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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相护情深

唐天远抓小麻雀的时候,被郑少封看到,后者深深地惊悚了。以前他玩儿个小画眉都被唐天远说玩物丧志,现在,这个一本正经的人,他在掏鸟窝!

郑少封差一点甩自己一耳光,想看看他和唐天远到底谁得了失心疯。他在树下转悠了两圈,最后嗖的一下高高跃起,在上升的过程中,他看到唐天远正笑眯眯地抓着一把谷子喂小鸟,鸟窝里还有半个馒头。

郑少封再次受到惊吓,落下来时下盘不稳,踉跄着退了几步。

唐天远也发现了郑少封,他拍拍手,从容地跳下来。

郑少封看到他的交领领口有些松动,里面颤巍巍地探出一个小脑袋,是一个小麻雀。

“你你你……”郑少封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哦,我拿了它们一只鸟,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回馈了一些吃食。”唐天远说得云淡风轻。

“不是,你捉它做什么?”

“常言道,美人一笑值千金,我不过是用鸟讨好她一下,求之不得。”唐天远背着手,笑得一派风流,只可惜他胸前的小鸟不停地晃脑袋,有些煞气氛。

郑少封明白了,“你想用鸟去讨好谭妹子?”

唐天远点了点头。

“啊,你要用鸟讨好美人,”郑少封又重复了一遍此话,最后摸着下巴嘿嘿笑,“下流坯!”

唐天远把小麻雀给谭铃音,谭铃音一转手就给如意了,如意很高兴,自不消提。

快傍晚时,唐天远要亲自过问纪衡夫妇的住宿问题。这两尊神没提前打个招呼,所以他来不及搞隆重接待,只好现打扫出客房。他又觉得这样简陋的客房实在配不起那两位的高贵气质,思前想后,干脆把本县衙最豪华的院子腾出来。嗯,就是他自己住的地方。

季昭觉得不用那么麻烦。反正这个院子的房间不少,大家就住在一起嘛,热闹。最重要的是,谭铃音也住在这里,季昭得知她照顾了清辰多年,对她很有好感,一直想和她亲近亲近。

季昭的意思就是纪衡的意思,这个提议没有任何人敢反对。

唐天远坚持把正房让出来了,他住进了西厢房。

谭铃音也在西厢房。

嗷嗷嗷,他和音音住隔壁了!唐天远觉得特别特别幸福,一下子就原谅了“谭铃音央求他抓小麻雀是为了借花献佛讨好如意”之事。

用过晚饭,大家也都累了。纪衡觉得,他老婆今天经历了人生中的大喜大悲,又哭了那么久,到现在眼圈都还是红着的,这个夜晚,她一定很需要他的安慰。

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是她却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我今晚想和铃音妹妹一起睡。我想和她秉烛夜谈。”

纪衡劝道:“你有什么事可以白天说,晚上闹人家多不好。”最重要的是,他怎么办!

季昭有些为难,“我都和她说好了。”

纪衡只好妥协,一脸幽怨地目送她离去。

其实季昭一点也不觉得累,更没什么困意。她找到了自己的亲弟弟,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她今天从见到谭清辰之后就一直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一切,这些年他过得怎么样,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

谭铃音很理解季昭的心态。她开门把她迎进去,递给她一个暖炉。

季昭接过暖炉,道了谢。她看到床脚卧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是那条叫糖糖的狗。

谭铃音解释道:“糖糖也怕冷,所以它晚上会睡在我房间里,你怕它吗?”

季昭摇了摇头。她在谭铃音面前有些微不好意思,身为一个皇后,这种情绪很不常见。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太重视,所以才小心翼翼地对待。

谭铃音看出季昭的羞涩,她拉着季昭坐在床头,笑道:“你是清辰的姐姐,我也是清辰的姐姐,所以我们俩该是姐妹。我听你夫君叫你阿昭,那我就叫你昭姐姐好啦。”

季昭重重点头,笑得眼睛弯弯,“嗯!”

