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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在光与暗之间 第11章抉择

“杀了他!”

尽管全身冰凉,格尔勒仍暴喝一声,指挥着仲裁官们攻向老人,并且操起地上盘着的一根粗重钢链。钢链粗得普通人根本握不过来,两端遍布倒刺,至少有数百公斤重。

所有仲裁官都经受严酷训练,听到命令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向老人扑了过去,根本不去考虑双方之间可能存在的巨大战力差距。就在反应最迅捷的仲裁官刚刚迈出一步的时候,老人恰好在这个时候,又抖了一下方巾,抖出几颗几乎看不见的尘埃。

啪啪!方巾震动的响声比苍蝇的飞舞大不了多少,但对于拥有强悍战斗能力的仲裁官来说,将这点声音从杂音中分辨出来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老人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再微小的动作都有可能绷断他们的神经,又怎会听不到这些声音?

所有仲裁官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凝滞,然而起步时的惯性冲力仍带着他们的身体向前运动,扑通声中,一个个仲裁官栽倒在地上,倒下后就再也动弹不得。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浮上一片异样的红色,红得让人毛骨悚然。

格尔勒同样听到了方巾震动的声音,也就切身感受到了震音中蕴含的无穷杀机!瞬间异样的麻痹感就充斥了格尔勒全身,如同锁链缠身。这激起了格尔勒骨子里的凶性,他猛然一声暴吼,全身发力,竟然强行震开了无形的锁链束缚!

挣脱束缚的代价同样沉重,格尔勒身体表面瞬间出现百余道细小裂口,每道裂口都在向外喷吐着细细血雾!

几乎从内到外,无以计数的疼痛传递而来,格尔勒却完全不去理会,他手中粗大钢链猛然飞旋起来,发出呜咽的呼啸!格尔勒迈开大步,向老人奔去,以他又粗又长的两条大腿的步伐,只要三步就可以冲到老人身边,然后用那根钢链数千公斤的冲击力,将老人看上去清瘦脆弱的身体砸成肉酱!就象他在过去做过无数回的事情一样。

老人仍在微笑着,望向格尔勒的目光中有一分惊讶,二分赞许,七分倒是嘲讽。

嗡的一声轻响,飞旋中的钢链忽然笔直竖了起来,就此立在格尔勒的前方!通的一声闷响,格尔勒粗壮的身躯以近于全速的速度一头撞在了自己手中的钢链上!

钢链一端是在格尔勒手中,另一端笔直竖着。听起来这幅场景就象是格尔勒抓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提起来一样荒谬,但是实际上这半根无所凭依的钢链却象一座无可撼动的山峦,居然将格尔勒生生弹了回去,自己却纹丝不动!

格尔勒眼中,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着,无数莫名其妙的声音同时在耳中响起,意识里各种奇怪的画面此起彼伏。强悍的身体和坚硬的头骨虽然让他没有晕过去,但猛烈的撞击却也使他彻底进入了混乱状态,跌跌撞撞地向教堂门口退去。

一道杀气,或者准确点说,由杀气汇成的风暴突然笼罩了破败的教堂!冰寒入骨的杀气让格尔勒打了个寒战,也藉此恢复了一点理智。

两扇早已不堪岁月侵蚀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然后满身血污和伤痕的苏走进教堂,恰好拦在了格尔勒的前方。

双方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随后格尔勒明显感觉到对面这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家伙将所有的杀机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对方浓郁的杀机和孱弱的力量激起了格尔勒骨子里的凶性,尽管仍是头晕脑涨,而且身体麻木未消,钢链也早已脱手,格尔勒仍是如野兽般吼叫着,一把向苏的脖颈抓去!

苏同时咆哮着,低沉和原始的吼叫根本不象平日的风格。他迎着格尔勒冲去,举起一枝一米出头的短矛,一手握在矛尾,一手擎着矛锋末段,狠狠将短矛埋入格尔勒胸膛!刺矛入肉时,竟然发出如沉闷鼓声般的声音!

而同时,格尔勒的大手也已握住苏的脖子!

