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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折腾一晚上,也没吃点东西?”南雅打开煤炉盖,转身看餐桌,说,“把晚上剩的菜和米饭一起炒了,行么?”

周洛饥肠辘辘,又能赖她亲自下厨,自然来者不拒:“你现在给我把椅子我都能吃下去。”

南雅随手推一把椅子到他跟前:“吃吧。”

周洛开怀笑了两声。

南雅瞥他:“吃椅子也这么开心?”

“当我饿傻了。”周洛摸着肚子憨笑。

煤火上来了,南雅先把米饭倒进锅里,饭粒滋滋地响。

家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周洛觉得这样正好,月色朦胧,连她的背影也影影绰绰。

知足了。

他今晚拥抱到她了,她刚从被窝里出来,身体是温热的,柔软的,还有一点点奶香味,他小心翼翼抱着,生怕会碰坏。

想到这儿,少年脸上浮起暧昧的笑容。

虽然是借着新年的机遇,不敢造次,抱了几秒就很快松开,但那一刻的感觉足够他回味很久。

千年之交的那一刻,他和她一起度过,她这辈子也都会记得。

暧昧的笑容又变成得逞的笑容。

南雅不知身后的少年一肚子小九九,她把菜倒入锅里和着米饭翻炒,香味飘来,周洛肚子真饿了,问:“芹菜炒肉?”

“嗯。”

“真香。”周洛缩了缩鼻子。

很快菜炒饭完成,南雅把盘子端到他面前。周洛狼吞虎咽,南雅披着衣服坐在一旁。

月光皎洁,她随手拿了一旁的针线串彩珠,抬头见了他的吃相,不免皱眉:“像饿牢里放出来的。”

“很好吃呐。”周洛含着饭,含糊道。

南雅白眼:“真捧场。”

周洛冤枉:“我说的是大实话。”

“剩菜剩饭有什么好吃的?”

“炒在一起就特别有味道。不信你尝尝。”他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南雅别过头去,不尴不尬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周洛收回勺子塞到自己嘴里。

斟酌着吃到半路,还是问:“小师姐。”

“嗯?”

“徐毅最近没欺负你吧?”

南雅停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低头吃饭:“我不想看见你被欺负。”

南雅没做声。

他又抬头:“你能和他离婚么?”

“——小孩子不要管这些闲事。”

“我希望你能和他离婚。”周洛说,语气多少有些负气。

南雅手中的针线一顿,抬头看他,月光下,她的眼眸有些看不清情绪。

周洛解释:“他不是个好男人。”

南雅极淡地笑一下:“这你也知道。”

“好男人是不会打女人的。”

南雅的笑收了半分,说:“那倒是。”

“他下次要是再对你动手,我就揍死他。”

南雅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说:“上次谢谢你。”几个月前他为她挨了打,也为她打了人。

周洛反倒不太好意思,揉揉脑袋:“没事儿。他本来就不该打人,别人看见了也会帮你的。”

南雅勾了勾唇角,不见得呢。

她低下头继续串彩珠,好一会儿,又极低地说了句:“借你吉言。”

……

周洛吃完一盘炒饭,心满意足,便趴在桌上看南雅,起先看她细细的手串着一粒粒的小彩珠,慢慢发现她手腕美极了,渐渐又看向她白润的脸颊,颈子,还有胸口。

她披着一件大衣,里边是白色睡衣,虽然规规矩矩没有半点暴露,但周洛仍不免浮想联翩。他听人说,女人睡觉的时候是不穿胸罩的。

他和那两团白软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睡衣,一定是月光作祟,他身体又开始蠢蠢欲动,他想解开她的衣服,把脸埋进她的双乳之间。

他记得她那里有颗痣。

他感觉他的思绪越来越滑向失控的边缘,天哪,他想吻她,于是他从口袋里摸出烟和火柴。

南雅听见火柴盒响,抬起头,才皱眉,周洛自觉接话:“玩邪了我。——小师姐,今天过年,这个时候就别训我了吧。”说完有点儿邪气地弯了弯唇角。

南雅不说话,算是不阻拦了。

周洛把烟含嘴里,蹭一声擦亮火柴,点了烟。他甩甩手,甩熄了火柴,一边呼出一口烟雾,一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到她面前:“来一根?”

南雅没动。

“现在是两千年了,女人可以抽烟。”周洛怂恿。

南雅盯着那烟看了一会儿,接过去含在唇间。

周洛笑容放开,他拿出一根火柴擦亮,双手捧到她面前;南雅微微低头,凑近他手里的火苗轻吸一口,烟头闪耀一下,飘出一缕清烟。

她微直起身,两指夹着烟,呼出一口烟雾,唇角一勾。

周洛痴了。他沉迷于月光下抽烟的女人,痴痴又笑一下。

南雅眼眸瞥过来:“笑什么?”

周洛笑着摇摇头:“小师姐,我好像有无数个想笑的理由。一千个,一万个,但我说不出来。如果我现在哭,小师姐,我也好像有无数个想哭的理由,一千个,一万个,我还是说不出来。”

她沉默一会儿,才轻声道:“——说傻话了。”

“小师姐。”

“嗯?”

“我觉得,你不属于这个时代,你应该活在未来的时代。”

“这又像醉话。”

“小师姐。”

“嗯?”

“你说,再过一千年,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操心什么?不用一千年,一百年后我们都不在了。”

“那你说,再过一千年,清水镇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知道。”

“会不会到了那时,所有的女人都穿着旗袍。”

“……”

“又或许到那时,所有的人,男的,女的,都不穿衣服了。”

“……”

南雅说:“是么?”

“是啊。”周洛扭头看她,但是月光淡了,屋子里昏暗下去,已经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有淡淡的烟草味,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小师姐?”

