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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4

上班的感觉很不错, 天和心想, 偶尔接触下同事们, 有种活在佟凯最爱的巴尔扎克作品《人间喜剧》里的感觉, 而在他们的眼里, 自己也是这场人间喜剧的一部分。时间过得飞快,楼下的行道树仿佛一夜间叶子全部变黄,再一夜间悉数凋零在风里飞舞。

普罗的核心模块升级进度已经达到20%,分析系统也已逐渐确立。

现在就差最后的算法了, 天和被那存在于想象中的算法折磨了很久,这些算法就像悬浮在雾气中, 看不见摸不着,闯进那片领域后,又总感觉无处不在, 甚至就在身边。

他抽空参与了几次上海Quant的联谊牌会, 发现大伙儿也一样, 对此如饥似渴。

“五个引导公式?”一名Quant说,“只要有一个,你就爽歪了,五个?做梦比较快。”

天和:“改进呢?”

“很难。”Quant们纷纷道,“除非有学金融的大牛愿意帮你,这群人要么在当高管,要么就不在国内, 有这本事的人, 不会来当咨询师。”

天和十分无奈, 只能寄希望于为普罗升级的过程里,能找到突如其来的灵感。

“我建议你找关越,”普罗说,“解决这个问题的概率高达90%。”

天和有段时间确实很犹豫,他甚至给关越写了一封信,希望他能抽个时间。

收件人是关越,内容只有一句:我想找你谈谈。

但这封信一直存在邮箱里,没有发出去。

时间进入十一月下旬,新系统的基础搭建异常顺利,已经达到了“惊人的”65%,而且越来越快,在元旦前完成,想必不会有太大问题。

关越没给他开一分钱薪水,迟到与旷工也不扣钱,其实对天和来说,在家干活和在公司干活是一样的,方姨却坚持让天和来上班,因为只有这样,天和才会被强行调整作息,不会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再睡上一天一夜。

霸道总裁闻天和与十二个铂金包的传说,成为了青松资本连着近两个月的热门话题榜top1。大家开始抱着美好的期待,希望什么时候天和生出撒钱的念头,能再为他们叫一次店员上门,毕竟许多男生也想给女朋友买包包。

佟凯得知后,却说:“我知道了!这种行为叫‘团购’!对吧?马里奥,帮我收下钱,放着我来,大家别再麻烦我的感情顾问了!”

第二天,佟凯如法炮制,让店员送来了二十四个铂金包。

全公司:“………………”

包的盛宴在礼拜二午休时间举行,这个神经病行为被关越看见了,于是又一周后的礼拜二。

关越让爱马仕送来了三十六个铂金包。

“福利。”关越掷地有声地说道。

“用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数量堆叠游戏来进行攀比,你们俩这是有病吗?”天和看见沙发背上、沙发下的包,地毯上还放了一整排,终于忍无可忍,心想这真是太恶俗了。

最近佟凯突然就忙得脱不开身,午休时间,天和从一堆代码里挣脱出来,吁了口气,望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面前的关越。

“今天没有给你带饭。”天和说,“佟凯飞去印度打一个侵权官司,这两天也不过来。”

关越最近中午时常出去,天和总摸不清楚每天要让方姨准备几份午饭,听同事们议论,关越似乎每周会随机抽时间,去和相亲对象一起吃饭,有人还在江边的高级餐厅里看见了他们,但只是一次,关越便换了地方。

“我让他去的。”关越看了眼表,再看天和。

天和知道他的意思,他们一起生活了七年,这个动作再明显不过,关越想说“该出门了”。天和便起身跟着关越出去。

普罗:“我猜测他有重要的事情想找你。”

天和侧头看关越,关越为他按了电梯。

“恋爱进展顺利吗?”天和说。

关越沉默。

天和道:“听同事们八卦,你经常找她出去吃饭,很漂亮的女孩。”

关越没说话,两人进了电梯,满电梯人保持了沉默,不时扫视他俩。换完电梯,离开大厦,关越带着天和进了另一间大厦,上了41层,那是家日料餐厅,外面坐满了中午等位的人。

门迎把两人带了进去,包间里放了一块纯金的小立牌:“留座,青松资本”。

天和:“你把鳗鱼饭买下来了?”

