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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九死一生

虽然那天他们在徐家找不到徐遂的踪影,但陆灵溪觉得徐遂很有可能还躲在徐宅里面,即使他不在,徐家也总会有人知道他的去向,所以陆灵溪就在徐宅后门附近监视,顺便打探徐家下人口中的消息,希望从中找出与徐遂有关的内容。

但一连两天,他都有些失望。

因为徐家后门虽然每天进进出出,他们家的厨娘杂役也经常会在跟菜农送菜上门的时候闲聊家常,却都没有谈及徐遂,顶多只是提到前晚唐泛带人上门搜捕的事情,说等老爷回来,那御史就要倒霉了云云。

与徐管家一样,在徐家下人看来,徐家老爷是很有能耐的人,连当地知府都要对他客气三分,他们抬眼看见的也只有徐家那一亩三分地,顶多不会大出吉安地界,所以自然也就认为唐泛肯定是奈何不了徐家的,言语之中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陆灵溪虽然很不高兴,却也知道没有必要去跟这些见识有限的升斗小民计较。

这一天下午,像往常一样,他靠在离徐家后门不远的树下——这个地方挨着墙边,位置很隐蔽,一般不会有人特地绕到那里去看,而他身手又足以在别人发现他之前就离开,像往常那样听着不远处徐家下人靠在门边晒着太阳说话。

不过这一次,陆灵溪倒是听到了一个跟方慧学女儿有关的消息。

“据说方慧学的长女在嫁人之前,原本已经另有婚约在身,结果方慧学主动毁约,将女儿嫁给了本省布政使当继室。”说到这里,陆灵溪卖了个关子:“唐大哥,你猜他们背地里对此事怎么说的?”

唐泛微微歪了一下脑袋:“骂方慧学背信弃义?”

“不!”陆灵溪笑道:“大家都说方慧学仁义!”

唐泛挑眉:“喔,这倒是有趣,为何会如此?”

陆灵溪道:“因为原先那桩婚约,也是方慧学给女儿订下的,据说男方是南昌府那边一个富贾之子,但从小不学无术,还未成亲,家中就姬妾无数,那名声都传到吉安了,总而言之,只怕比徐遂沈思那种人还要坏上几分,方家当时好像因为生意上出现困境,周转拮据,便打算将女儿许配给对方。不过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方慧学忽然就改变了主意,退了婚事不说,还力挽狂澜,将原本已经濒临衰败的方家整顿成为如今吉安无人敢轻视的富贾之家,又重新给女儿挑了婚事。”

唐泛坐直了身体,神情认真起来:“你将方慧学的事情再好好说一说。”

陆灵溪:“唐大哥想听什么?”

唐泛想了想:“方家是经商起家,又无功名在身,即便是将女儿嫁作继室,要与布政使结亲,人家理应不怎么乐意才是,这里头是否另有说法?”

陆灵溪道:“有,听说方慧学年轻时也是个纨绔子弟,继承家业之后不学无术,很快就将方家弄得一团糟,这才需要用女儿来联姻维持生意,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就变好了,而且经商手腕越来越厉害,又将做生意赚来的钱财用于修桥铺路,资助穷人,是以在吉安的口碑越来越好,他早年的事情反倒很少有人提及了,我也是因为听说他女儿的事情之后,才特地去打听来的……唐大哥,你怎么了?”

唐泛眉头紧拧,脸上殊无半点笑容,这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略显冷峻。

他并没有回答陆灵溪的话,反而问道:“你说他忽然变好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陆灵溪:“我也不太清楚,怎么说也得有好几年了罢。”

唐泛:“几年前与现在,他的变化很大么?”

陆灵溪:“应该是很大的,否则怎么也不可能把行将倾颓的方家经营成现在这种规模罢,我听说方家最惨的时候,家中下人仆役悉数都遣散了,跟现在完全没法比……唐大哥,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难道说方家是得到了白莲教的资助,才会有今日的规模么?”

唐泛面色阴沉:“只怕不是得了白莲教资助。”

陆灵溪有点莫名:“啊?那为何……”

唐泛打断他:“方家这几天依旧没有动静吗?”

陆灵溪忙道:“是,都说方慧学卧病在床,连范知府亲自上门探望都没有见,看来病得不轻,还好你没去,若是方慧学那人和徐彬一样倨傲,届时落了你的面子就不好了……”

“唐大哥?”唐泛腾地起身,动作之大让陆灵溪一愣,连声音也停住了。

唐泛从身上解下腰牌递过去:“你现在马上去找方家门前不远处卖糖人的那个人,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们现在就集合人手,进去方家搜寻,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方慧学给我找出来!”

方家门前卖糖人的?

