,非但没有就此罢手,反而还因为舍不得里面的宝藏重新进去,结果白白葬送了性命。

不过这些贼人本来就是心怀歹意,冲着帝陵而去,死得其所,也没什么冤枉的。

一直没有开口的隋州站在旁边,忽然问道:“你师父去的那条暗道,确定是永厚陵里的?”

钱三儿怯怯地道:“说是下了地宫第二层再往下,但是不是永厚陵的,他们没说,小人也不晓得。”

老村长的死是最大的疑点,但唐泛和隋州两个人都亲自上手查验过了,他确实是自杀,并无外力所致。

钱三儿也被盘问过了,但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一伙人都是避过村人耳目进行盗墓的,根本不认识里屋那个死去的老者,姑且不论他是否说谎,唐泛都让人将他带回城去,经由庞齐的手,再仔细盘问。

唐泛对刘村长道:“先将你爹好生安葬,我们准备回县城,过两日再回来,你先不要将那盗洞填上,我们或许还有用处,还有,让村民百姓没事莫要靠近河边,特别是夜晚时分,也不准弄些活人来祭祀,本官会留人在此把守,若是违令,便头一个要拿你是问。”

刘村长连连点头:“小的记下了!”

他顿了顿,又问:“大人,您是不是打算带人下那个洞?”

唐泛不置可否:“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刘村长长揖道:“若是的话,求大人带上小人罢,小人还能帮忙指个路!”

“大哥,你疯了!”旁边的刘家老二嚷嚷起来。

庞齐呵斥:“大人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唐泛有些意外地看着刘村长:“你明知道里面危险,还要进去?”

刘村长虎目含泪:“好教大人知道,小人虽然鲁钝,也知道俺爹的死肯定跟那里有关,自他从里边出来,便跟换了个人似的,俺想给俺爹报仇!”

何县令在旁边补充:“大人,下官头一回发赏金让人下去探路的时候,下去的人里头,就有他。”

唐泛挑眉:“你下去过?”

刘村长点点头:“当时俺和另外一个人走了快半个时辰,那会儿已经到了第二层的宫室了,也看到还能再往下的路,俺们又走了一阵,觉得心里瘆得慌,实在不敢走了,才重新上来的。”

唐泛在心里计算了一下,钱三儿说当时他在外面守了两个多时辰,他师父他们才出来,照这个说法,刘村长所用的时间,差不多也正好快到第三层。

如此说来,两人的时间正好是对得上的,也都没有破绽。

唐泛就道:“你孝心可嘉,值得称许,不过此事未有定论,本官还须考虑一二,村夫村妇无知愚昧,你身为村长,当令他们勿要惊慌,切不可胡乱散布谣言。”

刘村长:“是,小人记得了。”

唐泛又交代了两句,就准备带人离开,却听得一人朗声道:“慢着!”

尹元化走了过来:“敢问大人,这老头的死疑点重重,怎可允许他下葬?”

唐泛:“尹兄有何高见?”

尹元化道:“此案如今已经很明了了,分明是这老头与那伙盗墓贼勾结在一起,默许他们在此盗墓,因为被人发现,就装神弄鬼,捏造出河神来糊弄愚夫愚妇,如今事情败露,这老头就一死了之,以此来庇护家人!”

他指着诚惶诚恐的刘村长道:“说不定刘家这一家子人全都有帮凶之嫌,应该通通抓回牢里去严加审问才是,怎可轻易放过!”

尹元化跟着唐泛他们一路来到这里,又是晕车吐个半死,又是在小破村子里夜宿,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眼看唐泛主导全局,向来跋扈的锦衣卫竟也心甘情愿任其驱使,他不免老大不服,心想若是再这样下去,自己跟过来还有什么意义。

唐泛闻言也没生气,只问道:“不知尹兄昨夜可曾听到那个怪声?”

尹元化老脸一红:“睡得有些沉,不曾听见。”

唐泛道:“昨夜我与隋镇抚使等人闻声而出,追踪到帝陵附近,亲眼看见那两个人死于非命,那两具尸身你也瞧见了,你觉得哪个人杀人灭口,是将对方下半身给咬下来的?”

尹元化一时无语,唐泛又道:“你若不信,这也好办,今夜继续宿在村里便是,等半夜听见那声音了,再到河边去看看,说不定尹兄你运气好,也能碰见那河神降临,一并捉了回来,我等就可以交差。”

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气得尹元化牙根痒痒:“唐大人如此草率办案,下官自会向上峰禀告的!”