关越与天和脱了鞋,关越脱下西服,接过天和的运动外套挂好,两人在包间里坐着。

天和总有点不祥的预感,直到关越道:“想谈什么?”

天和:“!!!”

普罗:“有一天晚上九点,你屏幕没关,趴在桌上睡觉,没有发出去的信,被他看见了。”

天和说:“没有发出去的信,就像没有说出口的话,不生效。”

关越注视天和,良久不语。

天和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向关越求助,但信既然已经被他看到了,改口也没用,何况距离一月一日,只剩下不到一个月。

他沉默片刻,最后说:“是的,现在咱们在一条船上,我确实想向你求助,技术相关。”

鳗鱼饭上来了,天和的那份加了芝士。

“说吧。”关越冷淡答道。

关越不懂计算机与程序,天和只得拿过一张纸巾,找服务生借来笔,朝他解释自己遇见的技术难题,关越则沉默地听着,脸色一直不好看。

“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天和说,“但写出流程的目的是想朝你先解释清楚……”

天和摊开纸巾,用圆珠笔划了几下,把字写得更小,否则这几张纸巾写不下。

当初关越在学习高等数论时也十分头疼,虽然天和并没有搞清楚为什么一个PPE的硕士生会这么想不开,跑去学数论。但这困扰与日俱增,到得去佛罗伦萨散心时,天和便在一家阳光灿烂的咖啡馆前,临街的小圆桌上,扯来几张纸巾,用一支圆珠笔,给关越耐心地讲解了一下午,直到日落西山,成功地帮助关越完成了这门学科的疑难解答。

天和低头看纸巾,写了四大张,再拼一起,关越却没有低头,注视着天和的眉眼。

天和把整个系统大框架、计算逻辑等等,用他概念里的“最简洁”方式朝关越解释一次,两脚则在餐桌下,下意识地踩在关越的脚背上。

天和今天穿着运动服白袜,关越则是西服黑袜,日料店里,天和不知不觉地就像从前一样,轻轻地踩着他的脚背,像在伦敦家中的人工花园里,用这种再熟悉不过的亲昵方式,埋头讨论。

普罗:“注意他的眼神,天和。”

天和:“?”

天和一脸疑惑表情抬头,关越马上抽回脚,答道:“懂你意思。”

天和:“???”

关越说:“给我点时间,还有事,先走了。”说着便起身离开。

天和尚不知发生何事,茫然地望向关越的背影。

“你的外套!”天和喊道,关越却已经走了。

天和说:“其实关于引导公式,我已经有初步想法了,我想问的,只是有关一些常量与变量。这家伙最近真是……普罗,你刚才想提醒我什么?”

“唔,”普罗说,“我想他也许有点难过,所以提醒你注意他的表情。”

天和:“他只是忙着去相亲吧。”

普罗:“他相当纠结,原本以为你想找他复合,只要你开口,哪怕说一句不想他结婚,他就会义无反顾地转身,奔向……”

天和:“普罗,不要突然转到言情小说模式。我始终觉得,如果连和谁结婚、要不要结婚,都需要听旁人意见才能下定决心的话,这辈子就不要贪图什么自由了。”

“你不是旁人。”普罗说,“你与众不同,你不像任何人。”

天和漫不经心道:“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当年我决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可没问过任何人的意见。”

天和开始吃鳗鱼饭,仍在思考自己的问题,当天下午,马里奥打断了他的编程,意味深长地说:“关总叫你去一趟。”

办公室里,关越打开了投影,转过摄像头,投出一个PPT,投在墙上,耐心地等待着天和。

“等我一会儿。”天和出去拿电脑。

普罗:“他现在镇定下来了。”

“他一直很镇定。”天和随口答道,“真没想到,他居然有耐心在公司里给我上课。”