似乎看出他的讶异,尽管觉得时间紧促刻不容缓,唐泛仍旧多解释了几句:“他们是锦衣卫乔装改扮的,奉我之命在那里暗中监视,你去见了就知道了!”

见对方抬步要走,陆灵溪连忙喊住他:“等等,唐大哥,若是找不到方慧学怎么办,要是像徐家那样,你的处境会很被动的!”

唐泛头也不回:“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找不到方慧学,也不能放走方家的任何一个人,务必从他们身上找到线索!”

他交代完陆灵溪,便带着席鸣直接前往县衙。

县衙的衙役自然认得唐泛,看到他连轿子也不坐亲自前来,都十分讶异。

唐泛甚至没等他们行礼,就问:“你们县令呢?”

衙役道:“回禀大人,在县衙里呢!”

他的回答令唐泛稍稍放下心,越过他们便直接进了县衙,路上又问了几个人,得知汲敏正在后堂望雨亭处喝茶,就带着席鸣过去。

县衙原先并不大,但后来在汲敏之前也不知道是哪一任的县太爷将县衙后院一顿整修,硬是腾出一块地方修成花园,种上花草,以供休憩赏景招待客人之用,他自己没能用上几年,反倒是便宜了后来者,这地方唐泛也来过一回,小是小了点,却别有几分江南园林的感觉,树木茂密,流水潺潺,隔音很不错,在这里谈点什么事,不虞被人偷听了去。

而望雨亭就建在一处花园中心的假山上,山下一条小溪汇聚成荷花池,这会儿正是荷叶田田,花苞绽放的时节,从上往下看,风景极好。

不过此时此刻,唐泛却全然没有心思欣赏,直到看见背对着他的熟悉身影,才稍稍缓下脚步。

“子明兄。”他出声道。

对方回头,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笑道:“下官好不容易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没想到还是被大人给抓个正着。”

唐泛也露出笑容,让席鸣在山下等着,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踏上假山的台阶,不一会儿就上了亭子。

“你在这里就好了。”唐泛道,目光不经意扫过石桌,但见上面一个茶壶,却有两个茶杯。

“大人匆忙而来,不知找下官有何要事?”两人私底下相处时,虽然口称大人自称下官,但汲敏的语气是带着对老友的调侃,显得亲切随意。

“我有些事想问你。”唐泛微微一笑。“不如我们出去再说?”

汲敏摇摇头,脸上忽然露出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表情:“还是在这里说罢,外头不方便。”

好端端的,哪里会不方便?

就算再不方便,唐泛是上官,汲敏是下级,他也不能这样跟对方说话。

刹那间,这句话让唐泛心头油然而生一丝警醒自他心头,他也不自觉往旁边退开两步。

但下一刻,假山下面就传来一阵兵刃交接之声!

“大人,这里不妥,快出去!”席鸣喊道。

不需要他说这一句,唐泛也已经知道不妥了,对方那几个人的路数与那天晚上刺杀唐泛的人如出一辙,而且很可能就是那几个人,当时席鸣等人尚且不敌,更不要说现在他只有一个人,以一敌四,渐渐就落了下风,情形十分不妙。

唐泛看向汲敏,沉声道:“子明,你这是何意?”

汲敏面色不变:“如你所见。”

唐泛道:“放了他,我任你处置。”

汲敏摇头:“就算不放,你现在也任我们处置了。”

此时唐泛身后冷不防有人说话:“你跟他废什么话,直接弄死了便是!”

伴随着说话的声音,脑后一阵微风拂来。

唐泛脸色一变,待要转身闪避时已然来不及,只觉脑后剧痛,身体顿时不受控制地软倒在地上。

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耳边依旧传来兵器交战之声,只是越来越模糊。

难怪自己从县衙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几乎看不见什么人,恐怕这些衙役早就被汲敏遣开了,所以这里的动静也不会有人听到……

也仅仅到此为止,他的思路戛然中断,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或许唐泛来找汲敏之前,会更谨慎一点,他也许会带上陆灵溪或更多的人,又或许直接将县衙围起来,让汲敏插翅难飞。

但唐大人毕竟不是神仙,他充其量比旁人要细心谨慎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他不会未卜先知,更想不到汲敏竟然敢于在县衙内公然对钦差下手。

从昏迷前听到的那句话来判断,唐泛觉得他会就此断送了性命,但他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苏醒过来的时候。

唐泛下意识微微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眼睛好像被遮住了,手脚也都被捆住,整个人以不那么优雅的姿势侧躺着,连嘴巴里也塞了帕子一类的东西。

身下传来震动感,耳朵没有被塞上,他还能听见马车车轮辘辘滚动的声响。

确切地说,他是被争执声吵醒的。

“汲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这小白脸存着几分故交旧情,但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二龙头对这人恨之入骨,你现在不让我杀了他,等他到了二龙头面前,只会死得更惨!”