“嗯?”

“你的千年愿望是什么?”

“噢,忘了想了。——你呢?”

“嗯?”

“你的千年愿望?”

“白天不是写给你了么?”他呼着烟,模模糊糊地说。

……

愿你此生得善待,有人爱也有人爱。

……

新年第一天,周洛睡到下午才醒。家里头没人,他胡乱扒了几口剩饭就去小卖部,或许能碰上南雅或宛湾呢。

走在巷子里,迎头看见张青李。周洛这才想起昨晚张青李跟他表白的事。周洛挠挠脑袋,硬着头皮走上去,还没开口,张青李已心知肚明,抢先道:“我来就是跟你说,昨晚我跟姜冰冰玩真心话大冒险呢,你别往心里去。”

周洛如释重负,道:“哦,那就好,吓我一跳。”

张青李心头一阵疼,笑问:“你现在去哪儿?”

“小卖部。”

“刚好我要去买东西。”张青李和他同路走,又问,“你昨晚着急忙慌地跑哪儿去了?后来大伙儿都没找见你。”

“去找一个朋友。”周洛低下头,摸着鼻子,不经意间就笑了笑。丝毫不知这样的表情出卖了他。

“什么朋友啊?”

“你们不认识。”周洛说。

张青李没再问,到小卖部买了袋零食就走了。

周洛在音像店待了一天也没见南雅来,到了傍晚,他按平时的时间溜去旗袍店后门推了推,门是锁的。

周洛翻上山坡绕去店前边,居然关门了。周洛不知她是早早关门还是今天一天没开,也不好问周围的店家,于是跑去南雅家里,大门紧锁。

难道走亲戚去了?可南雅无亲无故,只有继母胡秀。周洛又跑去医院,依旧没有南雅。只听说胡秀病情更严重了,进了特护病房。

周洛到处找南雅,就差没把整个镇跑遍。

周洛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又跑去旗袍店,还是没开门,再去幼儿园,也没等到送宛湾上学的南雅。

那么大一个人能去哪儿?

周洛渐渐心慌,总有种说不清的不好的预感。直到那天中午放学,他经过小卖部,听到一群女人在闲聊,陈玲说:

“诶,南雅撤回离婚诉讼了。我就说她本来不想离,仗着她男人喜欢她,使劲折腾。一来真的就不干了。”

“或许到头来发现她过错比较大,怕闹大了丢脸?”

周洛整个人差点没碎掉,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一种心情跑去旗袍店的。这次终于开门了。

南雅看上去和1999年的南雅一样,白色的呢绒大衣,粉色的绣花旗袍,乌发成髻,还是那么美。

可这次,他害怕他们之间隔了一个千年。

她正给顾客叠衣服,看到周洛脸色惨白地冲进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顾客提了纸袋走了。

南雅说:“怎么这时候过来?”她说完见没有回应,回头看他,周洛站在原地盯着她,一动不动。

南雅愣了愣,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他,浅浅一笑:“怎么了?”

周洛扯了扯嘴角:“你不离婚了?”

南雅一怔,旋即收了笑容,淡淡地说:“嗯。”

“为什么?!”

南雅一时间没说话。

周洛已等不及,上前一步,几乎悲愤:“他说了什么让你相信他?!他不会改的,他只会一直欺负你,折磨你!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南雅望着他的脸,似乎在消化他这样激烈的反应:“周洛……”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南雅一时无言,垂下眼眸。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改变态度,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南雅抬头:“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

“99年最后一天,我在门外听见了。还有那天晚上,你说借我吉言,你不想跟他过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撤诉?”

南雅神思游离,默了半刻,说:“周洛,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怎么不是?我——你知不知道我——”他咬咬牙,可怜心里无数情绪却说不出口,“——你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不能看你又往火坑里跳。”

南雅低下头,淡淡道:“他不是火坑,他……毕竟是宛湾的爸爸,应该多给他一次机会。”

“你疯了吗?!”周洛几乎要崩溃,“他是个魔鬼!他是怎么打你的,你忘了?他会折磨死你的!——你别这样南雅,那天我听到了的,你说为了宛湾也会和他分开,你不能这么——”

南雅别过脸去,似乎厌倦了在这个话题上的纠缠,淡淡打断:“就当我对他还有感情,任他怎么坏,我都离不开他,好不好?”

周洛如遭雷击,呆怔原地。

南雅甚至没抬头看他,扭头转身过去:“你回去吧,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你不能这样。”周洛颤声,带着哭音,“南雅,你不能这样。”

南雅没回头,问:“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你不能这样。——因为,——”他的声音颤抖到扭曲,“我喜欢你啊。”

“南雅,我喜欢你啊。”

南雅的背影长久地凝固着。周洛站在她身后,望着她,几乎要哭出来,只盼着她回头,

终于,她回过头来直视他的眼睛,轻声问:“周洛,你得过感冒么?”

周洛木然地点头。

“难受么?”

周洛再次点点头。

南雅轻轻地说:“小孩子忘性大,喜欢一个人就像得了一场难受的感冒,回去洗个澡睡个觉,一星期之后,——就会好了。”

周洛惨淡地笑了笑,摇摇头:“不是那种喜欢。不是得感冒的那种喜欢。”

南雅说:“小孩子家家的,还懂哪种。”

周洛说:“想死的那种。”

“……”

“南雅,我对你,是想死的那种喜欢。”他微微笑着,比哭还难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她眸光闪了闪,长久地盯着他。

他的心如落水的人揪住一根稻草,看到了一道光,他希冀地等着,等她回心转意;但最后,她只是低下头转过脸去,说:“回去吧,别说傻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