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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友

“是布儿赤金拔都和窝阔台写给他们的两封秘信。”段岭答道,把信递给昌流君,说:“你拿去呈给牧相吧。”

昌流君却不接,答道:“谁搞到手的,谁自己交去。”

“嗯。”武独心照不宣,把两份考卷收了起来。昌流君又说:“现在怎么办?总得想个办法吧?丞相要是知道了,咱们可得一起玩儿完!”

武独与段岭都心道好险,段岭脸色如常,皱眉思索,沉默不语。

这时郑彦几步上楼,带起一阵风,坐到三人身边,将一个油纸包放在案上。郎俊侠则慢慢地走了上来。

“礼单都在这里了。”郑彦说。

郎俊侠又来了,段岭不由自主地一惊,武独却皱眉道:“你告诉他做什么?”

“东西是他替我偷出来的。”郑彦答道,“在东宫里。”

“刀鞘呢?”郎俊侠问。

冷风一吹,段岭背上全是冷汗,凉飕飕的。

武独示意郎俊侠拿去,郎俊侠目光移到桌上刀鞘,伸手摸过,却不入座,按动刀鞘上的机关,“咔嚓”一声,弹开暗格。

暗格里却是空的。

郎俊侠:“……”

四人同时盯着郎俊侠看,昌流君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蒙面巾外露出的两眼充满疑惑,先是扫向武独,又盯着段岭看。

“哟。”郑彦喃喃道,“这又是在玩什么玄虚?”

郎俊侠微微一笑,把刀鞘放了回去。

“人关在哪里?”郑彦朝段岭问。

“我……记不得了。”段岭说,“反正不会是城外,我听到有笑声,从黑布里朝外看,灯火通明的,是……是……”

突然间段岭灵光一闪,想起牧磬今天晚上本来的安排,问:“会不会是群芳阁?”

数人只是看着段岭,等他下决定,毕竟也只有他被抓过。

“去群芳阁看看吧。”段岭说,“大家兵分两路,一路去群芳阁,一路去码头送东西,顺带着跟踪阿木古。你……乌洛侯穆,你和郑彦去码头盯梢,我和武独、昌流君去找人,这样可以吗?”

郎俊侠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交给你们了。”郑彦答道,继而翻出扶栏,消失在夜色里。

郎俊侠走后,段岭才松了口气,再看武独,武独却微微摆手,示意不必惊慌,昌流君却心不在焉的。三人来到群芳阁后巷内,段岭侧头辨认楼里的声音,感觉就是这儿。

“是这里。”段岭说,“这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群芳阁内小厮姑娘众多,藏个把人,只要藏在床上,并不容易被发现。

武独说:“挨间找人,分头行动,昌流君,你一楼我们二楼。”

阿木古与哈丹巴特|尔逗留江州时,想必也常进群芳阁胡天胡地,否则让人家使节待在汉人的京都做什么?每天在院子里摔角吗?

段岭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是正确的,与昌流君约过报信方式,武独便一手揽着段岭的腰,几下上了二楼。

“不走门吗?!”段岭小声问。

武独说:“别麻烦了,赶紧把人找到,回去睡觉,考了一整天的试你不累?”

段岭只得作罢,武独几步便跑走了,段岭还扒着窗檐,小心地横挪,以免发出声音,武独只得回来,说:“没人会注意到声响的,又不是在内阁外头偷听。”

春夜慵懒倦怠,偶有瓦片声响,房客也只以为是猫。武独先是拉开一扇窗朝里看,一个女孩儿在弹琴,一名文人在听曲儿。

群芳阁本是西川最大的青楼,大陈迁都后也一起跟到了江州,一番装修后,显得愈发豪华,如今二楼有二十余雅间。段岭也推开一扇门,见是个脑满肠肥的官员,抱着个小厮呼哧呼哧地亲。

