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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意番外(8)

怀孕的那段时间,甄意一点儿都不像个规规矩矩的孕妇。

夏天穿着漂亮的小吊带配色彩斑斓的波西米亚长裙,在露出的圆滚滚的肚皮上画上可爱小动物的笑脸。

有时从园子里走过,会有糊涂的蝴蝶落在她的肚皮上。

她便得瑟:“看见没,蝴蝶都以为我是一朵花儿呢。”

言格回应:“我很庆幸蜜蜂不这么想。”

甄意:“……”

秋天穿着活泼清爽的运动装在露台上练瑜伽跳跳舞,扶着腰肢扭来扭去。有时,坐在藤椅里看书的言格抬起眼眸来,静静瞧她动来动去。

她便挥挥手:“别看别看,小心眼花。”

言格道:“我还好,比较担心里面的小朋友会晕车。”

甄意:“……”

到了十一月初,离“卸货”的日子不远了,天气也渐渐转凉。秋高气爽,窗外的枇杷花串串胖嘟嘟地挤成一团,你推我搡,清新的味道香扑扑的。

言格坐在书桌前写字,甄意揉着肚皮坐在他对面,专心默默地背法律条款,胖胖的脚丫子搭在他腿上蹭蹭。

眼光无意一瞟,瞥见他执着小毛笔在柏木箔笺上书写了三个清隽的字:“言婴宁”。

甄意伸着脖子看:“写这个做什么?”

“预产期就这几天了,要给小朋友定一下名字。”

“不就是婴宁吗?”

“是。但小朋友的名字要给爷爷过目的。”言格说着,把毛笔稳稳放好。

“那你和言栩的名字是爸爸的爷爷起的?”甄意好奇。

“我的名字没有改,但爸爸一开始给言栩起名言胥,被太爷爷改成了栩。”

“哦……那爷爷会不会把我们的婴宁改掉?”甄意问,想了想,又道,“也没关系,小名叫婴宁也好。免得宝宝长大了,同学拿她的名字开玩笑。”

说到这儿,她瘪嘴,“就像我的名字,小时候天天被人叫真情假意。”又笑了,“不过肯定没你的惨,是不是从小到大被人叫严格。哈哈。”

言格弯一下唇,没答。

在认识她前,他一直没上学,没有人会拿他的名字开玩笑;上学后,除了对她,他几乎是失明失聪的状态,接触不到同学。

甄意失忆后,他选择性地告诉了她的过往,而很多痛苦的回忆,他避之不提了。他没告诉她8年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没告诉她她的父母对她的漠视和忽略,没告诉她卞谦在她身边的蛰伏……

他希望,这一次,她的记忆里只有温暖和幸福。

言格拿起柏木箔笺,起身:“我出去一下。”

“嗯。”甄意低头继续看书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言格回来了。

“结果怎么样?”甄意问。

言格把木箔递到她面前,甄意一看,“言婴宁”上加了一个苍劲有力的提手旁,变成了“言撄宁”。

“言撄宁?”甄意轻声念着,抠了抠肚子,说出最直观的感受,“看着像有爸爸妈妈的手保护着小婴儿。”

“是很像。”言格笑了。

“但爷爷改这个字肯定不止这个意思啦。”甄意吐吐舌头,失忆之后,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也还有很多不懂,“撄宁有别的意思吧?”

“撄宁一词取自《庄子内篇大宗师第六》: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者,撄而后成者也。”言格坐下,搂着她圆圆的腰,徐徐道。“撄宁是道家所追求的一种修养境界,心神宁静,不被外界事物所扰。爷爷的意思是,希望言家的小朋友能有这种修养,女孩子尤其如此,外性可以活泼,可以温婉,心性要宁静而高洁。不受世俗影响,不

活在别人的攀比和目光里。”

“真好。”甄意由衷地叹,“我喜欢。”

“嗯。爷爷说女孩书名叫婴宁,阴气微重;如果取婴宁的意思叫小名不错。而至于言撄宁……”他薄唇微扬,“撄是纷扰,宁是宁静,这……”

“这刚好是我们两个啊。”甄意抢了他的话,“撄是我,宁是你。”

“爷爷好厉害。”她惊叹,再一次忍不住道,“真好。我很喜欢。”

言撄宁小朋友,我很喜欢你。

小婴宁出生后,真像老人家说的,是一个乖宁的小婴儿,不哭也不闹,特别好带。除了肚子饿的时候有些心急,其他时候都特乖,趴在摇篮里,黑葡萄般的眼珠滴溜溜地左看右看。

那时,言格和甄意搬出言庄,住进了HK海湾边的别墅里。言格有他的工作,而甄意也开始张罗自己的律师工作室。

白天家里有保姆带宝宝,小家伙一直都乖乖;等下午甄意回到家,才一进玄关,婴儿床里的小宝儿听到动静,立刻欢欢喜喜地仰起小脑袋,水汪汪的眼珠望着从天而降的粑粑麻麻,小手扑扑地动腾。

每当看到小宝儿开心等待麻麻回家的样子,甄意的心都要软掉。

而言格看到小宝贝欢欢喜喜咿咿呀呀却不会说话的样子,则淡淡地帮女儿解释:

“吃的回来了。”

甄意:“……”

甄意哼哧一声,退回来换鞋;宝儿趴在婴儿床里,见麻麻突然间又不见了,疑惑地拧起了小眉毛。

“呜?”宝儿纠结地伸着脖子张望,麻麻去哪儿了呢,吃的又不见了哩,她瘪了嘴巴,抗议:“啊呜~”