天和进去,将转椅推到关越身边,关越按了下手机,开勿扰模式,翻面,盖在桌上,手指在触控板上游移,拖动PPT。

“思考方式在理科的道路上被堵住时,”关越没有看天和,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投影,认真地说,“我们不妨尝试抛开计算科学与金融经济学的思路,从历史事件与社会变革的角度上,重新梳理宏观经济学这门古老的学科,以期寻找原有模型中的……”

“老板,”天和说,“呃,其实我已经有了几个初步的想法……”

关越:“不想听就出去吧,我下午本来也有事。”

“别。”天和无奈摊开笔记本,答道,“我只是不想耽误你宝贵的时间。”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天和仿佛被拉回了久远的过去里。牛津的盛夏一片青翠,树木的光影沙沙作响,他们身穿情侣衬衣,天和背靠大树坐着,关越则躺在天和的怀里,肆无忌惮地享受这夏日的灿烂阳光。

硕士研究生的最后一年,答辩前,关越几乎没有课了,天和便常常带着书来牛津找关越。宣示他对这个人的所有权,威胁所有意图接近关越的大不列颠小基佬与美女们。

毕竟确定关系前,关越在他的同学面前对天和的介绍是“弟弟”,现在哥俩变情人了,天和当然有理由捍卫自己的应有权利。捍卫的方式包括却不限于核查关越的人际关系、盘问、跟随、给脸色看、故意与他挑起矛盾等等。

关越这辈子,唯一惹不起的人就是天和,总是这么被他吃得死死的。

天和却看得出,关越很吃这套,尤其在心爱的人面前,天和越吃醋,就越显露出他爱他,关越虽然被管得哭笑不得,却每次都耐心地给天和解释。

但只有一种矛盾,关越一定会予以回击,那就是与专业相涉的问题。天和不吵则以,吵起来后一定要说最后一句话,奈何到了政治与经济学领域上,关越总是寸步不让。天和则喜欢有意无意地来打击关越,仿佛潜意识里,每在精神上揍他一顿,关越的优秀程度就会降低,这样天和就拥有了绝对的安全感,不用再担心自己的男朋友被人抢走。

明显关越没有你们想象中的这么优秀嘛,为什么一个两个都看上他了?

这天两人在阳光下又吵起来了,起因是天和翻了下关越朝助教借的一本《农业内卷化》文献,发现在书的空白处,写了几行情诗。

这个新来的助教总喜欢假公济私,半夜三更发邮件给关越,临近答辩,关越还不敢把电话关机,昨晚助教还在凌晨一点,两人正在床上的时候打,于是争吵简直惊天动地,一发不可收拾。

关越道:“我根本不知道,我还没有看到那一页!”

天和:“你怎么可能没看见?我要去见那个助教。”

关越:“让我自己解决,否则我会成为整个系的笑柄。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天和黑着脸,随便走进一间建筑里,光线阴暗,关越的学弟妹们经过,带着好奇的神色看着他们。关越想伸手来拉天和,却总被天和甩开,经过拐角时,关越改而搂他,天和却一个侧身漂移,令关越搂了个空。

关越耐心解释道:“明天就要答辩了,给我留点面子。”

天和:“我建议咱们改用英文吵,这样大家可以听得清楚一点。”

关越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低声道:“不要这样,宝宝。”

天和走进一间教室,教室里只有两个人在闲聊,一名是关越的助教,一名则是关越的同学。天和正想上前,关越却一手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一个座位上。

天和一脸冷漠地看着关越。

“嗨,关?这是你弟弟?”

助教是个金发碧眼的英国男生,天和一出现,助教瞬间现出了不自然的表情,天和一瞥就知道他心里有鬼。

天和朝助教挥挥手,说:“嗨。”

关越把手里的书翻到写了情诗的一页,放在助教面前,用英文道:“你写的?”

