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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怪不得叠雍同墨渊没一丝一毫相像。

不过。还好。总算是回来了。折颜没有骗我。比我阿爹还要亲近的墨渊。总算是回来了。

在叠雍的元神里待得太久。方才神识又经了一番波动。再耽搁下去怕就有些危险。这片银白的虚空虽不能视物。我怀着一颗且忧且喜的心。仍跪下来朝着墨渊的魂拜了两拜。再循着外界一些混沌之气的牵引。谨慎地退出去。

解了追魂术。叠雍也悠悠的醒转过来。

睁开眼见着我一愣。道:“你哭什么?难不成我这病没治了?没治了你也不用伤心得哭啊。就算要伤心得哭一场。那也该是我来哭啊。你别哭了。我这么拖着其实也没什么。左右都拖习惯了。”

我摸了摸面上的白绫。确然有几分湿意。想是方才神识涌动得太厉害。便连累原身洒了几颗泪珠儿。遂使个小术法将湿润的几分白绫敞干。讪讪笑道:“我是喜极而泣。”

他皱眉道:“你这个人。我原以为你心肠软。见着我的病感同身受。替我伤心。不想你见我受苦。却很开心么?”

我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谦虚道:“哪里哪里。也没有多开心。”

折颜说得没错。若仅靠着叠雍这幅不大健壮的身子骨。墨渊的魂少不得需调养个七八千年才能回到正身上真正醒来。不过。若能借得天族的结魄灯一用。将他那有些疏散的魂修缮完整。再将我身上这十四万余年的修为度他一半。那他醒来这桩事便也指日可待。

关于天族的那盏结魄灯。我虽活了这么大年纪。却也从没见过。只在典籍中瞄过一些记载。这些记载皆称结魄灯乃是大洪荒时代父神所造。能结仙者的魂。能造凡人的魄。

譬如一位仙者被打散了魂魄。只将结魄灯在他床头燃上三日。便能将打散的魂魄结得完好如初。轮到凡人便更了不得。即便是这个凡人已灰飞湮灭了。只要将带着这凡人气息的东西放在灯上烧一回。令这盏灯认准这凡人的气息。它便能慢慢吸收这凡人当初留在方圆千里内的气泽。待将这凡人在天地间留下的气泽都吸得净了。便能仿着当初那个灰飞湮灭了的魂魄。再造出来个相似的魂魄。

唔。是个一等一的圣物。

施个术令叠雍睡着。跨出扶英殿的门。方才被我赶出来的一众干闲杂人等皆在一旁忐忑立着。这一众干闲杂人中却唯独不见西海水君。打头的宫娥很有眼色。我尚未开口问。她已倾身过来拜道:“方才有贵客至。水君前去大殿迎接贵客了。若是些微小事。仙君只管吩咐婢子们就是。”

咳咳。原是西海又来了位贵客。今日西海水君十分荣幸。本上神同折颜上神两位威名赫赫的上神驾临他的地界。已很令他这座水晶宫蓬荜生辉了。遭了这样的大运。他竟还能再遭一次运。又迎得一位贵客。唔。这样的头等大运。估摸他万儿八千年的。也就只能走这么一回了。

我本没什么事吩咐。不过立时要去一趟九重天。找天君借一借那结魄灯。然见今我扮的这个身份却是个不大像样的身份。并不能潇洒来回。是以临走之前。还须得亲自同西海水君先说一说。既然眼前这一顺溜水灵灵的宫娥都谦然且殷勤。我便随手点了两个。劳她们带我去一趟西海水君迎客的大殿。剩下的仍回去伺候叠雍。

西海水君迎的这位贵客来头不小。

那紧闭的大殿门口长长列了两列的西海小神仙。一概神色谦恭地垂手立着。挨个儿瞧他们的面相。方才西海水君迎折颜时。全有过一面之缘的。

可见如今殿上迎的那位。即便阶品没折颜高。供的那份职却必定比折颜重了不少。我急着见西海水君这个事隔着两串西海小神仙一层一层通报上去。片刻之后。有两个穿得稍嫌花哨的宫娥出来。将我领进殿中。

第十八章(3)

本上神料得不错。这位贵客的阶品确然没折颜高。供着的那份职也确然比折颜重了不少。

这位贵客。正是尚且同我怄着气的。九重天上的天君太子夜华君。

我进来时。他正以手支颐。靠在一张紫檀木雕花椅上。神色恹恹地。微皱着眉头。一张脸苍白如纸。衣裳仍旧是上午穿的那身常服。头发也未束。仍旧同他在青丘一般。只拿一根黑色的帛带在发尾处绑了。

我左右扫了眼。大殿中并不见西海水君。再省起一揽芳华跟前他抱着团子同我说的那番话。气血猛地上翻。鼻子里哼了一声。便转身拂袖欲走。

我同他相距不过六七八步。拂袖时隐约身后风动。反应过来时却已被他一把拽住。

因我拂袖欲走乃是真的要走。并不是耍耍花枪。他来拽我这个动作。若只轻轻地一拽。定然拽不动的。

他想必也很懂得这个道理。是以那一拽。乃是重重的一拽。我今日考虑事情不大周全。并没料到他竟能有如此胆量。不将我这苦修十四万年的上神气度放在眼中。来拦一拦我。是以。一个不留神。便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直直地撞进他怀中。

我仙气凛然地将他撞得退了三四退。直抵着大殿中间那根硕大的水晶圆柱子。他却紧紧抿住嘴唇。死不放手。眼睛里一派汹涌的黑色。

他手劲忒大。我挣了半日愣没挣开。正欲使出个术法来。他却一个反转。锁住我双手。身体贴过来。将我紧压在柱壁上。

这姿态委实是个惨不忍睹的姿态。我当初在凡界时看过一本彩绘的春宫。中间有一页就这么画的。

神思游走间忽觉脖颈处微微一痛。他他他。他竟咬上了。那牙齿。那牙齿也忒锋利了些!!!