唐泛微微皱起眉头,他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随即就想起来了,对方应该就是他昏迷之前说要弄死自己的那个人。

“正因为他对二龙头的重要性,我要亲自将他带到二龙头面前,杀不杀,应该由二龙头,而不是你说了算。”相较而言,汲敏的声音就平静许多了,“还有,你应该叫我汲坛主,身为副坛主,却以下犯上,我会如实向二龙头禀报的。”

另一人呸了一声:“什么汲坛主,你连半点功夫也不会,连这个县令都还是二龙头帮你当上的,少在我们兄弟面前装模作样了!要不是现在教中人才奇缺,也轮不到你来当什么坛主了!”

“老五,闭嘴!”先前那人喝止他:“汲坛主,马车跑得快,为免将你掀翻下来,还是请入内罢!”

外面很快没了声音,又或许说话人的声音都小下来,唐泛听不大分明了。

过了一会儿,车帘子被掀起来,风从外面刮进来,将唐泛的发丝吹乱,他猜自己现在的发髻应该已经零散不成样子了。

不过很快,帘子好像又放了下来。

“你醒了?”是汲敏在说话,唐泛继续佯装昏迷显然不太成功。

唐泛点点头。

下一刻,他嘴里的帕子被拿出来。

唐泛长出了口气,并没有徒费力气去做大喊救命之类的蠢事,也没有要求摘下眼罩,而是问:“席鸣呢?”

汲敏反问:“你觉得呢?”

唐泛沉默片刻,又问:“我们现在要去何处?”

汲敏:“带你去见李道长,你对他应该很熟悉才是。”

唐泛苦笑:“大家都是老仇人了,的确很熟悉。”

汲敏不说话了。

车轮不时被路上的石头磕到,马车跟着颠簸震颤,唐泛觉得自己快被颠得连五脏六腑也吐出来了。

他忍不住道:“子明兄,能否劳烦你将我扶坐起来?再这样下去,我怕我还没等见到你们李道长,就先魂飞九天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双手将他扶起来。

虽然坐着也同样颠簸,但背靠车壁,总算比整个人躺在上面不着力要好上太多了。

“多谢。”唐泛舒了口气,对着可能坐着汲敏的方向微微颔首。

“你还叫我子明兄,”汲敏的声音带着微微嘲讽,“我以为你会叫我白莲妖徒呢!”

唐泛笑了一下:“与其将时间浪费在那些无用的争执上,我倒有许多问题想问。”

汲敏:“譬如?”

唐泛:“譬如你将我带走之后,不就不能继续回去当庐陵县令了?”

汲敏哂笑:“唐大人真是多虑,自己性命都快不保了,还关心下官的仕途,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唐泛叹了口气:“你又何必总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难道咱们数年的朋友情谊,就抵不过白莲教一个坛主之位么?那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的,那些亡命之徒为了钱财跟着昏了头一心想跟朝廷作对的李子龙舍生忘死也就罢了,你大好前程,为何也要跟着瞎掺合呢?”

他双目还被布条绑住,当然也就看不见汲敏嘲讽的表情。

“大好前程?润青,你太高看我了,要不是白莲教,我到现在都还在乡下种地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补缺,怎么能跟你们这些两榜进士相提并论?”

两人从京城分别的时候,汲敏满心失落,但当时唐泛自己也刚刚踏入仕途,除了安慰之外,也不可能给对方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再说天下人才济济,想金榜题名的人太多,能提供给士子们的位置又太少,每年像汲敏这样的失意人不知凡几,有些白发苍苍还在为了功名而奔波,汲敏不是这里头最惨的,只是每当人在落魄时,总觉得自己才是全天下最失败最惨淡的。

听到这里,唐泛就问:“这样说来,你先前说的资助你捐官的好心同乡富商,其实就是白莲教了?”

“不错。”汲敏自嘲道:“你也知道,我家境穷困,能够一路白养我二十多年已是极限,我考不中进士,又无钱捐官,是我无能,不能连累家里人跟着我受罪,再养我一个白吃白喝的懒汉,赌上三年后的希望,但若让我像乡下那个老举人那样,一辈子只能在乡里耀武扬威,籍籍无名,我也不甘心。”

其实汲敏的功利心,从唐泛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了,但读书人十年寒窗,谁不是为了光宗耀祖呢?就算是想要实现自己那些济世安民的梦想,也得先有个功名和官身,否则一切只是空谈罢了。

当了官,就等于高人一等,像陆灵溪那样从小生长在官宦世家的子弟可能还没有太深的感觉,但像汲敏这样的出身,考上功名就是他唯一的指望。

在他家境窘迫,无钱捐官补缺,又不敢保证三年后一定能够考中进士的情况下,白莲教伸出的这根稻草,就成了汲敏的救命稻草,但他接受了对方馈赠的同时,也就把自己绑上了白莲教的船。

