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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竭

“这太……太让我难以接受了, ”陈星终于回过神, 说道,“居然是自己人?!项述!项述!”

项述上了城墙,在外围追着青蛟飞奔, 那青蛟在天空中不断挣扎, 朝地面喷洒着黑色的腐烂血液。天渐渐地亮了, 地平线上出现一抹曙光,照向全城。

“什么?!”项述提着重剑, 绕到角楼上, 遥遥喊道, “你不要再用心灯了!伤害太大了!”

“那是新垣平!”陈星喊道, “青蛟是新垣平!”

“新垣平是谁?”冯千钧正在接近那蛟龙,听到声音,抬头喊道。

“是一名驱魔师!”陈星站在郡守府三楼的平台上,朝下面大喊道。

项述喝道:“怎么收拾它?有办法了么?”

陈星:“啊!没有!我就是告诉你它的来历!”

“这有意义?!”项述忍无可忍,眼看已快追到了,被陈星一打断, 只得再次转身, 沿着城墙跑去。

那青蛟仿佛感觉到项述不好惹, 只不住避开主力, 陈星凝神观察, 看见新垣平变幻而成的蛟龙仿佛不太受控制, 痛苦地左冲右突, 而青蛟头顶的温哲, 手中则迸发怨气,牢牢按住了青蛟的头,指挥它在城中飞旋。

晋军来了,纷纷上了城头,各自架上强弩,瞄准在那空中飞舞的青蛟,那武官毕珲上了高处,手持鼓槌,双眼紧盯着青蛟飞过的方位。紧接着,项述一声口哨。

毕珲运足真力,一槌朝城头大鼓敲去,“咚”地震响。

晋军几乎是万箭齐发,攻城箭拖着钩索,朝着空中的青蛟飞去!

陈星当即全神贯注,祭起心灯,项述感应到心灯的力量,喝道:“别用了!”

陈星:“快啊!还能坚持一小会儿!”

项述咬牙将重剑一抖,化为巨弓,满弦,一箭闪烁光芒,流星般飞向蛟头,温哲在这刹那色变,驾驭青蛟于空中翻转,避开逆鳞下的要害,那箭却瞬间射穿了蛟躯,飞向天际。

只听一声嘶哑的狂吼,青蛟身上的腐血连着毒雾爆了漫天,紧接着冯千钧跃上城内房顶,横刀,肖山几下跳跃,踏上冯千钧刀身,冯千钧怒喝道:“去!”

肖山化作一道影子,斜斜飞向蛟头,在温哲头顶潇洒翻过,苍穹一裂出爪,温哲手中瞬间现出一枚折断的蛟角,朝着肖山刺去,怒吼道:“哪怕今天要死,也要……”

然而顷刻间,项述左右手各并起食中二指,做武诀回风落雁一拉,天际飞走的光箭在空中呼啸着调了个头,刷然射来,顿时将温哲的手臂射断!

温哲惨叫一声,继而肖山手中利爪无情勾住了她的肩胛,把她拖下了青蛟,坠向地面。青蛟挣脱怨气束缚,一声长吟,撞塌了身下民居,继而猛地拔高,飞走,消失在了天际。

陈星收了心灯,只觉得胸膛一阵揪痛,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心道糟了,方才净化落魂钟,耗尽了心灯的法力。

“别再用了!”项述朝高处喊道。

城中正街,项述、冯千钧与肖山飞身落地。

温哲狠狠摔了下来,挣扎着起身,上半身的红锦长袍被撕碎,露出白皙平坦的胸膛。

冯千钧:“男……男的?!你是男人?”

冯千钧万万没想到,主掌东哲钱庄数十年的当家,竟是男扮女装!

温哲手臂断去,却没有流血,冷笑着缓慢起身,嘲讽道:“若非如此,又如何在数十年中,不让寻常凡人近得我身?”

项述怒道:“够了!我不管你是谁!你究竟杀了多少人?!”

“神州大地的百姓,性命全是我们救的!”温哲陡然厉声狂喊道,“愚蠢的凡人报答了我什么?!没有!刘恒那忘恩负义的畜生,得知新垣平中了蛟毒,竟是将他沉到江底!我要报仇!我要——”

话音未落,温哲尚存一臂化作狰狞骨爪,刷然扑向项述,狂吼道:“报这忘恩负义之仇!”

冯千钧与肖山尚未来得及拦住温哲,温哲已到了项述面前,然而项述速度却比温哲更快,重剑一挥,温哲顿时肋骨尽碎,如断线风筝般撞向民居墙壁,撞得砖瓦四飞。

一声冷笑,温哲却从废墟中爬了起来。

“我也曾是……大驱魔师的护法武神。”温哲全身飞速复原,就连被光箭射断的手臂亦渐渐长了出来,缓缓道,“万法归寂,你终究是血肉之躯,尸亥却给了我魔神的力量……”

项述不等温哲说完,又是一剑过去,说道:“那就试试?!”