谭铃音想活跃一下气氛,她就拍了一下脑门,“咦,我想起一件好玩儿的事情。”

季昭笑问:“什么?”

“你姓季,名字叫季昭,你又是从京城来的。我听说当今皇后娘娘也叫季昭,你说,她要是知道你名字跟她名字重了,会不会强令你改名字呀?”

“……”季昭的嘴角有些僵,“这个,这个,嗯,皇后应该不会这样不讲道理。”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皇上可怕皇后了。你想啊,连皇上都怕她……”

季昭哭笑不得,“皇上怎么可能怕她!”

谭铃音发觉季昭的反应不太正常,而且她突然想起另外一事:这个昭姐姐,她的夫君姓纪,跟皇上一个姓!

谭铃音像是突然被雷轰了一下,此刻豁然开朗,她看着季昭,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不会就是皇后吧?”一边说着,一边微不可察地往旁边缩了缩,又缩了缩。

“你别怕……”季昭的声音又轻又温柔,像是安抚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她这一说,谭铃音直接蹿到床上,缩在墙角里,“啊啊啊你真的是皇后!”

“嘘——”季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些歉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只是……你懂吧?”

谭铃音点头如捣蒜。

“要不我们先睡觉吧,躺在床上聊天怎么样?”季昭抻了一下被子,“你想怎么睡?”

“我想跪着睡。”

“……”

谭铃音最终没能跪着睡,季昭拉她躺在床上,自己主动躺在外面。谭铃音哪敢让皇后娘娘睡外面,万一掉下去怎么办?万一有人偷袭怎么办?万一糖糖半夜醒来发现这个人的气息有些陌生啃上一口怎么办……

所以谭铃音就躺在了外面,两人钻一个被窝。

人一躺下来的时候,心跳会放缓,情绪也随之渐渐平静。谭铃音本来就心大,接受这个事实之后也就不那么震惊了。

谭铃音发觉这事儿其实挺好的,清辰的亲姐姐是皇后,那他就是国舅啦?看以后有谁敢欺负他!

她便高兴起来。

两人都很兴奋,谁也睡不着,于是躺在被窝里低语了半宿,聊着聊着发现她们俩还挺投脾气。谭铃音发现这个皇后一点架子都没有,她也挺放得开的,说话还很好玩儿,总之是个很不错的人,一点也不像母老虎。

谭铃音有些感慨。她竟然和皇后娘娘同床共枕了,这可是皇上才有的待遇。她感觉自己已然站到了人生巅峰之上。

两人头天睡得晚,次日就赖床了。大冬天的早上,让人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这简直是酷刑。

清辰一早来到县衙,去找谭能文夫妇。他想告诉他们,他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谭能文称病没见他,接待他的是谭夫人,清辰有些奇怪。

其实谭能文也没办法,他确实想摆脱清辰,可他又不忍心当着孩子的面说断绝来往的话,只好让自家夫人顶上了。说句良心话,谭能文养清辰并未花费多少钱,但清辰给他家做了不少事,说起来谭家还算赚的。谭能文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因此给清辰留了五百两银子的遣散费,让夫人一并交给清辰。他知道自己老婆小肚鸡肠的脾性,为了保证她会把钱给清辰,他颇说了几句重话。

谭夫人见到清辰,一派和气,让清辰更觉奇怪了。他在她手上摔过跤,差一点送了性命,自此之后对这个女人一直心存防备。

“清辰,你叔跟我商量过了。俗话说,男人当自强。他管得了你一时,管不了你一世。这些年你在谭家,我们也是一直拘着你,早该放开了。你现在是大人了,也该自立门户了,我是说……”

清辰要不是一个哑巴,现在一定截她一句:麻烦你正常说话……

谭夫人小门小户出身,平常说话直白,至少能听懂。她一旦端起来说话,就总颠三倒四的,只有熟识的人才能明白她的意思。

清辰明白她是想赶他走,这应该经过了义父的授意。他用手语说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的。

谭夫人又问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清辰:我大概会去京城。

昨天姐姐已经告诉他,他们的家在京城。

谭夫人只当谭清辰是想赖谭铃音一辈子了。对于这一点,她有些暗爽又有些不爽,爽的是谭铃音撕不下这块狗皮膏药,不爽的是谭铃音对这么个外姓人如此好,对亲弟弟却冷淡无比,小宝以后可指望不上她呢!