段岭不禁好笑,武独忙摆摆手,示意不要看了,自己开一扇窗,示意段岭去开另一扇。

每一扇窗里头都像是一个世界,人生百态,尽在其中。段岭凑到其中一扇窗前,登时满脸通红,看见一名身材修长、肌肉白皙的男子抱着个少年,搬起那少年一腿,两人面朝镜子正在交欢,镜中将连接之处映得清清楚楚,玉杵捣花汁,白|液四溅。少年显然极其享受,胸膛乃至脖颈都显得通红,喘息不止。

段岭差点叫出来,忙躬身躲到窗檐下。武独还以为段岭发现了什么,过来看了一眼,登时一张俊脸通红,忙把窗关上,拉起段岭的手就走。

段岭脑海中全是那画面,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就要滑下瓦去,武独揽住段岭的腰,一时间两人都有点尴尬。

“当心。”武独忙道。

“那个……”段岭定了定神,感觉到他的武裤里那东西正顶着自己,便稍稍让开些许,心脏狂跳。

“这边。”

“哦对。”武独拉开又一扇窗,示意段岭在外等候。

床上躺着人,段岭一看就知道是牧磬了,哪有人这个点在群芳阁睡觉的?跟着武独跃进房中,揭开被子,一见之下,果然是哈丹巴特|尔与牧磬并肩躺着。

牧磬睡得正香,没受伤害,不知是阿木古怕武独报复,还是本性良善,居然没对牧磬严刑拷打。

“救吗?”段岭心道看在没动牧磬的份上,倒也不想难为哈丹巴特|尔了。

“想救也没解药。”武独说,“都交给郑彦了。”

段岭朝外吹了声口哨,意思是找到了,让昌流君来接人。紧接着昌流君几步翻了上来,见牧磬一动不动,险些被吓掉了半条命,忙掐牧磬的人中,又拿过茶来,灌在牧磬唇里。

“你快给看看,是怎么回事?”昌流君说。

段岭说:“没事,就是昏过去了。”

不多时,牧磬果然醒转,出了口气,说:“哎?昌流君?”

众人:“……”

“王山?武独?”牧磬四处看看,说,“这是哪儿?群芳阁吗?你们怎来得这么早?”

段岭彻底服气了,一群人为他担心受怕大半个晚上,牧磬还在做梦。昌流君又让武独仔细检查牧磬中毒了不曾,最后才不由分说把他抱起来,带他离开。

“我自己会走!”牧磬挣扎道,“去隔壁喝酒吧?等一下!我还……”

武独与段岭扶额,昌流君怒道:“被你吓死了!还喝什么酒!走走走!回家一起罚站去!”

“走门啊!跳窗子做什么?”牧磬被昌流君挟着,两只脚兀自乱晃挣扎。

段岭笑得不行,把被子依旧给哈丹巴特|尔盖好,与武独离开房内,哈丹巴特|尔是死是活,就看阿木古的本事了。

“考得如何?”武独至此时,方有闲心思与段岭叙话。

“还行。”段岭笑着说,“从此一身轻。”

十年寒窗,至今日结束,接下来若有殿试,该当是做官了,没有殿试,自己便只得另谋出路了。

武独问:“你让我答应你一件什么事?”

两人走出房外,灯火璀璨通明,群芳阁莺莺燕燕,乐声四起。段岭脸上微红,想起早上的心思,突然又想到方才开窗时看到的那场面,霎时间脸红到脖子根。

“没……没什么,回家吧。”段岭刚要转身,却被武独拉住。

“走。”武独笑道,“喝酒。”

“这……”段岭舔了下嘴唇。武独还未喝酒,却也脸色微红,侧头看了下旁边的几间房,说:“应当还有位置。”

段岭心中砰砰地跳,武独则示意他在此处等,下楼找老鸨订一间二楼的雅间。段岭心想这不好吧!难不成要……武独是怎么知道自己心事的?

“二楼没地方了!”武独问过老鸨,抬头朝楼上喊,“下来吧。”

段岭红着脸,快步下来,上楼的女孩们都纷纷看着他,还有人伸手来拉他,段岭忙抬手挡得一挡,尴尬至极地逃下去。来了个龟公,引段岭与武独入房,问:“两位爷一人一个?还是怎么算?”