唐泛微哂:“请便。”

当日一行人就先回了县城。

眼下老村长死了,怪物不见踪影,他们这样匆匆回来,看起来好似虎头蛇尾,实则唐泛和隋州是在做两手准备。

隋州到了县城,并没有多作停留,直接就带人前往河南府,去锦衣卫河南府卫所借来火铳。

唐泛则回到官驿写条陈,将他们来到此地之后探明的情况一一汇报,并向上面请示。

其实唐泛和隋州两个人早就私底下商量过,想要弄明白这件事情的真相,最后必然是要下地底一趟的,只是他们不能就这么下去,必要做好万全准备。

与此同时,尹元化也给自己的老师梁侍郎写汇报。

如果说尹元化和唐泛之间的斗法,最开始只是源于唐泛这个空降的郎中抢了尹元化原本的位置,而引起他的反弹的话,现在已经变成了他们两人背后的人——张尚书和梁侍郎的斗法。

张尚书入内阁无望,梁侍郎对尚书的位置又虎视眈眈,张尚书岂容他觊觎?

这次这桩案子,张尚书对唐泛是全力支持的,不仅如此,唐泛钦差正使的位置,也是张尚书帮他争取来的,否则的话,此行本来是轮不到唐泛作主的。

梁侍郎之所以同意学生跟着唐泛过来,不仅仅让尹元化去抓唐泛的把柄,还想借此来证明张尚书没有识人之明,正好最近首辅万安对张尚书有所不满,觉得这老头还不够听话,有意换上更听话的梁侍郎,唐泛办案无能,张尚书也同样会受牵连。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以就算这样一桩看起来跟京城没有任何关系的案子,背后牵动的其实也是各方利益之争。

张蓥既然支持唐泛,唐泛就不能让他失望,不管怎么说,这老头总算还有些做人的原则和底线,让他当这个尚书,肯定比梁侍郎要好得多,起码自己不用整天担心被穿小鞋。

唐泛和尹元化的条陈分别快马送回京城。

京城那边肯定不可能在两日之内就有回复,但隋州的动作却很快,隔天就带着四条火铳回来了。

火铳一到,如虎添翼,唐泛也不耽误工夫,直接就把程文他们叫过来,道:“我已将此地情况汇报京城,但这一来一回,再快怎么也得五六日才有消息,洛河村那边的事情却耽误不得。既然锦衣卫那边已经将火铳借到了,我准备与隋镇抚使一道到那个盗洞底下去看看,也好将那吃人的怪物擒住,解决一大祸患。那底下危险莫测,你们又都是文官,就不必跟着我去冒险了,不如留在官驿里,充作联系人,若是京城那边有回信,也好及时帮我作出回复。”

程文和田宣面面相觑,那天钱三儿和刘村长的话,他们也都听见了,能不用去涉险,他们当然很高兴,但唐泛这个钦差正使都下去了,他们这些打下手的反而在旁边看热闹,到时候若出了什么事,他们同样也免不了责罚的。

程文便劝道:“大人,您身为此行正使,居中指挥便可,何必亲身涉险?”

唐泛反问:“隋镇抚使也是钦差,难道他也不下去?人人都顾惜自身,这样岂不人人都不必下去了?”

见程文语塞,田宣忙道:“那不如等朝廷那边有了回复再说?”

唐泛摇摇头,他心中其实另有计较,但有些话不能现在对他们明说,只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说了,若是我与隋镇抚使有个万一,你们就负责将剩下的人带回京城,如实禀报,再派人下来,务必将此地隐患彻底解决。”

二人听他说得郑重,都有些无措,只得唯唯应是。

尹元化却道:“下官愿意随行,还请大人准许!”

程文和田宣不敢下去,自然是爱惜小命的缘故,但尹元化却有另外的想法。

甭管地底下有什么怪物,他对锦衣卫手上那四条火铳都有无比的信心,再说了,锦衣卫的身手也不是那群乌合之众的盗墓贼可比的。

这等深入敌穴的事情虽然危险,可若是能够找到钱三儿口中所说的那间全是宝贝的耳室,同样也是天大的功劳,尹元化辛辛苦苦来到这里,怎么甘心让唐泛将果实全部摘走?

唐泛皱眉:“那怪物不知是何来历,嗜杀凶残,此行极险,你最好留在这里。”

尹元化梗着脖子:“莫非大人担心下官与你抢功劳不成?”