助教笑了起来,没说什么,把书合上,教室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关越稍稍逼近些许,沉声道:“不要再给我半夜发邮件谈无关论文的事,把你的书带走,如果不想被投诉的话。”说着又低声,以只有自己与助教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们已经缔结婚约,不要再给我们制造误会了。”

助教脸色顿时变了,收起书,一瞥关越,带着学生离开了教室。

阳光从窗外投进来,照在教室里,照在黑板上,上面是教授半小时前刚讲过的内容,天和坐在一张课桌后,沉默地看着黑板,关越来到天和的前一个座位上坐下,侧身,看着天和,意思这样满意了?

“后面那句说的什么?”天和狐疑地问,明显还没打算放过关越。

关越:“不要疑神疑鬼。”

天和:“如果你最后没有说那句偷偷摸摸的话,也不会让我疑神疑鬼!”

关越:“……”

“算了。”天和也不想再闹他了,拿过关越的手机,把助教的电话拉黑。

“对我来说,这是一件人生大事。”关越说。

天和:“什么?”

关越摊手,认真地说:“向你求婚。”

天和无语了,说:“这算是我在逼婚?太尴尬了吧!”

关越笑了起来,忽然伸手过来,捏了下天和的脸,一片叶子从窗外被风卷进来,落在桌上。

关越漫不经心道:“我以为说到结婚,你会很高兴。”

天和:“……”

关越又说:“你想和我结婚,想了很久吧。”

天和正想毫不客气地嘲讽关越一番,关越却从前面的位置朝他倾过来,亲了下天和的唇,这下天和的气彻底消了。

天和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得不满地答道:“并没有这么想和你共度一生。”

关越:“又在口不对心了,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和我在一起。”

天和岔开话题,低头看,说:“这是雪莱坐过的桌子。”

桌上以钢笔留了一行漂亮的字迹,并以塑封保护住,上面是一句雪莱的诗。

“唯有你的光辉,能像漫过山岭的薄雾。”

底下又有一行字:“此座位曾归属于写出这样的诗篇的不朽灵魂。”

“想听听我的答辩吗?”关越忽然说。

天和答道:“你求我,我就勉为其难地听一下。”

关越于是起身,走到黑板前,朝天和开始了他有关“内卷化”的课题答辩。这篇论文天和看过,他不得不承认,关越的专业水平非常杰出,他只是这么认真听着,坐在雪莱的座位上,注视讲台上的关越。

就像这个傍晚,关越捋了袖子,一手插在兜里,站在投影屏幕面前,冷漠地朝天和讲解,他整理出来的、认为天和能用得上的内容。

渐渐地,过去的时光与当下,仿佛交融在一起,天和不禁想起了四年前,那个在牛津听关越做答辩彩排的黄昏。

办公室里,关越讲完了,拿起水杯,喝了点水,视线投向天和。

“‘内卷化’的数学模型……”天和喃喃道。

这就是当初关越让天和教他数论的原因,将内卷化效应与企业业绩相结合,使用数学模型来进行宏观描述……

天和马上起身,关越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到办公桌前,按下遥控,天和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普罗:“胜利在即,大概率的。”

天和不答,回到自己位置上,翻开本子,开始修改他的公式。青松已经下班了,又五分钟后,关越也离开了办公室,来到饮水机后,把一杯咖啡放在桌上,一手撑着办公桌,一手按着天和的椅背,在他身边看他打开手写板,飞快地改公式。

“这个常量我认识。”关越一指屏幕上,又低头看天和,“如果你不介意……”

天和完全没注意到他来了,抬头时险些与他亲上,吓了一跳道:“哎!别吓我!”

天和避开关越些许,拉开一个安全距离,恼火地说:“关总,这个动作太不合适了!你既打断了我的思路,更不像一名CEO做的事!”

关越也意识到自己对天和无意识地越界了,只得转身离开。

普罗:“需要做检索对比么?”