谭清辰一直享受谭铃音的保护,这一点让谭夫人尤其不爽。她顿了顿,说道:“你在谭家这么多年,吃谭家的喝谭家的,也不能拍拍屁股就走吧……”

清辰:我会记住谭家的恩情。

谭夫人眼珠一转,“光记住有什么用,你打算怎么报答你叔?”

清辰:你希望我怎么报答?

“我们养你这么久,花费了不少,你就意思一下吧,一千两银子怎么样?”

到此,今天这场谈话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来总结了:给我们一千两银子,咱们断绝往来。

清辰便去找谭铃音商量了。他其实有些失落,毕竟他把谭家当家了,不过他的存在也确实容易让人家担心他谋夺他们家产,从这个角度来想,早点断了划清界限也未尝不好。

谭铃音一听说此,气得直拍桌子,要去骂谭夫人。

清辰连忙拦住她,他并不是想挑拨她去干仗。

谭铃音突然一拍脑袋,“哎哟我真是笨!清辰,没关系,断!早晚有他们后悔的一天!”

她把小金库翻出来,数了一千两银票,想了想,把其中一张放下,称了等额的现银,然后拉着清辰风风火火地去了南书房。

谭夫人正在院中哄儿子,谭铃音咣的一下踹开门,把院子里的主人丫鬟都惊到了。

连谭能文也听到了动静,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来势汹汹的谭铃音,他脸一沉,“你做什么!”

谭铃音本来想把银子摔到她爹脸上,但是转念一想,银子打在脸上肯定很疼,她有点不忍心……于是她果断把银票和银子一股脑摔到谭夫人身上。

“哎哟!”谭夫人吃痛惊叫。

“这是一千两银子,从此清辰跟谭家没有半分瓜葛,一切如你们所愿。”

谭能文看着一地的钱,“什么意思?”

谭铃音冷冷地看了她爹一眼,领着清辰离开了。

谭能文还在疑惑,想想方才女儿说的话,他恍然大悟,怒瞪夫人,“你跟清辰要钱了?”

谭夫人捂着方才被银子磕到的下巴,“我我我……是他要给的……”

“你没把钱给清辰,你还跟清辰要钱了!”谭能文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有没有人性,他是个哑巴!”

谭夫人顶了一句,“反正有你的宝贝闺女当靠山。”

谭能文怒火中烧,扬起手重重地扇了她一耳光。

啪!

谭夫人脑袋蒙了一下,耳畔像炸开一个炮仗。她反应过来,捂着脸痛声号哭。

大人一哭,小孩儿也跟着哭,“你打我娘!打你!打你!”他一边哭着,一边打谭能文。

真是好儿子,连爹都敢打。谭能文气极反笑,想到昨天那个小孩儿说的“子不教父之过”,他果断扬手也给了小宝一耳光。从今天开始就得好好地教一教!

小宝被打得跌在地上,谭夫人拉起他,母子俩一同坐在地上大哭。谭夫人一边哭一边让谭能文干脆“打死她算了”。

“好啊!”谭能文冷笑,吩咐人去找绳子,要勒死这个“败家娘们”。

一院子的人闹成一团,外面谭铃音和清辰本来也没走多远,听到院中又哭又喊,他们俩只好又折返回去。

看着发癫的父亲,谭铃音有些无奈,走上前去拦着劝道:“你要打她回家去打,现在你在人家做客,别人说一句‘宾至如归’,你就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谭能文有些颓丧,他把地上的钱都捡起来,塞回给谭铃音,“把这些钱拿回去,我没说让清辰掏钱,我没那个脸,”他又从地上的谭夫人身上翻了翻,翻出一些银票,“这本来是给清辰的,谁知这败家娘们……”