这等好歹不分之人,如果真的不让他下去,他再往上告状,给唐泛扣个跋扈嚣张,独断专横之类的罪名,也够唐泛喝一壶的。

想及此,唐泛也懒得与他周旋了,淡淡道:“你愿往便往罢,只是一条,须得听从命令,不得任意妄为。”

在他的眼神压迫之下,尹元化不得不拱手道:“下官谨遵大人之命。”

借来了火铳,唐泛与隋州一合计,二人也没有多作耽搁,隔天直接就带了庞齐等人又直奔洛河村。

何县令虽然有意讨好上官,可不像赵县丞那样豁得出去,还很爱惜小命,只能向唐泛说了一大堆奉承话来表示忠心,反倒是赵县丞主动向唐泛请命,说愿为前驱,又带了从衙门里征调的两名捕快,都是身手不错,又主动愿意前往的。

洛河村的人看见他们去而复返,都很惊讶,唐泛先让其他人前往帝陵盗洞那里,自己则带着赵县丞去刘家找刘村长。

不巧,刘村长不在,出来接待他们的是刘家老二。

刘家老二道:“俺大哥出门了,说是去县城里买把得用的斧子,好跟你们一起下去的时候有个趁手的防身武器!”

唐泛便问:“你大哥什么时候出的门?”

刘家老二道:“昨晚出的门,因为太晚了,就在县城里过一晚,今早兴许就回来了。大人,能不能别让大哥去,小人愿与你们下去!”

赵县丞没好气:“你当这是买菜啊?还挑挑拣拣的,前日明明是你大哥自己要求跟我们下去的,那地方他下去过,也熟悉,你去了有什么用!”

刘家老二唯唯诺诺,不敢应声。

唐泛阻止赵县丞继续恐吓他,问道:“你为何想要跟下去,难道不知底下危险么?”

刘家老二结结巴巴道:“俺,俺不想让他去送死!”

赵县丞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唐泛在旁边,他还真想给这憨货一个大耳刮子,什么叫去送死,难道他们全都是准备去送死么!

唐泛却温言笑道:“你倒是很有手足之情,为了你大哥宁愿自己去危险的地方。”

刘家老二点点头:“是啊,大哥过得太苦了,他媳妇早死,为了给我娶媳妇,自己也没再娶,至今都没有个娃儿,俺爹出事之后,他既要当村长,还要担起这个家,俺,俺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唐泛却冷不防问了另外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老村长会不会在下面发现了什么,才被迫自杀?”

刘家老二一脸茫然:“啊?”

他明显完全听不懂唐泛在说什么。

先前唐泛跟尹元化的想法差不多,都认为老村长的死跟那伙盗墓贼之间肯定是有些联系的,但后来钱三儿的证词又推翻了他的猜测:钱三儿这伙人,跟老村长,乃至洛河村村民都是毫不相关的,他们确确实实是听说此地的帝陵好下手之后,才过来埋伏设点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老村长又要自杀呢,他的自杀,明显是为了掩盖某些真相。

但他到底要掩盖什么事情,如果和钱三儿他们无关,那又会与什么有关?

这才有了他刚刚设套询问刘家老二的一幕。

但从刘家老二的反应上来看,他明显对自己老爹的死是不知内情的。

因为一个人掩饰得再好,因为心里有鬼,下意识总会露出些许端倪,刘家老二却没有眼神闪烁,语气停顿等等心虚的表现。

唐泛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你爹的死,你大哥伤心吗?”

刘家老二点点头:“俺哥可伤心了,俺劝他不要和你们下去,但他不听,说就算下面有怪物,也要去杀了那怪物,为俺们爹报仇,大哥,真的不能让俺代替俺哥下去么?”

唐泛心想,难道自己的推断从头到尾就错了,老村长真的只是惊吓过度才自杀的?

他正想说话,却听见刘家老二眼前一亮:“大哥回来了!”

刘村长大步走过来,手里提了一把崭新锋利的斧头,他疑惑又惊喜地看着唐泛和赵县丞他们:“大人,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咱们今日就要下去?”

唐泛颔首:“人全到齐了,就等你一个了。”

刘村长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憨憨笑道:“还好俺回来得早,那咱们这就走罢!”

刘家老二连忙扯住他:“哥,让我一起去罢!”

刘村长虎着脸:“胡闹!你还要照顾俺们娘呢,赶紧回去,我要是回不来,你就跟乡亲们说一声,重新推举个村长,知道不?”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刘家老二就更难过了:“大哥……”

刘村长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行了,少废话,等俺回来,弄一锅炖肉等俺回来,下点雪雪白的大白菜!”

刘家老二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

兄弟二人别过,刘村长便跟着唐泛往帝陵而去。

隋州带着庞齐他们早就等在那里了,钱三儿自然也在,虽然他从未下去过,但是作为亲耳听到自己师傅和卢胖子描述的人,他对里面的环境怎么都要比唐泛他们来得熟悉,唐泛当然不可能把他留在上面。

仁慈是要给应该给的人,而不是滥用在不需要的人身上,不熟悉唐泛的人会觉得他脾气温和好说话,实际上他心中自有一条标准,该强硬的时候,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

他们出来得早,眼下也不过是辰时刚过,按照钱三儿他师父下去再上来的时间,满打满算一天也足够了,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傍晚就可以出来了,如果不顺利的话……

唐大人忽然觉得自己离开京城前,好像还没来得及对阿冬交代遗言,这要是他和隋州两个人都回不去了,那小阿冬估计又得成孤儿了。

唉,为了阿冬,勉为其难为了不丢掉小命而努力罢!