甄意听见宝宝委屈的呜呜声,赶紧一边脚乱地踢着鞋子,一边探身望:“宝儿,妈妈在这儿呢。”

“嗷呜~”宝宝重新见到麻麻,一下子又欢腾起来,咚咚咚地挥舞着小手。

言格蹲下身去,给甄意换了拖鞋。

甄意跑到小床边把宝宝抱起来,小家伙立刻欢乐地扑腾扑腾,往妈妈怀里钻,阿呜阿呜地要吃东西。

“……”甄意默默地想,嗯,果然是“吃的回来了”呢。

甄意听老人家说,给宝宝喂奶的那一年,是妈妈和宝宝最亲密的。那段时候,宝宝是唯一专属于妈妈的,可等宝宝会走路了,就离开妈妈的怀抱了。

甄意起初并不觉得,可宝宝一天天长大,慢慢会走路了,慢慢……和粑粑亲近了。

都说小女娃娃喜欢爸爸,这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宝儿从出生后就一直很乖,不哭也不闹,言格曾隐隐地担忧她有阿斯伯格综合症,会有自闭倾向。

从那之后,宝宝的学说话和学走路全部是言格带着。甄意工作忙,很多都会带到下班后,拿到家里做。偶尔休息的间隙,从书房的落地窗边往外看,就会看见碧海蓝天,一个高高的男人和他脚边小小一坨宝宝。言格蹲在地上,张开双臂,护着小小的摇摇晃

晃的宝贝走路。

宝儿继承了麻麻的运动神经,从不偷懒,有时想不起来怎么迈步子就会歪头想一想,想明白了就晃晃荡荡地扑腾着往粑粑怀里扑。

很多时候,甄意捧着一杯水倚靠在落地窗边,看着欢乐烂漫的小宝宝,和温柔耐心的言格,心里满溢着说不出的幸福。

这种时刻的言格是不一样的,他温和,从容,眼中的爱意和柔情可以迷死人。

这种时刻,他是一个爸爸。

或许因为女儿天生亲近父亲,或许因为言格对宝儿的照顾比较多,宝儿比较黏爸爸。甄意倒不会吃醋,只是偶尔会担心言格过分宠溺宝儿,怕她会骄纵。

言格的回答是:“我们家的小朋友盛得下宠爱。”

宝儿也真如爸爸所说的,虽然很小,话都说不通畅,却十分乖巧听话。

可一到言格面前,情况就不一样了,格外爱撒娇,甚至爱哭。

平时言格不在的时候,她都自娱自乐玩自己的,走路不稳摔个跟头,懵懵懂懂地左右望望,一副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样子,踉踉跄跄自己爬起来,抓抓脑袋,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玩。

可如果言格在,那就不一样了。

要是不如意了,就哇哇大哭。

不想剪头发,委屈地哭;不想喝牛奶,难过地哭;不能去泥巴地里打滚,伤心地哭……

只要言格在,她就特别爱哭。

小小的嘴巴一瘪,黑珍珠般的眼睛里开始蓄水,一颗颗的银豆豆就开始往下砸。哇哇哭得可心碎了,投入又专注,那个伤心欲绝呀。

一边哭一边蹬蹬蹬地往粑粑身上爬,跟小猴子爬树似的,而言格每每都配合地附身把她托进怀里。

小家伙短短的手臂紧紧搂着粑粑的脖子不放,眼泪鼻涕全往粑粑脖子上蹭,话都说不连贯,只会咿咿呀呀地说:

“布~~~粑粑~~~布要~~~布布~~~”

对此,言格从来都是轻轻地哄她,拍拍宝儿哭得汗湿的背,一边拍一边拿小毛巾给她擦汗,温言软语,安抚宝儿。

而宝儿亦是从来见好就收,爸爸一哄,她就不哭了,抽抽搭搭的,拿小手揉眼睛,搓鼻涕,继续抱住爸爸的脖子,坐在爸爸的手臂上不下来。

有一天晚上,甄意临睡前,对言格说:

“书上说了,小孩子爱哭的话,你不理她,两三次之后她知道哭不能解决问题,就不会哭了。”

言格说:“可小朋友她并不是爱哭,只是想吸引爸爸妈妈的注意而已。”

“但这样也会养成爱哭的习惯吧。”甄意搂住他,轻声道,“你看,她平时都好乖,一见有你在就爱哭了。下次不许哄她了。”

言格把她的手从被子外拿进来,拢在怀里,道:“不行。”

“为什么?”

“……”他闭了闭眼,轻轻道,“如果她哭,我不哄她,我怕她以为我不爱她。”

甄意一愣,又见言格的目光挪过来,落在她脸上,轻轻浅浅的,不带情愫:

“就好像你。从认识你到现在,我最怕你哭了。又心疼,又不知所措。那时候,我不会安慰,也不知该怎么做。

怕我表现得无动于衷,让你以为我不在乎你;又怕我的反应不对,让你以为我不够在乎你;怕你因此独自抹眼泪默默地伤心绝望。

所以,任何时候你一哭,我都会很紧张很担心;根本不可能坐视不管。”

甄意呐呐的,他朴素而不带起伏的语气,却让她心里的温暖和幸福如潮涌般来袭。

其实什么都不用操心了,有这样的男人,她这一生必然幸福,而他们的孩子更不必担心。

她埋头进他的怀里,心像泡在酸酸暖暖的水里。唇角洋溢起一丝微笑,喃喃道:

“言格。”

“嗯?”“我再给你生一个小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