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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车与摩天轮

“……对我来说, 还是很新的表达方式。”

“是啊,对我来说也是。”

“而且这也不算是告白。”

“为什么?”

“你已经知道我喜欢你了啊!”

“但是我不知道你喜欢我的程度啊。”陈墨白继续调侃。

“正无穷。”沈溪说。

陈墨白又笑了。

他抱着沈溪, 只想这样抱着她, 再久一点。

沈溪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头,没过多久, 陈墨白的耳边就响起轻轻的酣声。

他的眉头蹙起,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小溪?”

沈溪的脑袋向后仰去,闭着的眼睛, 微微向上翘起的睫毛,安心得不得了。

陈墨白晃了晃她:“喂,我不是好人啊!”

但是沈溪却用熟睡的表情告诉陈墨白:我相信你是好人。

第二天的早晨, 马库斯先生接到了来自陈墨白的电话。

“不好意思,马库斯先生, 我昨晚失眠, 精神状态不大好, 今早的练习我想取消,休息一下。”

马库斯很惊讶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失眠?”

“欲求不得。”陈墨白回答。

“……好吧,那你多多保重。”

陈墨白将手机扔到一边, 拉起被子,一把盖住自己的脑袋。

沈溪早就起床了, 她从陈墨白这里拿到了钥匙, 回到自己的公寓, 神清气爽地刷牙洗脸, 还哼着《伦敦塔倒下来》的调子, 陈墨白只能一声叹息。

然后沈溪又回到了他的床边,要拽他的被子:“陈墨白——起来了!你今天和凯斯宾有练习赛啊!”

陈墨白将被子拽回来,要盖住自己的脑袋,沈溪却不让。

“是你说的,用被子盖住脑袋睡觉容易缺氧,会变傻的!”

“傻子比较幸福。”陈墨白卷过被子,翻过身去,背对着沈溪。

沈溪却来到床的另一边:“为什么傻子比较幸福?”

“自己想。我要睡觉。”

沈溪戳了一下陈墨白的脑袋:“为什么我觉得你在生我的气?”

“好吧,小溪……”陈墨白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在沈溪的脑门上点了点,“你不会洗衣做饭,不会化妆打扮,不会给男人面子,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戳中我心的告白。再说两句告白来让我高兴一下,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因为你昨晚上让我没睡着。”

“对不起啊。”

想起自己大半夜跑过来,陈墨白还陪了自己很久。

“可是你昨天晚上也说了,我的告白很土。”沈溪的手指继续戳了戳陈墨白的脑袋。

“那我们来一场告白比赛,看谁先接不下去。输掉的那个回去自己的房间里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过每个告白都必须是心里真的想说的话,那种电视剧里海枯石烂之类的誓言就不要拿出来说了。”

“好啊!”沈溪忽然来了兴致,“谁先来?”

“我先起头。”

“嗯!”沈溪盘坐在陈墨白的身边,对于对方的告白万分期待。

“做什么事都很容易失去兴趣的我,唯独一直没有放弃你。所以,小溪,无论发生什么,你也不可以放弃我。”

陈墨白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就像只是露出一条缝隙的礼物盒子,让沈溪想要深陷其中,一探究竟。

“我不会放弃你的。我会像坚持追求所有未知的答案一样坚持爱你。”沈溪说。

也许你并不知道,你对于我而言,比这世界上任何的谜题都要神秘。我靠你越近,就发现自己不了解的世界越无边。就像你说的,爱一个人和数学还有物理无关,和任何理论和定律无关。正是因为这样,我似乎总是找不到爱你的方式。

陈墨白的手掌在沈溪的额头上轻轻摁了一下。

“可我不需要坚持。因为爱着你就像活着一样理所当然。”

陈墨白的话说完,沈溪顿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下去。

几秒钟过去了,沈溪一直沉默。

“输了吗?输了就回去自己房间里,该干什么干什么。”

陈墨白的手指在空气里晃了晃。

沈溪却一动没动。

陈墨白将被子掀开,望向沈溪的方向,刚想要开口问“你怎么了”,沈溪便倾下身来,吻上他的唇。

那一刻太快,陈墨白还来不及感受她的温暖,就只剩下薄荷的余韵和柠檬润肤乳留在空气里的味道。

“我回去啦!睡成猪吧你!”