谭铃音把所有的钱推回去,“爹,我把钱送出去就不会拿回来。我是做儿女的,真心劝你一句,这个女人上不得台面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她做得不对,但根儿上还在于有人惯着她。不只大人,把小孩儿也惯得上不了台面。”

谭能文长叹一声,突然唰唰地流下眼泪。

谭铃音把该说的话说了,就带着清辰离开了。

谭铃音没敢把这场闹剧告诉季昭,她怕皇后娘娘看到自己弟弟受欺负,一怒之下把谭家给端了。即便皇后心软不会端,她不是还有个特别怕老婆的夫君嘛……

不过就算谭铃音和清辰不说,这种事情也难逃纪衡的耳朵。

纪衡很生气。好不容易找到小舅子,看到阿昭那样高兴,纪衡恨不得把清辰供起来,现在竟然有人给他气受。单从这一件事上已经可以推测出清辰以前在谭家受过什么待遇了,怪不得后来跟着谭铃音跑出来。

要是别人这样,纪衡必定狠狠地教训一番,但谭家毕竟对清辰有恩,而且那是谭铃音的亲爹,纪衡投鼠忌器,也就决定先不动手了。他让唐天远把谭能文夫妇请到退思堂,跟他们表明自己是带着老婆来寻找小舅子的,清辰正是阿昭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这种巧事太离奇,谭能文夫妇一开始也并不相信,直到纪衡拍出五千两银票,用以报答谭能文对清辰的养育之恩。

谭能文的眼睛都直了,没想到清辰竟会遇到这样的贵人。这位纪公子出手如此阔绰,想必来头不小。谭能文隐隐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些草率,怕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谭夫人十分后悔。谭夫人本来有自己的盘算。虽说谭铃音要高嫁了,但这个丫头素来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连亲爹都不放在眼里,根本不敢指望她以后对小宝有多好。而且首辅那样的人家里,一个年轻媳妇也做不得主。所以谭夫人还在观望阶段,并未上赶着讨好谭铃音。两人这些年一直暗暗较劲,她一时半会儿也拉不下那个脸。

清辰就不一样了,谭家本来就对清辰有恩,要多少回报都不过分。谭夫人以前一直担心清辰抢了小宝的家私,现在才发现,这个一声不吭的闷葫芦竟然是块大肥肉。原来他们白白错过了这样大好的挟恩图报的机会。纪公子自称在京城经商,他一出手就这么豪放,没准是皇商呢……

越想越后悔。谭夫人回去跟谭能文商量,要不把清辰认回来?

谭能文今天算是重新地、彻彻底底地认识了这个败家娘们,他冷笑一声:“要去你去,清辰是心软的孩子,你给他跪下磕头,想必能哄回来。”

“既然不认他,那五千两银子你怎么不拿?”

“拿拿拿,拿你大爷!滚!”

晚上下了一场大雪,到早上还在飘飘洒洒地落雪丝。院中的梅树应景地一夜绽放,一早,谭铃音推开门,鼻端浮动着淡淡的香气,心旷神怡。

如意带着糖糖在院中疯跑,踩出一串串脚印。季昭团了个雪球给他,让他喜欢谁就扔谁,如意果断地把雪球扔到季昭怀里。季昭就跟如意打起了雪仗,后来谭铃音也加入了战场,再后来郑少封也凑热闹,然后唐天远、纪衡……

本来大家还能分出阵营,后来就乱了,混战一片,谁都没能全身而退。玩够了,谭铃音和季昭一同去找清辰。刚出衙门,看到路上两个人搬着一个黢黑黢黑的铁架子路过。

季昭有些好奇,“这是做什么的?”

谭铃音解释道:“我知道这是什么,是烤肉用的。”

季昭眼睛一亮,“要不我们今天也吃烤肉吧?”