项述未有心灯辅助,仅凭一把重剑,便将温哲连着背后房屋一同摧得粉碎!温哲狂喊一声,双手现出骨爪,冲向项述,项述之怒却如飓风一般,彻底占了上风,简直是按着温哲在打。

温哲身为数百年前的护法武神,在项述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怒吼道:“你为什么……”

温哲终于生出惧怕之心,欲抽身脱逃,冯千钧与肖山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在长街上左右包抄,又将温哲逼回包围圈中,温哲终于忍无可忍,释放出一身怨气,转身怒吼道:

“那就同归于尽罢!”

说着,温哲一身漆黑怨气,在空中翻身扑向项述!然而一个照面,项述出剑,温哲的头颅顿时被项述劈得粉碎,连着撞穿了数道墙壁。

“这样下去不行!”冯千钧道,“这家伙打不死!得让陈星帮忙!”

项述望向高处,陈星旁观了整场战争,整个人压在栏杆上,遥遥伸出手去,用尽最后的力气,亮起心灯。

“别管我!”陈星喝道,“净化他!”

重剑爆发出强光,项述眉头深锁,忍痛一声震喝,温哲挣扎起身,抬起手,眼中充满了迷茫,迎向这一式。

“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温哲喃喃道,“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不惜性命去守护的,就是一个……笑话。”

“滚!”项述冷冷道。

剑落,平地爆发璀璨白光,温哲一声哀嚎,在那白色的烈焰中灰飞烟灭。

陈星扶着平台上的栏杆,无力跪坐,忽闻背后响起了铁靴踏过木楼梯的声音。是时,吴骐与郑纶马上转身。

郑纶道:“陈大人,这也是你的同伴?”

陈星忍着胸腹中气血翻涌,缓缓转过身,背靠栅栏,两脚打滑,看见了一身黑铠、走上郡守府三楼的三名魃王。

“你们……快……走。”陈星嘴角带着鲜血,喃喃道,“项述,项述……”

三名魃王同时拔剑,吴骐与郑纶当即挡在陈星身前,不愿独自逃生,吴骐怒斥道:“无耻妖邪,世间终邪不胜正!给我滚!”

温哲化为飞灰的刹那,项述舒了口气,抬头,并朝高处抬起一手,却看见鲜血喷发,从郡守府三楼高台上飞溅出来,顿时怔住。

陈星背靠栏杆,斜上方出现了魃王的身影。

陈星已无法再坚持,咬牙靠在栏杆上,紧闭双眼,然而就在下一刻,背后远处传来了项述的大喝,不知不觉,陈星的心脉中,竟是不受控制地迸发出心灯的光芒。

那感觉极其怪异,曾经陈星在使用心灯之时,乃是意念所至,心灯随之焕发光芒。而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刹那,竟仿佛被项述强行引燃了心灯,那强光更比过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紧接着,项述在上百步外的长街上稍稍躬身,手持不动如山,化为身穿雪白鎏金武袍的战神,不动如山“嗡”一声响,同时幻化出六件法器虚影。

一声巨响,只见项述如金火流星,划出一道璀璨的尾焰,荡平了所有阻碍,疾射向郡守府高处。

陈星只觉全身笼罩在一股温暖的光华之中,时间的流动仿佛奇异地慢了下来。魃王挥剑,斩落的动作愈发缓慢,继而停住。

项述带着日轮般的强光,冲上了郡守府高台,六件法器齐出,轰向三名魃王。司马乂头盔翻落,司马亮抽身抵挡,司马颖穿覆铁铠的手臂断折。

陈星睁大双眼,眸中倒映出了绽放金光的项述背影——与那天在含光殿中战冯千镒时完全一样!护法武神的力量仿佛在奇异的条件下被激发,陈星甚至来不及细想,只见项述踏上高台,挡在自己身前,抬手召来法器,不动如山化出的六件法器围绕在他的身边缓慢旋转。

“我受够你们了。”项述冷冷道。

魃王仿佛意识到眼下的项述绝对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当即平地化作黑火,轰然飞起要逃,项述却怒喝道:“懦夫!还想逃?!”

紧接着,法器一并,化作金轮,“嗡”一声圈去,竟是挡住了黑火去路,项述两手一收,金光绽放,收回手中,再化巨弓,射出璀璨箭矢,击中三团黑火。

黑火再次变幻作魃王,从空中坠落,项述手中弓变剑,一剑横挥而去!

金火爆发,瞬间吞噬了三名魃王,将半座郡守府摧得粉碎,在飓风之中爆发开去,项述身上的金光终于一敛,就此消失。

“啊……太好了。”

“陈星?陈星!星儿!星儿——!”