汲敏道:“唐润青,其实我很羡慕,甚至嫉妒你和于乔兄他们,因为你们出身好,天分好,几乎不用花费什么力气,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跟你们称兄道弟的时候,我心里一面羡慕你们,一边嫉恨你们,恨不得把你们拥有的都夺过来,你看,我连当个县令,都还要白莲教帮忙,而你比我还小几岁,如今却已经是钦差御史了,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唐泛微侧身体,换一边胳膊挨着车壁,因为马车震颤颠簸的缘故,他两条手臂又被绑在后面,上半身都麻了。

他叹道:“子明兄啊,你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人,何必总说这些话,让我误会你呢?其实我刚到吉安的时候,你就已经提醒过我了,是我自己愚钝,所以在此之前,都还不知道方慧学就是李子龙。”

汲敏闷声道:“我何时提醒过你了?”

唐泛笑了:“就在接风宴上,当时我对上了你的下联,你转头取了下联里其中四个字作为字谜,枝后松鼠,便是李字,难道不是为了给我提个醒么?”

汲敏怒道:“你既然有所察觉,为何还过来找我!”

唐泛对他突如其来的愤怒有些无奈,现在任人宰割的那个明明是自己才对吧?

“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能事事料敌先机,就算知道你可能意有所指,又哪里会知道方慧学就是李子龙?要怪只能怪李道长太会骗人,竟能在几年前就取代方慧学的身份,一直在此地经营,想来他做买卖经常在各地奔走,也不过是为了方便出去办事的遮掩罢了。不过话说回来,林逢元为何会死,难道是因为发现了方慧学的真正身份?”

汲敏道:“不,他只是看见锦衣卫在江西境内大肆扫荡,又想到前吉安知府黄景隆的下场,所以害怕了,不想继续跟白莲教合作下去。但上了白莲教的船,岂容他说走就走,正好科举案发,二龙头就命人杀死林珍,嫁祸沈坤修,又绑走林逢元的次子,迫使他就范,旁人看见沈林两家的恩怨,只会以为沈坤修在公报私仇,而不会与白莲教联系在一起。”

唐泛蹙眉:“那后来几个评卷官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汲敏道:“一直以来,方家与徐家都有些生意往来,徐彬生性贪婪,虽然隐隐察觉方家背后的牵扯,但为了赚钱,既没有跟方家彻底划清界线,另一方面,为了安全,又不肯牵涉太多。”

说到这里,他哂笑一声:“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说来也是他们自作孽,徐彬沈坤修教子不严,自己惹了一身麻烦不说,还险些累及老子,沈坤修生怕你从那几个评卷官身上问出他儿子干的好事,就去求助徐彬,方慧学……哦,就是二龙头,他趁机怂恿徐彬杀了那五个人,一了百了,又说他有万党撑腰,只要稍加威胁,你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对徐家如何,徐彬也是个蠢货,居然脑子一热,就同意了。”

唐泛恍然:“如此说来,林逢元的死也是白莲教下的手?”

他没有说“你们”,而是用了“白莲教”作为指代,汲敏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他心头一时涌起些复杂滋味,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错,他身边有人监视,却还不安分,想着暗示你,结果被二龙头发现了。”

唐泛唏嘘:“所以他最后还是死了!”

汲敏冷冷道:“但他的死也不算全无用处,你不就从那幅画上发现了关键线索吗,所以二龙头还是杀晚了,他要是一早死了,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

唐泛摇摇头,这世上岂会有不透风的墙,真相永远都会大白,只在迟早而已。

他还想说什么,却听得汲敏道:“你想知道的,我也都告诉你了,足以让你死而无憾。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已经为你争取多活片刻工夫了,能不能活着,就要看二龙头仁慈与否了。”

“等等!我还有些问题……”感觉到对方的靠近,唐泛不由往后仰头,却发现退无可退,而嘴巴很快就被一块帕子捂上,那上面的味道被吸入鼻间,很快使得他的神智有些昏沉起来。

“睡会罢,很快就到了。”他听到汲敏冷声道。

不过唐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再度恢复意识,却是被一盆当头浇下的冰水生生叫醒的。

即便在三伏天,这样一盆冰水,也足以让唐泛冷得直打颤,此生都不想再体验第二回。

前提是,如果他还有小命去体验第二回的话。

“唐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罢?”熟悉的声音响起。

唐泛睁开眼,睫毛上还带着水珠,颤巍巍的,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欲落不落。

他的双手依旧被绑着,只是从马车内换成了厅堂里,周围布置还算雅致,墙上挂着几把刀剑和弓箭,看上去更像是富贵人家的某处别庄。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刻自己的眼睛没有被蒙住了。

他叹了口气:“怪我眼拙,先前竟然相见不相识,李道长看起来过得不错,不过我应该叫你李道长,还是方员外,还是出云子?”