天和恢复思路,还好没忘,只用了十分钟时间便修改了所有的公式,字符于屏幕上,犹如在魔术师的手下消失,浮现,重新排列。

天和:“不需要,跑一次看看,我在原有的基础上做了修改。”

天和紧张地看着屏幕,普罗开始介入,协助计算模型的重新搭建。

普罗:“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紧张……”

天和:“是的,巴赫来一首,平均律,这是他的巅峰之作。”

巴赫的音乐里,普罗说:“我只是想到,刚才关越朝你讲解的内容,应该尚不足以启发出你对引导公式的修改。”

天和:“因为我想起了关越的硕士毕业论文,那个时候他对经济理论的研究,显然比现在更注重本质,现在的他太看重实用性了,反而失去了那种孜孜不倦的、只为探索真理与本质而生的知识分子气质……”

确切地说,是今天下午与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两段时光融合的刹那,予以天和极大的启发,等待的时间里,他告诉了普罗那个听关越答辩的黄昏。

普罗:“我更关心后来怎么样了。”

天和陷入了迷茫里:“后来吗?”

后来,天和听完关越的答辩内容,说:“你也是个天才。”

关越洗过手,与天和在黄昏里离开牛津。

“这是你第一次这么认可我。”关越说,“哪怕说出崇拜的话,还是忍不住要使用‘也’字。”

天和记得,那天关越的手很温暖,因为牵他之前,关越把手在怀里暖了一会儿。第二天,关越起得很早,吻了天和并前去答辩。天和睡醒来到牛津时,答辩刚轮到关越,天和便轻手轻脚,从大教室后门进去,关越上了台。

那一天的关越,简直光芒万丈,一敛嚣张气势,显得温文儒雅,唯有“王子”能形容他。

结束后,教授带着助教,在与关越交谈,关越认真地听着,守规矩,有礼貌。

“答辩完了?”天和两手插在风衣兜里,问道,“没搞砸吧?我刚来。”

关越:“你没来?”

天和遗憾地说:“对不起,睡过头了。”

关越:“那我看见坐在最后一排的人,嗯,是幻觉了。”

天和笑了起来,说:“你今天的状况不大好,傻乎乎的。”

“我猜是A+。”关越答道,“你的嘲讽再次失效。”

天和与关越牵着手,走在牛津里。

“那就把奖励提前给你吧。”天和从风衣兜里取出表来,说,“世界上的最后一块。”

关越:“……”

关越难以置信地望向天和,天和带着笑,把罗杰杜比的“圆桌骑士”戴在关越手上,这款表,世上只有二十八块。两个月前,关越与天和去参加佳士得春拍,当时关越犹豫良久,还是没有让手下举牌,理由是:这块表真的太贵了。虽然出厂价只要两百万,但在拍卖会上几轮加价,已经成为了一件相当不划算的配饰。

最后天和想了很久,找到舅舅,请他出面,从一位奥地利的总务大臣手里买下了它,这块表花光了天和一整年的零花钱,以及他设计的好几个程序的买断专利费。听说闻天岳在得知这件事时,当场就两眼一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对关越的仇恨值瞬间升高了五十万点。

“丑哭了,”天和随口道,“简直就是在手上戴了个俄罗斯轮|盘,真不知道你们对罗杰杜比的狂热都是从哪儿培养的……不过你喜欢就好。”

天和正要转身,关越却道:“等等。”

天和侧头,不解地看着关越,一如多年前他们初识之时般,带着那少不更事的天真。

天和的眼神清澄而闪亮,嘴角意味深长地勾着,像在搜肠刮肚,即将用几句玩笑话,来小小地损他一下。

“再叫我一声哥哥,就像小时候一样。”关越说。

天和:“不。”

关越:“我是你的监护人。”

天和:“我已经十九岁了,我不怕你,你还能揍我吗?”

关越固执地看着天和,天和总是猜不透关越,觉得他脑子一定是被答辩教室的门夹了。

“不。”天和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关越还在坚持。

天和也开始坚持,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用过了,他转身走了,关越却依旧站在原地,意思很明显,你不叫我就不动。

天和在一棵树下转过身。

“嗨,哥哥。”天和一脸无聊地朝关越说。

这声喊就像声控开关,令关越朝他走过来。

“因为从今天开始,这个称谓就将变成……”

天和却转身开始跑,关越喊道:“等等!听我说完!你去哪儿?!”