谭铃音的馋虫也被吊起来了,两人上前跟路人搭讪,最后塞了一块银子,把架子给搬回来了。

路人握着用废铁换来的银子,十分感动,这个世界总是充满着惊喜。

季昭和谭铃音都属于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一个铁架子搬得十分费力,幸好碰到两个衙役,帮忙搬进内宅。

谭铃音突然想起来,凤凰山寨有个西域人,做烤肉做得特别好吃,正好今天下雪他们不用出门干活,谭铃音就让人把那个西域厨子请了过来。

厨子不只会做烤全羊。他这回让人把厨房里的羊肉都切成小块,用自己独家秘制的调料腌了,再用签子串起来,架在炭上烤。除了肉,他还会烤别的,确切地说,只要是能入口的东西他都敢烤。这是在凤凰山落草初期食物紧缺时练出来的绝活儿。

谭铃音再次出门去找清辰,把清辰叫过来一同吃烤肉。

西域厨子的手艺真不是盖的,把肉烤得,满院子香气四溢,连外面路过的人都能闻到,忍不住吸鼻子流口水。

谭铃音吃得很开心,她发现唐天远总在烤肉上撒辣椒,她也试着撒了一点,吃起来感觉相当不错。唐天远看到她也喜欢,便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帮谭铃音撒辣椒。

嗯,要少少地撒,音音不能吃太辣的。额,一不小心撒多了……

谭铃音咬了一口,皱眉,把肉串还给了唐天远。

唐天远也不嫌弃,接过来自己吃掉。

郑少封很不想看到他们这样子,他扭了一下头,想跟纪衡夫妇说话,然后他发现季昭在给如意喂吃的,纪衡在给季昭递温好的酒。一家三口相亲相爱,更刺眼了。

郑少封只好冲糖糖喊道:“糖糖,过来。”

糖糖才不过去,它现在的男神是厨子。它站在厨子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烤肉,等待投喂。有时候厨子忘了糖糖,糖糖就会伸前爪拍一拍他的小腿,提醒他。

郑少封最后把目光投向一直静默的谭清辰,瞬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但是清辰才不和他同病相怜。清辰有两个姐姐疼,谭铃音和季昭一直在跟清辰说笑,还给他递吃的。

季昭吃得过瘾,一个劲儿地问厨子愿不愿意去京城发展,她的眼神太过炽热,厨子都有点惊恐了。她还自己撸袖子烤了几串肉,有熟的有生的,还有烤焦了的,这些都进了纪衡的肚子。

纪衡是个人精,自然不可能光顾着吃喝。散场之后,他把季昭拉进房间,有些担忧地问,“你觉没觉得阿辰对谭铃音的态度不像是弟弟对姐姐?”

“为什么这样说?”季昭有些疑惑,“他们确实像亲姐弟一般好的,铃音妹妹对阿辰很好。”

“这就是问题所在,谭铃音一直对阿辰好,这么多年,阿辰能没点想法?他们又不是真的亲姐弟。”

季昭惊讶道:“你是说阿辰喜欢铃音?”

纪衡点了点头。

“这不太可能吧?我都没看出来。”

纪衡忍不住揉她的脸,“你能看出来就怪了,笨。”

季昭捂着脸躲他,“那我回头问问阿辰。”

纪衡叹了口气,“问出来又能怎样?”

季昭一愣。对啊,问出来又能怎样,谭铃音和唐天远已经凑成一对了,就算阿辰真的喜欢铃音,也不能强迫地坏人姻缘,这样只能导致三个人都不开心。她想给他所有他想要的,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实在强求不来。

季昭有些心疼清辰,但又无能为力。

次日,唐天远才正式跟纪衡汇报了黄金案的进度。盗采黄金案的主使者是前任县令桑杰,以及孙员外、齐员外。池州知府宗应林接受过桑杰、孙员外等人的贿赂,帮他们压事儿。但是宗应林很快把自己当老大了,他觉得自己担着那么大的风险,应该从中拿大头。桑杰不肯,背着另外的参与者,把大部分黄金都藏起来了。此举为他招来灭口之祸,之后宗应林就一心想把那些黄金找出来。