陈星眼前发黑,昏倒过去。

清晨,长安,百官临朝。

王子夜走在文武官员最前,谈笑风生,侧头看了眼回朝的慕容冲,笑着朝慕容冲点了点头。

慕容冲却面容冷峻,显然并不想与王子夜寒暄。

忽然间,王子夜停下脚步,笑容僵在脸上,转身望向南方。

“王大人?”背后有文官问道。

王子夜脸色发白,眼里竟是现出茫然神色。

慕容冲走在武官最前头,略奇怪地打量王子夜,接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先走。

王子夜倏然变得忧心忡忡起来,举足登殿,竟是在台阶上滑了一跤。

“王大人!”

“王大人当心!”

王子夜擦了把汗,勉强点了点头。

是日,大秦朝廷乃议南征提案,苻坚昏昏欲睡,坐在王座上,朝中上下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南征之事,乃是王子夜一力主张,为何今天当事人如此心不在焉?

不仅仅王子夜,最近连苻坚的脸色亦不大对劲。慕容冲自然是反对南征的,不惜因此从洛阳赶回长安,当天|朝臣朝苻坚陈述了多条不宜南征的原因,苻坚也没有动怒,只是挥了挥手,说道:“知道了,退朝罢。”

“臣有本奏,”慕容冲却不让苻坚散朝,说道,“陛下可愿意听?”

王子夜终于思定对策,从这团乱局中抬起头,迎上慕容冲的目光。

苻坚随口道:“你想说,朕就想听。”

慕容冲却道:“陛下若愿意听,臣才说。”

苻坚难得地笑了笑,令朝廷上的气氛稍缓和了些。

“说罢。”苻坚终于道。

慕容冲说:“陛下近日劳心已极,朝中各位大人,想必也看在眼中,既提议南征一举灭晋,便认认真真考量。如此犹豫不决,反受其害。”

慕容冲之声在静谧的殿中显得极其分明。

“回长安前,臣以为陛下已下定决心,如今看来距之甚远,各位大人所争论的,宜不宜出兵,想必陛下心中早就清楚……”

“不对,”苻坚挥了挥手,终于正眼扫过百官,又一瞥慕容冲,最后目光驻留在王子夜脸上,“朕犹豫的,并非是否出兵,南征收复江山势在必行,这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朕犹豫的是,南征的大军,究竟是否采用另一种方式。”

慕容冲皱眉道:“什么方式?”

苻坚说:“时机尚未成熟,到了合适的时候,王子夜自然会朝你们分说。先散朝罢,冲儿,待会儿过来宫里,看看焱儿,好歹你姐生前,也曾与他姐弟相称一场。”

慕容冲眉头皱了起来。

幽暗地底,幻魔宫中。

“你所守护的,”那声音冷冷道,“终有背叛你的一天,如今你的双手,不过是在自掘坟墓……”

陈星再次看见了幻魔宫里那一幕,硕大的心脏悬挂在地底宫殿正中央,血管延伸向四面八方的地脉中,汲取着能量。

倏然间,陈星醒了,在阳光灿烂的房间里坐起,不停喘气。

守在一旁的项述马上抬头,看了眼陈星,陈星怔怔与他对视,再低头看身上,看周围。

不知什么时候,他被换上了身单衣,身上盖着被子,房内弥漫着一股药气,榻下有一小炉,煮着药材。

“这是哪儿?”陈星虚弱道,“哎,我睡多久了?睡得真舒服啊。”

项述怔怔看着陈星,片刻后转身,一阵风地出去。

“醒了!”项述的声音竟是在发抖,“他醒了!”

紧接着,肖山最先冲了进来,大喊一声,扑在陈星身上。

陈星:“肖山?”

谢道韫与顾青也快步进来了,顾青说:“我去通知冯大哥。”

谢道韫坐下先给陈星把脉,陈星说:“我好像用心灯,用得有点厉害,伤了心脉……这睡了好几天吧?”

房内众人都看着陈星,不说话。项述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去,在房内走了几步,再望向陈星,嘴唇不住颤抖,眼眶竟有点发红。

“好了,”谢道韫说,“醒过来就没事了,先休息会儿罢。”

陈星摸了摸肚子,说:“有点饿。”

谢道韫看了眼项述,说:“没我的事了,交给你吧。”

肖山赶紧去找来干粮,递给陈星让他吃,陈星叫苦道:“就不能让病人吃点方便下咽的吗?项述?你怎么了?”

项述出了口气,有点不知所措,勉强笑了下,又道:“醒……醒了就好,谢天谢地……”

“我睡多久了?”陈星只觉得头疼。

“三个月。”肖山说。

陈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