天和飞跨,越过篱笆,惊起一群鸽子,关越沿着路绕过去,把他截住了,天和却抖开外套,像斗牛般一抖,与气势汹汹的关越错身,上了路边的校内共享自行车,唰地把车骑走了。

“别乱跑!”关越怒道,“你这个顽劣的小孩!”

两人骑着自行车,穿过牛津,天和只朝刁钻古怪的地方钻,磕磕碰碰的,关越骑得比他更快,一阵风地冲过来,长腿一撑,像驭马一般来了个骑车漂移,截住天和。

天和差点撞在关越身上,还想跑,关越却不容抵抗地抓住了他,抱着他从山坡上侧滑,滑了下去。天和一声大叫,关越搂着他,凑过来亲他。

天和抱着他的脖颈,与他在毕业季的阳光下亲吻。

分开时,关越注视着天和,仿佛一秒也舍不得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关越也从衣兜里取出一个盒子,朝他打开,里面是一枚古旧的、镶了几块不规则宝石的金戒指。

天和:“……”

关越认真地说:“对我来说,求婚是一件人生大事,还没想好要在哪里、在什么时候朝你求婚。”

天和说:“我就知道,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把这个顶针拿出来。”

关越把戒指戴在天和手上,说:“你就把它当作订婚前的订婚,当作一个意向合同吧。”

天和笑了起来,这枚戒指已经很旧很旧了,是七十年前,关越奶奶持有的。戒指上镶了一圈七枚碧玺石,因为关越的祖父母每在一起十年,爷爷就会把它拿去给匠人,在上面镶上一颗石头。

他在二十岁那年,花钱为一个在大饥荒里颠沛流离的十四岁女孩赎身,并送给她一枚黄金的小巧顶针,这个女孩进入关家,后来成为了他的妻子,直到第八个十年,他们才被生与死分开。

奶奶去世前,把这枚戒指从枯瘦的手指上艰难地褪下,递给了长孙关越,用意不言而喻。

天和见关越接过,只是简单地收起,并没有当着老人的面,交给自己的意思,于是便酸溜溜地嘲讽它是顶针,如今因为这个“订婚前的订婚”,戒指终于到了他的手里。

“我还没攒够第一枚印花呢。”天和拈起戒指,对着阳光端详。

关越指给天和看,他私底下找人在戒指上加了一枚钻石,自小时候相识的那一年起,如今已是第十五年了。

天和说:“这不能算。”

关越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说算就算。”

普罗:“但你并不太重视这枚戒指,至少不戴它。”

天和:“因为我总提心吊胆,生怕上面的宝石会掉下来,不敢一直戴着,收起来了。”

普罗:“被戴了七十年也没有散架,可见十分坚固。”

天和:“有些东西,看上去很坚固,却总在出乎意料的地方散架,就像爱情一样。我得找个时候还给他。普罗,你还没测试完?”

普罗:“已经测试完很久了。”

“结果呢?”天和紧张起来,屏息注视屏幕。

普罗:“我无法评估,不过我想,有权评估的人已经回来了。”

关越又回来了,拿着两个饭盒,看了眼分析系统跑出来的数据,转身将饭盒放进微波炉里——那是方姨让人送来的晚饭。

天和期待着关越说句认可的话,但关越站在微波炉前,只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圆桌骑士,距离纳斯达克开盘还有三分钟。

微波炉“叮”的一声,关越把其中一份放在天和的桌上,眉头微拧,注视屏幕。

“如果不是认可的话,就不要说了,”天和无奈道,“别打击我的信心。”

“天才。”关越答道,拿着自己那份晚饭,回了办公室。

天和猛地坐直,手指微微发抖,点了下开盘报,深吸一口气。

普罗:“天和,你确实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