现在这项活动的核心转移到唐天远身上。

纪衡对于唐天远英勇打入敌人内部表示赞赏。其实唐天远能帮他找到小舅子,这已经是大功一件了,所以纪衡现在也不催着唐天远办公事了。

纪衡决定好好犒赏唐天远,问他想要什么。

唐天远答道:“皇上,微臣想请您帮忙保个媒。”

唐天远自己可以不在乎谭铃音的出身,但他爹妈不可能不在乎。说到底,谭家和唐家的差距太大,唐天远担心他和谭铃音的婚事受到家中阻挠,所以想先跟皇上这里借点力。有皇帝当媒人,阻力应该会小不少。

纪衡突然想到了谭清辰。他虽然不能帮清辰抢女人,可也不能帮倒忙。现在两家婚事未定,以后说不准会怎样,没准清辰还能有机会呢。为了小舅子,纪衡决定不插手此事,便说道:“这件事我暂时无能为力,你再说说其他的。”

唐天远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我尚有一个心愿未了。”

一群人因季昭和清辰姐弟相认之事太过兴奋,又因为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等纪衡一家将要走了,唐天远才突然想起来,牢里还关着一个朱大聪。

他把朱大聪的问题如实向纪衡禀报,并强烈建议皇帝陛下把这个人带走。纪衡一听,仗势欺人,强取豪夺,最关键他还敢绑架阿辰,这种人渣还带走干什么,弄死算了。唐天远听得眉头一跳,想了想,大概是他把朱大聪描述得太坏了,才导致皇上要弄死此人,唐天远有些抱歉,“他倒也并非十恶不赦之人。”

“嗯,我问问阿昭。”

唐天远默默地鄙视了他一下,皇上这夫纲看来是振不起来了。

季昭正在和清辰说话,纪衡跑过来问要不要弄死朱大聪。季昭听谭铃音说过朱大聪此人,当时得知他逼婚绑架,很是气愤,好在阿辰没受伤害。她当时骂了几句,后来被别的事情牵住,就忘了这茬儿。现在纪衡提起此人,她想了想,问清辰:“阿辰,你说怎么办?”

纪衡也看向阿辰。夫妇俩的目光中饱含了“你说吧只要你乐意就算把他油炸了都没问题”的深情。清辰想了想,比画道:放他回家吧。

自家弟弟这样善良,季昭又心酸又心疼,“阿辰,你这样心软可不好,至少该打他一顿才是。”

清辰摇了摇头,解释:姐姐一直对他抱有愧疚之心,此次不予追究,两家就扯平了。

姐姐自然指的是谭铃音。

纪衡一脸的“看吧我没猜错”的表情,看了季昭一眼。

季昭支开纪衡,问清辰道,“阿辰,你与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铃音?”

清辰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季昭又有些疑惑。她心想,大概是阿衡想多了。就说嘛,本来是姐弟情深,不一定扯到男女之情。再说了,清辰若真喜欢铃音,铃音她自己能感觉不到?

想到这里,季昭放宽心了。

纪衡身为皇帝,并不能跑出来太久。别以为当皇帝就逍遥,碰上嘴硬的文臣,真是什么都敢骂,什么难听骂什么。总之,他把这边的事情安定了,也就要带着老婆孩子打道回府了。

季昭本来还想带走清辰,但清辰想在铜陵多停留一段时间。

他心里想的是,往后她真的嫁进唐家,他们两个像现在这样相处的日子也就无多了,过一天少一天。

如意虽然在此地待了没多少时间,但已经有些依恋了,他舍不得这里,尤其舍不得糖糖。分别的时候他抱着糖糖,眼圈红红,澄亮的眼瞳蒙了一层泪水,那小眼神,谭铃音看得心疼不已,差一点就答应让他把糖糖带走了,可惜的是糖糖不愿意跟他走。