方慧学,或者说李子龙闻言笑了一声:“唐大人,说来咱们也是真有缘,几次遇见,还好这次终于没有错过。”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归根结底大家都是凡尘俗物,谁真能不受外貌的影响?

唐泛不知道李子龙的真面目究竟长什么样,但几次遇见对方,不管是出云子,又或是方慧学,要么仙风道骨,要么儒雅温厚,都是扮什么就像什么的人物,可以说,李子龙的易容术,变的不仅仅是那张脸皮,而是扮什么像什么。

否则以唐泛和隋州的眼力和谨慎,也不至于完全认不出来。

唐泛摇摇头,湿淋淋的发丝紧贴着头皮,还有一些零落贴在脸颊上,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与道长有缘,岂不意味着倒霉?如此说来,我还是希望咱们永远无缘的好。”

趁着说话的机会,他开始观察周遭的环境。

除了李子龙和汲敏之外,厅中还有数名黑衣人,每人都手持兵器,眼神锐利,把守着厅中各个角落。

唐泛很清楚,就算现在他身上没有绳子绑着,也离开不了这里。

李子龙显然知道他是跑不了的,所以很大方地任由唐泛四下打量。

“许久不见,唐大人还是这样风趣,照理说咱们久别重逢,本该好好叙叙旧才是,不过如今我时间却不多。拜你所赐,我辛苦经营多年的根基被你毁了大半,本想着来到江西,能安安生生过完后半辈子了,没想到你竟又追到这里来,唐大人,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他心中对唐泛的恨意越深,说话的语调就越是轻柔。

唐泛叹道:“李道长,你这样说,我实在是冤枉得很!你看这次,我来到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调查科举舞弊案,与你八竿子都打不着,更没主动招惹过你,可最后却是被你绑过来的,你却反过来说我缠着你,这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么?如果早知道在这里会遇上李道长你,打死我也不会过来的。”

李子龙微微一笑:“真的么?那还好你来了,否则我岂不是就见不到唐大人断案如神的风采了?”

唐泛苦笑:“咱们认识那么久,彼此知根知底,李道长就不要取笑我了!”

李子龙摸着胡子,一手背在身后,在唐泛面前慢慢地踱了几步,他方才说自己时间不多,如今却有闲情跟唐泛扯几句无关紧要的废话,唐泛看在眼里,心下略略有了揣测。

“如今李道长将我绑到这里来,不知有何打算?”

李子龙:“你猜呢?”

唐泛:“我可猜不出来,总不会是专门将我弄到此处来杀了我罢?唐某区区小卒,何劳道长如此费心?”

“唐大人,你也太谦虚了,我听说你如今已经升到三品了?可真是快啊,再过不久就能入阁了罢,若是今日不在这里的话,说不定日后还能成为大明最年轻的宰辅呢?”李子龙开玩笑道。

此人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连方慧学这最后一层隐藏的身份也被揭开,本该气急败坏跳脚不已,却还能与唐泛谈笑风生,不得不说,的确是有几分枭雄气度的。

只可惜太平天下不需要枭雄。

唐泛摇摇头:“这我可不敢想,道长若是有事要忙,只管去忙就是了,不必管我了。”

李子龙玩味一笑:“我怎么舍得丢下唐大人,看在咱们相交一场的份上,我也得送你去见你想见的人啊!”

唐泛故作惊奇:“除了李道长,我还有什么想见的人?”

李子龙:“隋州啊,难道你不想见他吗?”

唐泛笑道:“难道他也落在李道长手里吗,正好正好,快让他出来罢,免得他总说我没用,这下我得好好嘲笑他一番才行!”

李子龙:“不要着急,姓隋的不是闻讯去找那座银矿了么,其实那是我放出去的假消息,银矿早就被我挖空了,不过我还留了点好东西给他,只要到时候他一进去……”

他见唐泛镇定的神色终于微微一变,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大是快意:“唐泛,我还以为你到死都要跟我装下去呢,原来你也会害怕啊!”

唐泛苦笑着摇摇头:“看来我做人也忒失败了,好友背叛不说,连李道长这样的老熟人,都一心想让我们死!”

汲敏站在旁边始终面无表情,仿佛唐泛说的不是他。

李子龙反倒安慰起他:“其实若不是你杀了我养子李漫,又坏了我太多次好事,我也不会专门跟你过不去,佛家讲缘,善缘孽缘都是缘,说到底,还是咱们有缘。”

唐泛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李道长说得是。”

李子龙和蔼道:“既然彼此有缘,你又欠了我那么多回,就算我现在想报仇,在你身上捅几刀,想来你也不会介意的罢?”