“听听曲儿。”武独说,“拉个屏风,只听外头弹琵琶,余下的不必安排了,上些点心吃食,还未用晚饭。”

段岭想起上京的琼花院,似乎也是这样。龟公便为二人扫了榻,搬过屏风,上酒菜,也不唤姑娘过来陪酒,段岭只觉这样一来便自在多了。

武独嗅了下酒壶,朝龟公说:“换壶干净的。”

“一两银子一壶。”龟公答道,“爷,换酒只收现银。”

武独看着那龟公,不说话。

段岭拉拉武独的袖子,只觉好笑。龟公受武独那充满杀气的眼神所慑,提了酒壶走人,不免心中嘀咕,前去换酒。

“给脸不要脸。”武独嗤道。

段岭:“……”

两人对坐,外头琵琶声渐歇,有人叫了声“好”,又有人出了缠头打赏。段岭探头到屏风外去看究竟有多少姿色。那琵琶娘见着段岭俊秀,便盈盈一笑,朝他眨眼,收起琵琶走了。

武独:“……”

段岭说:“第一次来群芳阁坐厅堂,还挺有趣的。”

武独说:“到这边来,别探头探脑的。”

段岭只得回到武独身边,与他并肩而坐。少顷酒换过,上了些寻常小炒与点心。段岭中午只吃了一点冷饭,一天没饱肚,武独说:“吃吧”,段岭才吃了起来。

武独只不动筷子,伺候他吃。段岭心想郑彦与郎俊侠也不知道如何了,黑灯瞎火的在江边吹风,二楼还躺着个中毒的元人。

“你怎么不吃?”段岭见武独不动筷,便拿起杯,说,“来,我敬你一杯。”

武独哭笑不得,见段岭忙着吃饭,饿得不行了,与武独各自一举杯,囫囵喝了温酒,又开始吃,片刻后口渴,把酒壶盖子打开,就着壶口喝。

“要去看看郑彦他们吗?”段岭酒饱饭足,才终于说。

“管他们的。”武独说,“还喝?”

“不喝了。”段岭出了口长气,说,“再喝就醉了。”

“醉了我背你回去。”武独说,“不碍事,你生辰那天,就想带你出来喝酒,好歹成人了,又应了试,自然也会带你出来玩的。”

段岭喝得有点醉意,便朝武独怀里靠。

武独有点不安,侧过身抬起手臂,最后把段岭搂着。

“哎。”段岭朝武独说,“武独,咱们上楼去吧。”

“上楼?”武独一想,登时明白了段岭之意,满脸飞红,说:“楼、楼上……没位了,要么,回家了?”

段岭拉着武独的胳膊,把脸朝他肩上靠,片刻后抬头看着他,眼里俱是醉意,张了张唇,像是想说什么。

外头人影晃动,灯光透过屏风,照出了五颜六色的彩光,投在两人身上,琵琶声起,这次唱的是阳关三叠。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青……”

“少爷这边请。”

“竟然搬到这儿来了。”蔡闫的声音道,“牧家那小子呢?”

“应当早来了才对。”男人的声音答道,“少爷请先坐。”

蔡闫与一名文士转过屏风,段岭正醉着,武独亦是毫无防备,四人一对视,蔡闫惊讶道:“武卿?”

武独笑容敛去,甚至忘了起身见礼。蔡闫笑着坐上另一张矮榻,自顾自道:“牧磬约我今夜过来,说有位很好的朋友,要让我见见,没想到……”

说到这里,蔡闫方回过神,与段岭对视。

“……是你。”蔡闫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喃喃道。

“是我。”段岭的酒醒了一半,盘膝坐着,提起酒壶,斟了一杯酒,说,“殿下,我敬你一杯。”

蔡闫与段岭静静对坐,屏风外传来“叮叮咚咚”的琵琶声,和着琵琶娘浅吟低唱: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