舍不得谭铃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糖糖不喜欢纪衡。说到这里,季昭就不得不鄙视一下她这个夫君了,动物,无论什么品种,猫呀狗呀乌龟呀小鸟呀,都不喜欢纪衡,看到他就跑,或是装病。季昭曾经就这个问题跟纪衡探讨过,认为也许他上辈子是个百兽之王。结果当晚纪衡就兽性大发给她看了,额……

闲话休提。且说谭铃音等人前来送别他们。让谭铃音比较奇怪的一点是,明明来的时候是一家三口,走的时候却多出不少人,都是些眼神犀利的汉子,敏锐得像鹰,似乎随时准备同人大打一场。

她心想这些人大概是保护皇帝一家的侍卫,就是不知道这些人之前藏在哪里,真神奇。

如意泪眼汪汪地叮嘱谭铃音一定要带着糖糖去京城找他玩儿,谭铃音满口答应,朝他挥手。

一行人陆续地上了马车,渐行渐远。

直到回到县衙,谭铃音还在长吁短叹。

唐天远知道她舍不得如意,便打趣道:“你这样喜欢小孩儿,等自己生几个就好了。”

这种话,谭铃音自己跟如意说时不觉得怎样,可是被他说出来,她就觉得脸微微发热,低头道:“要生你自己去生。”

唐天远笑眯眯地凑近,压低声音说道:“我自己生不了,你自己也生不了。”

谭铃音的脸更红了,她别别扭扭地后退几步,扭脸不看他。

唐天远得寸进尺地又凑过来,这下离得更近了,他几乎咬到她的耳朵,“非要我们齐心协力,才能办到。”

“你你你……”谭铃音没想到他真的眼睛都不眨就说出这样的流氓话,她推了他一把,“流氓!”接着又使劲推他,“流氓流氓流氓!”

她越是窘迫,他越是怡然,明明被推搡,心中却高兴无比。他哈哈笑着,随着谭铃音的动作后退几步,一下坐在椅子上。

谭铃音却没收住劲儿,一不小心扎进他怀里。

唐天远趁机搂住她,再不肯撒手。他扣着她的腰,仰头噙着笑看进她的眼睛里,“你这样压着我,到底谁流氓?”

谭铃音挣扎着想要起来。嗯,她怎么可能起得来。

她右腿还站着地上,左腿已经跪在了他的腿上。因身体前倾,被他搂着,踩在地上的那条腿着力不多,身体的重量都集中在左腿上。她抵着他的腿,想要起身,膝盖乱动,一不小心顶到不该碰的地方,她自己却茫然无知,还在奋力挣扎。

唐天远觉得自己像是一把柴火被点着了。他的喉咙干干的,像是被火烘烤过,急需要甘泉的滋润。他看着她红如鲜樱桃的双唇,眼睛微眯,快速地扣住她的后脑,迎上去,重重地吻住她。

谭铃音有些措手不及,她一被他亲就脑子空空的,浑身发软,这是本能反应。不过她很快从这样的反应中找回理智,她还想在拼一把,于是再接再厉地挣扎。

可惜,她发现自己像是一条陷在网里的鱼,越动,就被收得越紧。

唐天远又幸福又痛苦,幸福的是她这样那样他,痛苦的是这样那样似乎远不足以填满他的渴望。

男人,不管多理智,在动情时也会把理智抛到九霄云外。想要,想要太多了。

作为一个看过不少杂书的话本写手,谭铃音对男女之事并非一无所知,方才唐天远的流氓话她可是全都懂了。所以她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于是脑子里轰的一下像是炸起了炽热白亮的烟花,她使尽全身力气,猛地推了他一把。

唐天远正在情热之际,未曾料到她动作这样激烈,一时被她借力一推,脱离掌控。

谭铃音又羞又怒,“你怎么这样呀!”她的目光不小心碰到那里,连忙扭过脸去。

唐天远喘息未平。尽管眼睛中溢满渴望,但他因她的反应而感到羞愧,“对不起,我……”

未等他把歉意说出口,谭铃音已经转身跑了。

唐天远有些懊悔,怎么办,她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呢?是因为这样太出格了吗?