唐泛苦笑:“若我说介意,你会改变主意么?”

李子龙亲切道:“不会的。”

唐泛:“那看来我也就只能听凭李道长处置了。”

李子龙还想说什么,却见外头有人匆匆进来,抱拳道:“二龙头,都准备好了!”

他点点头:“你们陆续撤罢,一刻钟后我就出去。”

唐泛暗叹口气,李子龙要跑,必然不会带着他这个累赘,看来自己顶多只能再活一刻钟了。

果不其然,对方应声离开之后,李子龙便对唐泛笑道:“都怪我方才见了唐大人就喜不自禁,一聊就聊了这么久,本来我还想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割到你最后痛死为止,不过现在来不及了,看来只能随便捅你几刀了,你想希望我先从哪里下手呢?”

唐泛死到临头还不忘开玩笑:“能不能直接冲我心口来一刀,我怕疼,咱们一刀就解决了,这样也不耽误你逃亡!”

面对这样的人,李子龙都不知道该说他胆大包天,还是没心没肺。

其实李子龙对唐泛,不仅仅是单纯的恨,心中也不乏惺惺相惜的欣赏之意。

若双方不是势不两立,他必然是要千方百计招揽唐泛的,在他心目中,唐泛是个比李漫或汲敏更出色的人才。

但就像唐泛知道李子龙是不可能被朝廷招安一样,李子龙同样知道唐泛是不可能被自己说服的。

“不行,一刀刺入心口,你倒是解脱了,我却不解恨。”

李子龙摇摇头,一边说道,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匕,直接就刺入唐泛的大腿。

“唔!”唐泛的脸色瞬间惨白,惨叫声却反倒不如先前的说话声高。

这让李子龙觉得有些无趣。

不过他也早就看明白了,在唐泛随意自在的表相下,骨头却比任何人还要硬。

所以这种人就算有弱点,他的弱点也绝不会是功名利禄,荣华富贵。

这同样是李子龙无法用收揽其他人的办法去收揽唐泛的原因。

刀子戳得很深,大半都进去了,血从刀口与皮肉的缝隙里拼命往外冒,瞬间就将唐泛下边的衣服染红了大半。

他紧紧咬着牙关,闭上眼,透明的水珠从额角滑落下来,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这时候李子龙只要把手中的刀柄稍稍转动一下,就能将里面的筋肉嚼碎。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他对唐泛的恨意稍减,而是时间不够了。

所以他将刀子又拔了出来,考虑是不是下一刀直接将唐泛杀死算了,免得夜长梦多。

血从伤口喷溅出来,唐泛整个人已经瘫软在椅子上,完全没有力气耍嘴皮子了。

这时汲敏开口了:“二龙头,大家都在外头等着,您先走罢,让属下来解决他。”

李子龙挑眉:“你不是想放他走罢?”

汲敏道:“唐润青此人最是诡计多端,他方才一直在拖延时间,跟您说话,属下怀疑他另有后招,二龙头不如先走一步,属下愿意代劳。”

李子龙冷笑:“快也不快在这一会儿了,连在威宁海子的时候,我都能……”

话未落音,外头便传来接连两声鹰隼长鸣。

唐泛掀了掀眼皮,他对这声音有点印象,当初在威宁海子时,李子龙最后就是靠着两只巨鹰脱身的,那两只老鹰除了凶猛之外,想必也另有侦查的作用。

果不其然,李子龙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唐泛了,直接就往门口走去。

正好外面有人跑进来:“二龙头,那些朝廷鹰犬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已经一路打进来了!”

李子龙又惊又怒,无法置信:“他们如何会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他也没打算让人回答。

“你们出去拦着,绝不能让他们踏入这里半步!”李子龙对厅中的黑衣人道。

“是!”

汲敏着急起来:“二龙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子龙冷笑:“慌什么!外面那么多人手布置着,他们就算找到这里,也不可能那么快打进来的,你先去后门接应,有唐泛在手,他们不敢动手!”

“可是……”汲敏好像还想说什么,一脸无措,让李子龙心下厌恶。

若不是白莲教如今人员折损太厉害,已经无人可用,他也不会把汲敏这种人放在身边,要知道他一开始不过是将对方当成闲置在庐陵县的一颗棋子罢了,谁会想到最后连可有可无的棋子也要被迫启用呢?

但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很奇怪。

自打锦衣卫分成两拨,一拨被唐泛调去监视方宅,一拨随隋州进山的时候,李子龙就得到消息了,他在庐陵县处处小心,绝不肯再重蹈覆辙,功亏一篑,之所以会跟唐泛闲扯半天废话,也是因为确信自己藏匿在此处足够隐秘,不可能有人发现,然而为什么现在却还会有朝廷鹰犬杀上门来?