沈溪跳下床去,离开了他的房间。

陈墨白的手在半空中,那一刻他下意识想要抱住她,却没有碰到她。

他坐起身来,摁住眼睛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好好睡一觉,怎么这么难?”

那一吻,是沈溪的告白。

比任何的语言,都让他蠢蠢欲动,按耐不得。

随着MNK的事件终于告一段落,车队在迅速调整状态,备战F1英国大奖赛。

但是整个研发团队仍旧处于紧张之中。

根据霍尔先生最新收到的消息,那就是奔驰车队再度将动力单元的引擎热效率提升超过原本公告的百分之四十五。内燃机的发展潜力几乎被压榨到了极限,仅一点六升的动力单元就能释放超过九百匹的马力。

“这样一级方程式比赛还有什么意义吗?”阿曼达探了探手。

“我们拼命追赶,但是这一次真的是开着拖拉机追赶火箭了。”动力单元的技术总监长叹一声。

“感觉就算拥有温斯顿这样的超级车手,法拉利在他们面前也要没落了。”

“大家先不要着急,这一年的比赛还没有到一半,我们还有提升动力单元的可能。至于奔驰车队是不是真的如此强悍,银石赛道见分晓。”

这场研发会议结束,霍尔先生的眉头从没有松开过。

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直到沈溪敲响他的门。

“霍尔先生。”

“坐吧。”霍尔先生起身,给沈溪倒了一杯红茶。

“您很苦恼吗?”沈溪歪着脑袋问。

“大家都很苦恼,我们之中只有你是最淡定的。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奔驰的全新动力单元就像原子弹一样。其他车队追逐着它的脚步,正是因为有这样如同王者一般的科技存在,才有我们的进步。温斯顿等待着像亨特一样的对手,我们也一样。”沈溪回答。

“我知道。只是如果我们追不上的话,像我们这样的车队就要退出一级方程式了。按道理,我的年纪已经大了,不适合再乘风破浪,可是仍旧会不甘心,从未冲上云霄,却要退潮了。”

“退潮之后,会获得更大的涨潮动能的。”

“哈哈,这倒是很像沈川会说的话。如果他还在的话,我们应该会有突飞猛进的进展吧。马库斯先生对我说,他真的很后悔,当初看到你设计的那款赛车初步的涡轮增压和ERS动力回收,他不该觉得那是不可能。和我们对手的这一场技术革新相比,你的想法又有什么不可能呢?这不仅仅是他的失误,也是我的失误。我们把你当成最了解沈川设计思路和理念的人,却忘记你也是个思想独立的工程师。你不是他的继承者,而是沈溪。”

“霍尔先生?”沈溪不是很确定地问。

“我知道,沈川在你的心中就像不可跨越的高山,但这一次……如果你不肯试着跨过去,那么也许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

沈溪低下头去。

霍尔先生的意思是要她超越沈川。

可是……沈川留下的设计是最完美的。

她要如何超越完美?

她的思路被困在里面,沈川的设计就像一个黑洞,她在那个黑洞的视界徘徊,缺少冲出去的动能。

这一次,研发团队的几个技术主管都前往英国观战,他们需要亲眼看到对手的表现。

英国的银石赛道拥有超长的直线道与高速弯道,它测试着赛车的性能,同时考验着车手的技巧,是人车结合的炼金石。

马库斯车队因为与MNK的官司而备受瞩目,各大车队也意识到了马库斯车队的研发能力。

而陈墨白因为之前几站的优越表现,和杜楚尼还有温斯顿成为最有利的冠军争夺者。

奥黛丽·威尔逊却在比赛之前撰写了一篇专栏,预测小将卡门的时代即将到来,温斯顿的时代即将落幕。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阿曼达看着这篇专栏气得不得了。

“你说这个奥黛丽·威尔逊是不是又跟卡门睡到一起去了?”

沈溪看了看那篇专栏,回答道:“她的标题虽然符合媒体宣传的特点,有点夸张,但是里面的数据分析都很客观,应该是奔驰提供了分析数据给她。”

“她说温斯顿要谢幕了,你没看见?”