这些人里边,隋州和庞齐等人是最冷静的,对于锦衣卫这种常常需要出外差的职业来说,他们已经习惯了随时要面对危险与不测的情况,唯一不同的是,这次面对的可能不是人而已。

但有了火铳在手,原本对那天晚上的场景还有些疑虑的庞齐他们早就淡定下来。元代时,火铳就已经得到战场上的充分运用,到了元末明初,在太祖皇帝逐鹿天下的争霸之途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京师三大营里就有单独的神机营这种专门的火器部队。

一铳在手,别无所求,所以庞齐等人很淡定。

钱三儿虽然没下去过,但是有了师父和卢胖子的前车之鉴,他如今虽然也眼馋那下面的宝贝,却更看重自己这条小命,偏偏又不能逃跑,只得一脸如丧考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去跟自家师父作伴了。

他这种心情显然也影响到了尹元化,虽然后者是主动自愿提出要下去的,但他终究是一个文官,没有庞齐那等的心理素质,只要一想到那两具尸体的情状,腿肚子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打转。

唐泛让赵县丞带着两个捕快留在上面接应,又看了尹元化一眼,道:“你现在若是后悔还来得及。”

“下官不后悔。”尹元化咬咬牙,坚持道。

唐泛懒得再劝,又对其他人道:“此行本官虽为正使,但因下面情况莫测,所有人,包括本官在内,都要听从隋镇抚使的指挥,任何人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这就统一了指挥权。

庞齐他们自然没有什么异议,相反还很乐意,比起听一个从没合作过的文官指挥,他们当然更乐意听从隋州的,唐泛也不想出现指挥混乱,最后葬送了所有人小命的情况,索性将大权全部交给隋州。

隋州还是面瘫脸,在外人面前,他的话向来很少,但每回都能说到点子上。

见庞齐等人都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隋州冷冷吐出两个字:“出发。”

众人:“……”

隋州当先就走到盗洞前面,准备下去,回头见其他人都还愣在那里,不由露出疑惑询问的眼神。

大伙这才回过神,赶紧跟上去,他们还以为头儿起码也要训话鼓励一下士气军心之类的……

那个盗洞很窄,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下去,据刘村长所说,他们上次在下到地宫二层的时候,一路都十分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鉴于那天晚上那两个人死状的凄惨,所有人还是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一路向前。

刘村长下来过,是负责带路的,自然要走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隋州等锦衣卫,然后是钱三儿,尹元化,唐泛他们,庞齐殿后。

盗洞挖得弯弯曲曲,十分曲折,下去的时候只能脚朝下,人朝上这样一步步地踩下去,两边扶着盗洞四周土壁。

外头是大白天,刚下去的时候视线还算清晰,但越是往下,光线就越昏暗,习惯了外头明晃晃的感觉,乍一到黑暗逼仄的环境,眼睛反而越难适应,所以大家都走得很慢。

盗洞起初还有些狭窄,不过越往下,就越宽敞,到后来已经足以容纳两个人下去了,大家不得不将身体紧紧贴着岩壁,以免坡度太大而使得整个人都滑下去。

唐泛扶着土块石壁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些地方黏腻腻的,还带着股淡淡的腥味,像是尸体被撕碎着四溅沾上的鲜血和碎块……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

唐大人自问虽然没有太大的洁癖,但这种情形细想起来,也很令人作呕。

“到了!”前面传来刘村长的声音。

很快,等前面的人一个个跳下去,唐泛跟着纵身一跃,顿时脚踏实地。

但他忘了,自己后面还有一个尹元化……

尹元化跳下来的时候似乎是崴到了脚,他哎哟一声,直接就倒在前面那个倒霉鬼身上!

“倒霉鬼”唐大人只觉得背上传来一阵剧痛,连眼前什么景象都没看清,人就被压趴了。

走在前面一个叫严礼的锦衣卫总旗正跟着隋州在勘察眼前的环境,冷不防后者身形一闪。

再定睛一看的时候,自家老大已经将尹元化掀到了一边,任由他身不由己地往旁边车轱辘似地滚了好几圈,又小心翼翼地扶起唐大人,低声询问。

尹元化虽然不敢得罪锦衣卫,但他也放不下身段去主动结交,总还端着自己文官的架子,当然,严礼一帮人同样看他不顺眼。

面对此情此景,严礼只想说一声:老大,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