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既想起这些,是不是以后就要回去重做妖王,与天下人为敌?”
白素贞声音凄然:“我降临前,姆皇已经交代清楚,法旨神威,非我能抗拒。”
白衣书生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许仙、白素贞夫妻二人的精彩演出,这场表演是他特意安排的,欣赏倒自己排演的戏剧如愿上演,任何一位剧本作者想必都会觉得有趣。
不过,他安排这一切,也非是闲的发慌,他想与白素贞合体,必得同心同德。但如今白素贞心里有这书呆子,难以与他心弦同步,若是硬生生吞了,只怕也难以吸收。这次摆出真相,就是让许仙和白素贞翻脸,让白素贞也断了对着书呆子的念想,好死心塌地与他合体。
许仙微微叹息:“娘子,我明白了,你虽然无法抗拒法旨,但心里还是不愿意。你那么软的心肠,如何做得了涂炭生灵的妖王。”
白素贞此时终于绷不住,泪如雨下:“相公,若我心中放得下你,又何需等到此时。”
这番对话出乎预料,白衣书生面色稍冷,却忽然笑起来,说道:“许兄,我与素贞本是一体,我也不想为难她,你看这样如何?”
白衣书生右手手掌一翻,面前桌案上多了一副围棋。
“不如以这盘棋为赌注,我若赢了,你从此和白素贞恩断义绝,让她随我而去;若是许兄赢了,你自带白素贞走,我不拦你。”
许仙定睛一看,棋盘上摆着的居然是盘残局。他再凑近些看,心中大惊,原来这棋局竟是自己少年时和父亲下的最后一盘棋,父亲当夜过世,留下未尽残局。自己悲痛欲绝,整整一年功夫没有再去动这残局,是以这残局刻骨难忘。
许仙心中一热,现在的局势,他确实没有办法救出白素贞,白衣书生提出这个方法,还有一丝反败为胜的可能。
见许仙心动,白衣书生诱导说:“我平生从不与人机会,这次给你的机会是第一次,你若是不受,只怕后悔迟。”
“好吧!”许仙明知对方居心不良,但时间紧迫,确实别无他法,他一咬牙,伸出左掌说:“击掌为誓。”
“很好,击掌为誓。”白衣书生也伸出手掌,和他“啪啪啪”连击三掌。
“以此为誓,若是不从誓言,甘愿身受火炼。”
白衣书生话音刚落,忽然觉得手掌心热热的,好似有烙铁炙烤一般。忍痛翻过左手来看,只见手掌心里出现了三道带着金光的横杠标记,犹如用刀在手上刻画一般,皮肉翻起,只是没有出血。
“哎呀!”许仙也是大叫一声,将手翻过来看,只见他手上也有同样的符号。
“天选印记?你嫁的好人!”白衣书生面色阴沉,狠狠看向白素贞,白素贞也是不明所以。
许仙心中却是坦然:“方才所说句句是实,现在你我二人手上都有了誓印,是以皆不可反悔,反悔必然死于非命,下阿鼻地狱,身受火炼。”
白衣书生定气凝神,他知道,这回真是没有退路了。
四名侍女端上香茗,给熏香炉里换了新香,雅致的香气蔓延在室内。白衣书生攻势犀利,几个回合,白色眼看连成一片。许仙本就处于守势,黑子节节败退,心慌意乱之下,竟然又错了几子,导致形式大颓,只能退保东南一角。
许仙急坏了,当年父亲留下的这盘残局,自己一直没想出破解之法,后来慢慢也淡忘了。这白衣书生棋艺本在父亲之上,自己本就处于弱势,如今更是毫无胜算。
他急得口干舌燥,从侍女手里接茶一口气喝下去,连七八杯茶,隐隐感到有些内急,脑子便更加不好用。
看看坐在旁边的白素贞,情知无法带她安全回家,更是觉得心乱如麻。
“娘子啊娘子,本来我是想救你出苦海,不料连我自己也要死在此处。”
想到这里,许仙眼眶湿润,视线都模糊了,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棋盘上,印出朵朵泪渍。
“许仙,事已至此,只怕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了,不如认输了吧。”白衣书生展开白纸扇,一脸胜券在握的得意之色。
许仙手上提着一粒黑子,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事已至此,他下定决心,既然总是一死,索性推翻棋盘,扑上去抓住白衣书生的脖子,闹个鱼死网破。
正想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哎呀,你怎么不下这里?下这里,眼不就做活了?”