不过仓促之间,他也来不及细想,直接转身大步走向唐泛,想以他为质。

这会儿他倒庆幸方才没有急着下手把人杀死了,如今尚可拿来一用,有这人挡在前面,料想那些锦衣卫再疯狂,也断然不敢公然对着一个三品大员射箭的。

然而快要抓住唐泛的瞬间,他却忽然心生警觉,身体一侧,避过了后面捅过来的刀子。

李子龙一脚踢翻汲敏手上的匕首,掌风一扫,对方随即往后跌去,直接撞翻了椅子,最后落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对汲敏这种人,李子龙比对唐泛还要恨,当下便要过去补上一刀。

谁知身后的唐泛竟然在此时挣脱了绳索的束缚,直接从地上抄起方才被李子龙踢翻的刀,便朝他刺了过去。

他本也没打算一击得手,只不过是为了让汲敏能够时间逃开罢了。

在这里清醒过来之后,唐泛就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碎瓷片,但先前他双手被反绑着,背后也有人看守,他不敢轻易露出破绽,直到方才人都跑出去,他才用瓷片割断绳索。

从汲敏对李子龙动手的那一刻起,唐泛就明白了,自己手里那块瓷片,肯定也是汲敏塞进来的。

许多话,此时此刻没有必要再说,正如汲敏会选择背叛李子龙一样,他当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汲敏死。

但唐泛显然还是高估了自己,以李子龙的身手,对上隋州或汪直都绰绰有余,又如何会将唐泛他们二人放在眼里,先前只不过因为唐泛还有些用处,他方才没有下死手罢了。

此时见对方竟自己撞上来,他冷笑一声,正中下怀,根本不将对方手里那把匕首放在眼里,直接就抓向唐泛的肩膀,要将唐泛拖了就走。

没想到这时候却从旁边闪出一条人影,直接朝李子龙扑了过去,将对方死死抱住。

“走!”汲敏嘶声吼道。

他虽然不会武功,连李子龙的一招半式都打不过,可在使出全身力气抱住对方的时候,竟连李子龙拳打脚踢都挣不开。

唐泛饱含热泪,咬紧牙关,却连一刻也不曾停留,转身就奋力往门外跑。

他不能让汲敏的奋不顾身完全变成笑话。

李子龙见唐泛的身影消失在门边,不由勃然大怒,发狠似的在他身上连拍数掌,汲敏口中不停吐出鲜血,却依旧不肯松手,他的指甲深深地陷入对方皮肉之中,但他自己已经没有感觉了。

片刻之后,李子龙终于将他撕扯开,也顾不上去找唐泛当人质了,直接就往后门跑去。

谁知刚迈开没两步,脑后破空之声袭来,他往旁边一闪,一支箭矢旋即掠过他的耳际,直接近半没入他前面的墙壁里。

在他身后凌空跃起,手提绣春刀劈向他的,正是本该死在矿山中的隋州!

退无可退,逃无可逃,李子龙咬咬牙,只得抽出随身软剑迎战。

软剑在他手中一抖,瞬间变得笔挺坚硬,与寻常长剑无异,却又更加锋利。

他心中焦躁,剑势自然也迅猛疾烈,如暴风骤雨一般,急于摆脱隋州。

但他急,隋州也不遑多让,刀刀挟着风雷之音,往李子龙命门要害上招呼。

不过眨眼之间,两人就斗了十来招。

李子龙一边与隋州缠斗,一边还要分出心神注意周边动静。

隋州带了不少人来,但那些人现在都被他的手下缠住了,一时半会暂时还分不出空来,只要自己能摆脱隋州,照样还是有逃跑的机会的。

只要一想到今天自己眼看着能够离开这里,却功败垂成,李子龙的面色变得越发狰狞起来,他完全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可是现在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在威宁海子的时候他能脱身,现在同样也能!

不过李子龙显然忘了,在威宁海子的时候他能全身而走,乃是借由地利之便,而且当时敌方几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没有再战之力,现在敌人人多势众,而此处又非茫茫草原戈壁。

他要想离开,就得将这些锦衣卫全部都甩开。

而首先要对付的,就是隋州。

高手过招,刀光剑影,战况激烈自不必提。

但唐泛去而复返,却不是为了观战,而是为了还躺在那里的汲敏。

对方被李子龙连击数掌,汲敏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严重的损害,唐泛甚至不敢将他带到厅外,只能将对方搬到最近的角落里避开打斗,又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脖颈,轻拍脸颊。

“子明,子明……”