“任何人或者事都有走向终点的一天,更何况这是一级方程式。”沈溪回答。

“温斯顿听见你说什么一定会和你绝交的!”

这时候,有人背着单件行李包来到他们的身边。

沉稳的声音从高处落下。

“我不会那么容易跟你绝交的。”

沈溪与阿曼达齐齐抬头,看见了温斯顿。

“你……你也坐这个航班?”阿曼达猛地从座椅上站起来。

她真后悔自己怎么没有买前一排的座位,那样就能和温斯顿坐在一起了呀!就是航班坠毁,她都死而无憾了!

“埃尔文和凯斯宾没和你一起吗?”温斯顿坐下来之后,转过头来问身后的沈溪。

“他们提前一天飞过去了。”

“这样啊。小溪,这一场比赛你一定要好好看着。”

“我一直都有好好看你们的比赛。”

“不,我让你好好看的意思是,是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对手。奔驰动力单元的三大技术工程师之一的,就是张静晓。”

那个名字像是落在沈溪的心弦上,所有的神经如同多米诺骨牌,倒落下去。

“她等不到沈川了,但是她超越了沈川。”

“她不可能超越沈川。”沈溪扣住椅背,身体前倾,冷着声音对温斯顿说。

阿曼达有些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沈溪用这样的态度对温斯顿说话。

温斯顿只是抬起手来,拍了拍她的头顶。

“去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以往,沈溪在航班上,无论是多短的距离,都能在飞机飞行平稳之后睡着,但这一次,她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只要闭上眼睛,看见的就是自己走进医院里,辨认沈川遗体的那一天。

当她茫然地看着沈川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面容时,她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

张静晓也赶来了,那是沈溪第一次见到这个一向坚强的女人落泪。

她说:我会超越你所创造的一切,我会让你知道自己有多浅薄,我会让你后悔让我离开,我会让你在地下都仰望我!

飞机降落之后,阿曼达开始收拾行李,却发现沈溪仍然坐在座位上,双眼直视前方,没有焦距。

“沈博士?沈博士?”阿曼达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溪这才回过神来。

坐在前排的温斯顿站起身来,打开了头顶的行李架,将沈溪的背包拿了下来。

“阿曼达,今天下午你们应该没事,可不可以请你先回去酒店,我想和沈博士聊一会儿。”

“好!当然没问题!”阿曼达惊讶极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温斯顿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离开飞机,沈溪的思维还是没有回归,差一点撞上移动玻璃门。

温斯顿叹了一口气,轻轻拉起沈溪的手,带着她走出了机场,上了出租车。

“我们……要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最好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够让你心无旁骛听我说话的地方。”温斯顿说。

出租车将他们带到了一个餐厅,这个餐厅在某栋楼的顶部,从窗台望出去,刚好可以看见灯火交织之下的伦敦眼广告。

“小溪,有时候我会觉得,赛车其实和摩天轮是一样的。”温斯顿撑着下巴,侧过脸去。

没有了呼啸喧嚣的引擎声,他的存在在沈溪的眼中也变得单纯起来。

“哪里一样了?”沈溪也望向窗外。

“赛车和摩天轮都是沿着固定的轨迹在转圈,每一圈都在重复,每一圈都不能脱轨。脱轨,就是结束。唯一不同的是,赛车需要濒临脱轨的速度,而摩天轮是匀速旋转罢了。”温斯顿轻声道。

“嗯,好像是这样的。”

“但是小溪,你既不是开着赛车车手,你的人生也不是坐在摩天轮的小车箱里看世界,你确定那怕世界在变,你也打算一直坐在里面当一个旁观者吗?”温斯顿问。

沈溪看着他,心底有万千语言,此刻却无法表达。

“不要让沈川变成你的摩天轮,他不是你的轨迹。超越他,也从不代表他不曾存在。”

沈溪的眼眶湿润了。

那天,当温斯顿将她送回到酒店楼下的时候,忽然拉住了即将下车的沈溪。

“我很嫉妒埃尔文。”

“你嫉妒他,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成了一个被人超越的标杆,而他仍旧是超越者。他享受你创造的奇迹,而我却只是证明奇迹的参照物。”温斯顿轻轻推了沈溪一把,“去吧,晚安。”