格尔勒浮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双臂和胸口肌肉隆起,准备一举捏断这只瘦弱猴子的脖子。虽然格尔勒胸口被短矛刺中,但只是重伤而已。格尔勒的脑袋仍疼得象要裂开,几乎无法清晰地思考,血不断从头顶的裂口涌出,再顺着光头流下来,甚至有一滴溅进了他的眼睛里。如果还能清晰思考,格尔勒绝对不会采用这种以伤换伤的战法,他可不是只凭身体和力量蛮干的傻瓜,格斗技巧上的水准并不低。

就在双手将要握实的瞬间,格尔勒突然觉得胸口承受的压力竟是大得不可思议!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骤然从胸口扩散至格尔勒的后背,而他的双臂也如切断了电源的电机,全部的力量都消失一空。

格尔勒的后背突然鼓起一大块,然后猛然破裂、喷发,喷出如瀑布泉水般的血雾,短矛从伤口飞射而出,如流星般划过,狠狠钉在另一面的墙壁上,竟然发出金属交击的声音!

老人身体微向后倾,短矛几乎是擦着他鼻尖掠过,混合了铁锈和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激荡的劲风甚至弄乱了他的几根银发。

格尔勒踉跄后退,低着头,不能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直径超过40厘米的巨大伤口。伤口直通后背,后背上的开口甚至比前胸的更大!他用力提起虚软乏力的双臂,想要捂一下伤口,可是他的双手再大,在如此巨大的创口前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格尔勒通通地退了两步,吸入的空气却都化成从创口中喷出的血雾,他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苏摇摇晃晃地站着,微张的左眼瞳孔已经因为充血而变成红色,看到一切都象是浸在红色的水波中。他脖子上出现了鲜明的手印,并且还在变红。吸入的空气到了喉咙就不再向下,脖颈已经完全僵硬,只要稍稍动一下颈骨就会传来针刺般的痛。苏知道自己的颈骨已经遍布裂纹,稍微受力就可能断成几截,但现在在他的意识中,根本就没对这处的伤势有所关注。

尽管已经看不清什么,可在苏的视野中仍有几个还没倒下的身影,毫无疑问,这些家伙肯定和萨顿是一伙的!

“妈的!怎么还有……这么多……活的!……”

苏的喉咙中滚动着野兽的低吼,已完全充血的左眼射出慑人的暗红光芒,挪动已经象山一样沉重的身躯,向着老人挪去!

然而事与愿违,仅仅迈出一步,苏就全身发软,一头栽倒。在那散乱的、被血污沾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碎发下,血正象蚯蚓般蜿蜒爬出。

小教堂一时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才长出一口气,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寂静。他四下看了看,微笑着说了句:“没错,活的人的确多了些!”

当老人吐出最后一个音节时,似乎是与他这句话相应和,地上匍伏不动的仲裁官大多抽搐了一下,然后从口鼻中渗出一缕鲜血。四名仍坐在血池边的咒师则满脸骇然,看着血池翻涌,四道细细的血线竟然变得比他们的胳膊还要粗,正凶厉涌来!仅仅是刹那之间,海量的鲜血就灌入咒师的腹内,将他们的肚腹几乎撑圆!

血池中的鲜血迅速消落,转瞬见底,露出了本来浸没在池底的铸钢龙棺。四名咒师一个接一个仰天倒下,几乎要凸出来的双眼全是恐惧与痛苦,透过散开的瞳孔,甚至可以看到正在迅速弥散的血色!他们的身体几乎肿胀成了圆球,皮肤都被撑到了极致,可以透过它看到下面的肌体血管,却奇迹般的没有一处破裂。

而束缚住佩佩罗斯的镣铐锁链上面结起一层薄薄的霜气,随后散去。但被它覆盖过的合金钢锁具却迅速染上一层灰白色,然后就象木炭燃尽后的余灰,崩解散落。佩佩罗斯摔在了地上,长时间的折磨让她连爬起来都显得十分艰难。佩佩罗斯咬牙撑起身体,单膝跪下,说:“佩佩罗斯见过大人!”

“你还算没有让我太失望。”

老人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到苏的身边,看了看那沾染了一块焦痕的方巾,然后蹲下,从苏的鬓角边拭下一块血迹,然后小心翼翼地折起方巾,放回衣内的口袋里。

“大人,他死了吗?”

佩佩罗斯问着,颤抖的声音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关切。

“基本可以确定。”

老人站了起来,理了理根本一点皱纹都没有的礼服,然后走到已经干涸的血池边,挥手一招,沉重之极的铸钢龙棺就从池底缓缓浮起,落在了老人的右手上。托着如此沉重的巨棺,老人却象只是托了片薄薄的瓷碟。

“把这个小家伙扔回龙城吧,那边或许会有办法救他。小家伙还不错,最后那一下勉强可以看看,就这样死了也可惜。办完这件事后,你再回来吧。”