我被他这么天时地利人和地使力一压。全不能反抗。他气息沉重。唇舌在我脖颈间缓缓游走。我心中一派清明。身体却止不住颤抖。莫名的情绪扑面而来。一双手越发地想挣脱。可挣脱却并不是为了推开。隐约。这一双手像要脱离我的掌控。紧紧地搂住他。

脑海中隔了千山万水响起一个声音。飘飘渺渺的。他说:“若我什么都没了。你还愿意跟着我么?”立刻有女子轻笑回道:“除了墙角里那把剑。你原本就什么都没有。便是那把剑。除了劈劈柴烤烤野味也没什么旁的大作用。我不也没嫌弃你。”

这没头没脑的一字一句将我原本清明的灵台搅得似一锅浆糊。从头发尖到脚趾尖都不是自己的了。心底里溢出仿佛等了千百年的渴望。这渴望牢牢锁住我。令我动弹不得。他一只手打开我的前襟。滚烫的唇从锁骨一路移下来。直到心口处。因喂了墨渊七万年的心头血。我心口处一直有个寸长的刀痕。印子极深。他锁住我双手的左手微微一僵。却锁得更紧。嘴唇一遍又一遍滑过我心口上的伤痕。我仰起头来闷哼了一声。他吻的那处却从内里猛传来一阵刺痛。竟比刀子扎下去还厉害。

这痛牵回我一丝神智。全身都失了力气般。整个人都要顺着柱壁滑下去。

他终于放开手。我一双手甫得自由。想都没想。照着他的脸先甩了一巴掌过去。可叹这一巴掌却未能甩到实处。半途被他截住。又被拽进他怀中。他右手探进我尚未合拢的衣襟。压在心口处。脸色仍是纸般的苍白。一双眼却燃得灼灼。

他道:“白浅。你这里。可有半点我的位置?”

他这一句话已问了我两次。我却实在不知如何回他。他在我心中自然有位置。我却不知。他说的位置与我说的位置。是不是同一回事。近两日。私下里我自己也在默默地思量。他在我心中占着的这个位置。到底是个什么位置。想来想去。却总是头痛。

他贴在我胸口的滚烫的手渐渐冰凉。眼中灼灼的光辉也渐渐暗淡。只余一派深沉的黑。半晌。移开手掌。缓缓道:“你等了这么多年。不过是等那个人回来。既然那个人已经回来了。你这里。自然不能再给旁人挪出位置来。是我妄想了。”

我猛地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墨渊回来了?”虽则不大明白他说这一段话的意思。墨渊是墨渊他是他。墨渊回不回来与他在我心中占个什么位置全没干系的。可墨渊回来这桩事。按理说也只该折颜四哥和我三个人晓得。了不得再加一个迷谷一个毕方。他却又是从哪里听得的?

他转头望向殿外。淡淡道:“回天宫前那夜。折颜上神同我提了提。方才去青丘寻你。半途又遇上了他。同他寒暄了几句。我不仅知道那个人回来了。还知道为了让他早日醒来。你一定会去天宫借结魄灯。”顿了顿。续道:“借到结魄灯呢。你还准备要做什么?”

看来该说的不该说的折颜全与他说了。我撑着额头叹了一声。道:“去瀛洲取神芝草。渡他七万年修为。让他快些醒来。”

他蓦地回头。那一双漆黑的眼被苍白的脸色衬得越发漆黑。望着我半晌。一字一字道:“你疯了。”

因每个仙的气泽都不同。神仙们互渡修为时。若渡得太多。便极易扰乱各自的气泽。凌乱修为。最后堕入魔道。而神芝草正是净化仙泽的灵草。此番我要渡墨渊七万年的修为。为免弄巧成拙。便须得一味神芝草来保驾护航。将我这七万年的修为同神芝草一起炼成颗丹药。服给叠雍食了。估摸不出三月。墨渊便能醒来。

因神芝草有这样的功用。当年父神担忧一些小神仙修行不走正途。将四海八荒的神芝草尽数毁了。只留东海瀛洲种了些。便是这些草。也着了浑沌、梼杌、穷其、饕餮四大凶兽看着。父神身归混沌后。四大凶兽承了父神一半的神力。十分凶猛。尤记得当年炎华洞中阿娘要渡我修为时。阿爹去瀛洲为我取神芝草回来后那一身累累的伤痕。似阿爹那般天上地下难得几个神仙可与他匹敌的修为。也被守神芝草的凶兽们缠得受了不轻不重的伤。我这一番去。他评得不错。倒像是疯子行径。估摸许得捞个重伤来养一养。

他与我本就只隔着三两步。自他放开我后。我靠着那硕大的柱子也没换地方。他不过一抬手便将我困在柱子间。一双眼全无什么亮色。咬牙道:“为了那个人。你连命也不要了么?”明明我才是被困住的那个。他脸上的神情。却像是我们两个调了个角儿。

他这话说得稀奇。若我实在打不过那四头凶兽。掉头遁了就是。全用不着拿命去换的。左右取不回那神芝草。我便再守着师父七八千年罢了。

但瞧着他那苍白而又肃穆的一张脸。我却突然想起件十分紧要之事。照我平素修行的速度来看。这么又是重伤又是少七万年修为的。少不得须耗个两三万年才缓得过来。这两三万年里。便自然没那个能耐去受八十一道荒火九道天雷的大业继位天后。从未听说过哪一任天帝继位时未立天后的。若再让这婚约将我同他绑做一团。也终是不妥。

我咳了声。仰头望着他道:“我们这一纸婚约。还是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