沈溪下了车,回过头来,看见温斯顿朝她挥了挥手。

她来到了车队早就订好的房间门口,发现陈墨白竟然就抱着胳膊,靠在墙边,不知道等了她多久。

“咦?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啊。”

“你等了我很久吗?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因为……不想打扰你和温斯顿。”

沈溪将门打开,和陈墨白跟在自己的身后走进去。

她还没来得及将门卡插上,陈墨白忽然从身后一把抱紧了她。

他的怀抱很紧,脸颊紧紧贴在沈溪的脸上。

那一刻,她有一种被吓到的感觉,正想要挣扎,就被陈墨白转了过来,他的吻压上来,沈溪的脑袋不由得向后仰去,却被他的手掌紧紧托住。

那是一个紧张到令人窒息的吻。

吮吻的力度感,仿佛要将她完全吞下去。

她抬起手来,用力地试图推开对方,这是自己第一次在他的怀里挣扎。

但是他没想到,陈墨白的手掌托起她的双腿,瞬间腾空,将她压在了墙壁上,脊椎差一点撞到断裂开来。

但是沈溪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放弃了继续挣扎,而是搂住了陈墨白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正是这样的安抚,另他终于放开了她,克制着自己的力量,只是抱着她而已。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像风呼像海啸。

“怎么了?”

“没什么。”陈墨白轻声道。

“不可能没什么。你在害怕什么?”沈溪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害怕呢?”陈墨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因为你的吻告诉我你在害怕。”沈溪回答。

陈墨白的手掌扣着沈溪的后脑,将她摁在自己的怀里,却不让她看自己的眼睛。

“小溪啊,你曾经觉得我是最适合驾驶你大哥设计的赛车的车手,但是如果我失败了呢?如果我一直赢不了温斯顿呢?是不是我对于你而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重要?”

“当然不是啊!你对我重要,不是做为赛车手,而是因为你是陈墨白!就算有一天,你不再是赛车手了,你还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嗯。”

陈墨白吻了吻沈溪的额头,轻声道:“晚安。”

看着他的背影,沈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他之间好像有一段距离,她竟不知道怎样迈开脚步跨过去。

第二天的早晨,沈溪坐在餐厅吃早饭的时候,阿曼达坐到了沈溪的身边。

“昨天和温斯顿怎么样啊?”

“我和温斯顿一起吃了晚餐。”

“就只是吃晚餐而已吗?”阿曼达挤了挤眼睛,“我们可都知道了哦!”

“知道什么?”沈溪完全不明就理。

阿曼达将手机拿到沈溪的面前,打开一个FACEBOOK,里面是一个一级方程式发烧友的自拍,标题是“我与车神温斯顿合影”。

浏览量已经破万了,而照片捕捉到的正好是温斯顿拉着沈溪的手向前走,虽然这位网友的脸占了照片的三分之二,沈溪的身影被挤在画面的角落里,但众多网友讨论最多的竟然是温斯顿牵着沈溪的方式。

“马库斯先生看到这个差点没晕倒了。你注意到温斯顿是怎样牵着你吗?十指相扣啊!”

“哦——”沈溪看了一眼。

“你还是不明白吗?这是情人间的牵手方式啊!你确定你跟温斯顿只是去吃了个晚餐?”

“是的,我们只是吃了个晚餐。”

两秒钟后,沈溪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一把扣住阿曼达的手腕说:“陈墨白是不是也看到了?”

“啊,是啊。马库斯先生第一个拿给他看。”

沈溪立刻起身,离开了餐厅。

“喂!喂!你要去哪里!”

“去找陈墨白!”

“他在马库斯的房间里和策略师还有分析师讨论排位赛!”

沈溪来到了马库斯的门口,用力拍起门来。

“陈墨白!陈墨白!”

她的敲门声让门里面的几个人都看向陈墨白的方向。

凯斯宾扬了扬下巴:“喂,她叫你呢。”

陈墨白走向门口,打开了门。

“怎么了?”

“我要跟你说!就算温斯顿拉着我的手,也不代表我跟他是情侣关系!”沈溪大声道。

还好她说的是中文,房间里的人都只是一头雾水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