说完,老人即托着巨大的钢棺,走出教堂的大门,旋即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绿色的海洋里,听着嘈杂的声音,看着一个个模糊的影子来来回回。无数面孔在眼前浮现,可是没有一张能够在记忆中停留。他们不停在说着什么,而且还会向他询问些问题,所用的语言明明是他听得懂的,可是不知为何,就是不明白这些究竟在说些什么。

在绿色的海洋里,时间、空间和感觉交织在一起,化成无数毫无逻辑的碎片,纷至沓来。

这是一个让人窒息的世界。

在无可忍受的瞬间,他就象一条被搁在岸上的鱼,拼死跃动了最后一下。在上冲的尽头,他终于冲破了海平面,探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里。这个世界要真实得多,而且一从水面浮出,他就看到了一张脸。不同于绿海中的世界,这张脸他是记得,而且印象深刻。只是一时之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是谁。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又沉入了绿海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冰寒感觉又让他从沉睡中醒来!这是对危险的直觉,并且伴随着刻印在意识深处的恐惧,似乎某个天敌已经将牙齿放在了他的皮肤上!

难以言说的恐惧让他一个寒战,拼尽全力的跃动,然后一举冲出了绿海的海平面!

那张精致且不带有丝毫感情的脸再次在视野中浮现,淡蓝色的眼珠正凝视着他。

“海伦?”

当迟钝的思绪终于从记忆中找出这个名字时,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是苏。

苏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是以往甚至可以对某些细胞单独下命令的身体,这时却已完全不听指挥。少数地方还能够传来酸涩和肿胀,大部分部位根本就没有知觉。

“能记得我说明你的大脑没有受到不可修复的损伤,还算不错。别乱动!”

海伦制止了苏想要坐起来的尝试,然后把他的头扶起一点,让他可以看清些自己目前的处境。

数以百计的数据线从上方的平台垂下,连接在苏的身上,还有同样数量的细小导管插入身体各处的血管中,将成分各异的药液缓缓注入。乍一看去,苏几乎变成了一个由数据线和导管缠成的怪物。

无需对身体的感应,看到这一幕时,苏就对自己的伤势有所了解。然而从迟钝的记忆中又浮起一件事,让苏面色大变:“海伦,难道又在用上次的那种药?”

“当然没有。”

海伦的回答让苏稍稍安心,并对自己的伤势也乐观了些。上次的重伤,那些修复药剂让帕瑟芬妮欠下天量债务,并且几乎铤而走险。

海伦把苏的头轻轻放下,冷冷地说:“先别高兴得太早。这次没用那种药,是因为芬妮根本就买不起了。而以她目前的财务状况,也没有人会借钱给她,除非她以自己的身体作抵押。”

苏的瞳孔骤然收缩,双臂的骨骼居然发出一阵轻微而密集的噼啪震音。不过敏锐的感觉告诉苏,海伦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已经不象最开始时的冰寒和阴冷。苏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现在他为帕瑟芬妮做不了什么,最重要的是先把伤养好。但是身体各处传来的感觉却在他的心头投下一片阴影,苏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全康复。

海伦盯着旁边的屏幕,说:“你的伤很麻烦,只比上次轻了一点点。如果想要完全恢复的话,那么这段时间你就要完完全全听我的话,不管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能够有一点折扣和违抗!如果你做不到,那最好现在就说出来,我会立刻停止对你的治疗。你应该知道,不论在哪,都不会需要有残疾的废物!”

苏苦笑了一下,说:“这个我当然明白,怎么,你好象很不信任我的样子?”

海伦的声音很平淡,但却有着拒人千里的冷淡,听不出愤怒,也没有其它的情绪:“我没办法信任你,就象你不信任我和芬妮一样。”

在梅迪尔丽这件事情上,苏的确无法解释,他本来只是想去审判镇看看,在发觉异样后毅然开始了这场毫无生还希望的拼杀。

就这件事本身来说,他的确是对不起帕瑟芬妮,特别是在和她有了进一层的关系之后。虽然说,这个亲密关系的发生过程并不是完全按照苏的意愿来进行的。

沉默了一下,苏还是问:“梅迪尔丽怎么样了?”