好像是吧。

但是,这种事情婚后总要做的。他那样欢悦,她却那样排斥,这使他有些失望,也十分沮丧。

会不会是因为他的技术不到位呢……

这也很有可能,毕竟他也没什么经验。

唐天远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不不不,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哄她。”

其实他哄女人的水平十分有限。上次送菊花被打了一顿,这次得送点实在的、拿得出手的。他亲自去私库里一通翻腾,找到一颗比核桃还大上一圈的夜明珠。这个好,不只漂亮,还值不少钱,她想必会喜欢。

谭铃音把自己关在房间,唐天远在她窗下轻轻敲了敲。

大冬天的谁会开窗,谭铃音理也不理他。

“音音,我知道错了。”唐天远的认错态度一向好。

谭铃音坐在桌前,单手托着下巴发呆,心情烦躁。

唐天远又敲了一下窗,“音音,还生气呢?”

再敲,“你不如打我一顿,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他敲一下,说一句,跟个唱快板的似的。谭铃音受不了了,暴躁地一把拉开窗户,“走开!”

唐天远涎着脸,“走不开,我的脚冻在地上了,不信你出来看。”

谭铃音心目中那个高高在上风骨清俊惊才绝艳的唐天远已经像个小纸片一样被大风吹走了,独留眼前这个脸皮厚到一定境界的流氓。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说的就是这种。谭铃音随手捞了一个物件砸他,他也不躲,看到砸在身上又落在地上的东西是一件未完成的绣品,他捡起来问道:“这是送给我的?”

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无赖的。谭铃音拎东西乒乒乓乓地开练。

唐天远在这样密集的袭击中还能找到机会把礼物递过去,也算是身怀绝技了。

谭铃音扔东西扔得上瘾,接过他递来的盒子看也不看扔出去。

盒子在空中就张了嘴,吐出一颗大夜明珠。莹白如玉的珠子分外醒目,谭铃音呆呆地看着它在空中划了曲线,最后重重撞在地上,又弹了一下,滚了几滚。

谭铃音:“!”

唐天远看到她脸色大变,担忧问道:“音音,你怎么了?”

谭铃音蹬蹬蹬跑出房间,无视掉唐天远,跑过去把夜明珠捡起来,她仔细用衣服擦着它,还用力吹气,像是怕它疼一般。

唐天远走过来。谭铃音怒瞪他,“暴殄天物,这种东西怎么能乱扔呢!”

唐天远有些好笑,“是你扔的。”

“我……”谭铃音又低头看夜明珠,“这么贵重的东西你随便送人。”

“不是随便送人。”唐天远辩解。送给她怎么能是随便送人呢。

谭铃音把珠子还给唐天远,“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要。”

唐天远并不接,他只关心一件事,“你还生气吗?”

谭铃音脸色一暗,“我没生气。”

“还说没气,脸色差成这样。”

“我就是心情不好。”

唐天远皱眉,“音音,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吗?”

谭铃音低着头,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庄重呀?”

唐天远瞬间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她是个姑娘,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姑娘家不可能像男人一样百无禁忌。对女人来说,名节比什么都重要。一个女人在婚前与男子有肌肤之亲,已经足以被人说三道四了,何况他还逼她那样做……她不气才怪。倘若这种事情被旁人传一句半句,她定然觉得没脸见人。

所以她可能不只生气,也许还对他感到失望,觉得他不能体贴她,为她着想。

唐天远有些难过,他很怕她对他失望。他解释道:“我保证这次只是意外,我……一时冲动,并非有意,不会有下次了。你不要多想,你很好。”

谭铃音低头玩儿着手指,埋怨道:“你就不能憋会儿吗。”

憋……会儿……

唐天远觉得她八成是以为这种事像小便一样可以憋着。他嘴角抽了抽,耐心解释,“憋不住。”

“真没用。”

唐天远快哭了。能憋住才是真没用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