在唐泛连喊了许多声之后,汲敏的身体微微一震,眼皮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对方似乎想说什么,但声音实在太小了,唐泛不得不弯下腰去听。

他腿上的伤口只是草草用外裳绑紧潦草地包扎了一下,血还在细细地往外流,整条腿也几乎无法动弹,但此时此刻唐泛根本无暇去顾及这些,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只能紧紧抱住汲敏。

“润青……”他听见汲敏道。

“我在!我在!”唐泛将耳朵贴在对方唇上,就为了听清对方的每一个字。

“我老家……母亲……”汲敏甚至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只能用零碎的只言片语来表达。

但唐泛如何会听不懂,他接下对方未竟的话:“我知道,你放心罢,她老人家,我会照顾的。”

汲敏气息微弱:“还有,不要,跟朝廷,说……说我,投靠……”

唐泛紧紧抓住他的手,似乎担心自己一松手,对方就会彻底消散。

他眼眶通红,要紧紧咬住牙,才能咽下快要出口的哽咽声:“你没有投靠白莲教。你是与我一道被白莲教妖徒捉来的,而且为了擒住贼首李子龙,你不幸殉职,乃是大大的功臣,理当得到朝廷抚恤,不单如此,我还要上疏为你请封谥号!”

汲敏闻言,脸上流露出微微的欣慰,眼中也泛起光彩,身体竟然恢复了一点力气,连说话都变得流畅许多。

“对不起,我的确很嫉妒你,但是,我也很羡慕你,喜欢你……”

“当初,当初我落魄的时候,只有你,只有你待我一如既往……”

“若你不嫌弃,下辈子我们,我们再作朋……”

他的瞳孔渐渐涣散,最终也没能将那句话说完整,仅仅是嘴巴微张,眼睛维持着半睁不睁的情状。

仿佛犹有憾恨。

“子明!”唐泛悲戚不已,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先前被李子龙一刀扎在腿上,他连哼都不哼一声,此刻却忍不住放声痛哭。

那头李子龙着急逃走,隋州却一心想要他死,两人在战意上就见了高下,加上门外锦衣卫人多势众,逐渐控制了局势,庞齐等人进来援手,李子龙被团团围住,心烦意乱之下,被隋州一刀砍中后背,又被旁边庞齐早已准备好的火铳一射,胸膛直接就开了花。

他睁大着眼睛,死死瞪住隋州,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自墙壁滑落下来。

死不瞑目。

任凭李子龙如何翻云覆雨,诡计百出,又能千变万化,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最终也逃不过作恶多端的下场。

唐泛并没有关注那边的战况,他依旧沉浸在好友死去的悲痛中,直到肩膀被一只手按住。

“你们是怎么脱险的,又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他知道是谁,所以头也没抬。

隋州的声音也充满了疲惫:“当时我们已经进山了,但我发现有些不对,就及时退出来,刚出山,里面就爆炸了,半座山都发生塌方,大家受了点伤,但幸而退得早,没有人死。”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唐泛如何听不出其中蕴含的惊心动魄,但凡隋州警觉得晚一些,又或者少半点魄力,他估计真要在黄泉下才能见到对方了。

唐泛哑声道:“幸好你没事。”

隋州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才继续道:“因为爆炸的事情,我就担心对方调虎离山,所以匆匆赶了回来,等回到吉安的时候,才知道吉安府已经乱作一团,席鸣死在县衙后堂,而你和汲敏又都失踪了,当时我就在他的石桌上发现这个。”

他伸手过来,摊开掌心。

唐泛一看:“菱角?”

隋州点点头:“是一堆未吃完的菱角。我询问之下才知道,这种菱角因为味道特别鲜甜,只在庐陵县附近一处地方才有产出,算是当地的土仪,便循迹找过来,这应该也是他一早准备留给我的线索。”

唐泛闭了闭眼,身手在汲敏脸上轻轻一拂,将他的眼睛合上。

庞齐正在指挥手下善后,李子龙虽然死了,但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解决,比如先前还在后门等着接应李子龙的那拨白莲教徒。

这座山庄位于庐陵县郊外,是方慧学名下鲜为人知的一处别庄,被他专门用来干些与白莲教有关的见不得光的勾当,也不知道埋藏了多少秘密,需要他们去一一挖掘。

除此之外,还有被李子龙挖空的银矿,那些银子到底流向何方,徐家与方家的事,又该如何了结,以及远在宫闱,与李子龙暗中勾结的大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一桩桩的事情,还有待唐泛与隋州他们去解决。

但此时此刻,唐泛只想,也只能长叹一声:“我现在有些想念京城了!”

隋州道:“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夏日午后的阳光很是灿烂,近乎耀眼,将外面一整片院子都照得毫无阴影。

幸好。

幸好还有这个人在身边。

唐泛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