听到这人支招,许仙如梦方醒,赶紧按着所说将棋子下下去,果然就是豁然开朗。白衣书生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他也没想到,许仙竟然能翻盘。
许仙抬头看去,只见王押司怀里鼓鼓囊囊揣着许多金银,挂着几条大东珠串子,背着双手,歪斜肩膀,挤眉弄眼的正在看棋。
白衣书生千算万算,只是没算到王押司这人虽然最大的爱好是贪财,却还有个更大的爱好,那就是看棋支招。他在临安城人送外号叫“支招王”,不管衙门里书吏们下棋,还是路边野老对弈,只要看到有人下棋,他必定凑上去支招搅局。为这个他不知挨了多少骂,只是初心不改,照样逢局必支招。刚刚见到许仙和白衣书生下棋处于劣势,忍不住又凑上支招。
许仙是局中人,又被白素贞在旁边看着乱了心性,自然没法好好思量。他王押司本是局外人,反而看得清楚。
“观棋不语真君子,别人下棋,哪有支招的道理!”白衣书生气得脸色酱青,没想到看着最废物的一个人,倒坏了自己好事。
“哎!尊兄此言差矣!”许仙见局势扭转,心情也跟着好转:“你我二人虽说约定下棋赌输赢,可没说不能有人帮忙一起下。”
第十八回 现原形法海舍本身 斗围棋许仙降蛇怪(3)
白衣书生听了张目结舌,气得舌头吐出三尺长,两人虽说盟誓,却真没约定不许别人支招,他如今真是无法反驳。
这回,许仙变得气定神闲,王押司又在旁边是不是插个嘴,有时还要自己上手替许仙下子。别看这人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货色,下棋倒真有两手,屡出奇招,竟然将白衣书生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白衣书生面沉似水,又不好发作,棋路大乱,居然连错几子,这盘棋居然输了。
“哈哈哈哈!”许仙鼓掌大笑:“尊兄,你还有何话讲?这局你可是输了,娘子我要带走了。”
只见一边的白娘子浑身一震,她本已默认许仙会输,自己也将被公白蛇吞噬,但眼见许仙赢了,她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娘子!”许仙扑上前,抱住白素贞,嚎啕大哭,多少话语涌上来,却说不出。
白素贞抚摸许仙后背,只觉什么姆皇法旨,莫大使命,都比不上眼前这片刻温馨。
“好了娘子,我们走吧,回家去。”许仙擦干净眼泪鼻涕双手拉着白素贞站起来就朝外面走。
二人走了没十步,只听背后一声暴喝:“你们谁也离不开这房间!”
原本明亮的房间突然变得阴暗,黑暗从四面降下。亭台楼阁、花园厅堂、仙鹤侍女都不见了,周围只有阴森森的岩壁。原来,之前的那些都是白衣书生用法术变出的幻境。
许仙感到寒冷彻入骨髓,他慢慢转过头,只见白衣书生早已不见踪影,有条身百丈、身粗如屋、头大似鲸的巨大白蛇怪盘成一团,正吐着红色分叉的舌头,瞪着双红彤彤的眼睛盯着自己。
说罢,白蛇怪舌头突然身长,分叉的舌尖将白素贞卷住拖回来,长大嘴巴一口吞了下去。
“娘子!”许仙见娘子被白蛇怪吞下肚,急得大叫。他突然感到左手手掌隐隐的痛。他翻过手掌看,只见手上的誓印还在,于是伸出手掌对着白蛇怪大叫:“尊兄,你我约定,只要我下棋赢你,你就放我和娘子回去。你言而无信,不怕身受火炼吗?”
话音未落,许仙手上的誓印发出金色光芒,直射向白蛇怪。
白蛇怪立时觉得浑身似火烧一般疼痛,每片鳞片下都像有团火在烧,疼得它满地打滚,打雷般“嗷嗷”直叫,震得地面乱颤,洞顶噼里啪啦往下掉碎石头。
“是妖怪!”幻像消失,小青和鲁世开也都清醒过来。他们看到巨蛇来回翻滚,竟然也不知如何是好。
“娘子还在蛇怪肚子里,怎么救她出来?”许仙急慌慌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他摸到腰间的白色小皮囊。
“这是……”许仙将小皮囊解下,想起这是济颠长老临行前交他的眉间尺剑。他将小皮囊放在地上,跪下拜了几拜,说道:“宝贝宝贝,求你快出来解救我娘子吧。”
小皮囊并无动静,许仙只好又拜了几拜,将之前的话又说一遍。
只见小皮囊口突然自己解开,一道白光直冲洞顶,白光中现出把白色小剑。这小剑在空中旋转,越转越快,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旋转着飞出,直冲向白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