从苏的视角看过去,似乎海伦脸上有些讥讽的微笑,不过从她的声音中听不出来:“有她的消息,不过要等你的伤势好到一定程度,我才会告诉你。”

面对海伦明显的冷漠,苏知道从她这里再也得不到什么,只有安静地修复伤势。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甚至连怎么出现在海伦的实验室都不清楚,但现在还不是急的时候。他仍是极度的虚弱,说了这么多话后,意识忽然一阵模糊,就此沉睡过去。

接下来整整一周的治疗过程,苏才对自己的伤势有了些清醒的认识。海伦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围绕在他的周围,每天光是大大小小的手术就要耗去十几个小时,只要苏睁开眼睛,就会看到海伦在全力以赴地修复他的身体。手术有大有小,最大的手术是修复腹腔的器官,这个手术整整进行了五天。而在大手术的间隙,海伦还做了几乎无法估算的小手术。仅仅几天下来,海伦就失去了原本的光泽,浓重的黑眼圈已经不算什么,遍布血丝的眼睛和毫无血色的双唇才真正提示了她的疲劳。在感知能力逐渐恢复的过程中,苏还从海伦身上发觉了一丝兴奋剂的味道。看来她的体力早已支持不住,需要依靠注射药物才能维持高强度的治疗。

苏没有办法表示感谢,整个胸腔腹腔都被打开的他,根本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逐渐恢复的感知能力将海伦在他体内切割缝补的过程忠实地反馈出来,除了只有轻微的痛感外,其它的感觉一应俱全,让苏感觉非常的怪异,又有些毛骨悚然。

8天之后,浩瀚的手术治疗终于结束,在完成最后一个创口的包扎后,虽然有兴奋剂和营养剂的支撑,但海伦仍出现了短暂的昏迷。在实验室中飘浮的微型治疗机械浮飞过来,为她紧急注射了急救针剂,才让她慢慢醒来。

接下来的一整天,苏都只能安静躺着,周身都被喷涂的保护膜所覆盖。第9天时,他才有了下地行走的能力,然后就遇到了一个很意外的人,佩佩罗斯。

“梅迪尔丽怎么样了?”

在整个地下医院仅有的一处小花园中坐下后,苏第一句就问起梅迪尔丽的情况。

与满身防护膜的苏相比,佩佩罗斯看上去早已恢复,露在外面的肌肤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她穿着随意的休闲装束,杀气也消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就象是个略显忧郁的年轻女孩,根本和审判所里杀人无错的持刀者联系不到一起去。

“阁下已经……长眠。”

佩佩罗斯仔细选择着词句,因此说得很慢:“我在这里,是为了传达尊贵的拉娜克希斯陛下的旨意。女皇的意思是,等你恢复了全部实力后,会安排你见梅迪尔丽阁下一面。”

苏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问:“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佩佩罗斯却站了起来,说:“等你见到女皇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答案。但是现在,我没办法告诉你任何东西。等你恢复了力量就告诉我,我会带你去见女皇,海伦那里有我的联系方式。”

在离开之前,佩佩罗斯忽然回头,轻声而又迅速地说了一句:“去见女皇的时候,你的能力越强越好!”

苏只是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指纤长而苍白,就象没有听到她最后的那句话一样。

哗!

冰冷而又有力的水流冲打在洁白细腻的肌肤上,激起一片片珍珠般的珠链。仅仅在冰点以上的冷水让肌肤变得更加紧致,也让已十分迟钝的意识重新变得敏锐。

海伦在浴室的墙壁上一按,从四面八方喷来的冰寒水流停了下来。走出浴室的时候,过度的寒冷已经让海伦的嘴唇透出些灰紫色。浴室外还镶着一面落地镜,帕瑟芬妮每次出浴,都会在这里站上很久,而海伦则是直接从镜前走过,看都不看一眼。

海伦的衣服式样简单,全无花饰,就连内衣都是最简单古老的式样。但是在穿上内衣时,海伦怔了一下,看了看明显有些过大的内衣,然后随手扔到一边,重新取出一套备用内衣换上。她的身材有些瘦削,左上臂和两边大腿内侧有几个猩红的针孔,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醒目。海伦从托架上取下针管,刺进右大腿内侧,将兼含营养与兴奋功用的药液注射进体内。针剂还未推完,强劲的药力就给海伦的脸上增添了一抹血色。等衣服穿好时,海伦看上去已经完全正常了。

穿过长而幽深的走廊,向下两层楼,再经过一道安全屏障,海伦走进了一间堆满了各式仪器的实验室。实验室中央悬浮着一枝弯曲的粗陋短矛,全息影像则模拟出了两个正在搏斗的人,可以看出一个是苏,另一个强壮得多的是格尔勒。影像中,苏手持短矛,正以极慢的动作刺进格尔勒胸口,直至通透前后的伤口出现。

周围飘浮着足足八面光屏,数据象疯了一样在刷新。

海伦站在短矛前,皱着眉,仔细地审视着这枝已经看了无数次的短矛。其实它非常粗陋,矛杆其实是三根金属栅栏杆拼成,一端嵌绑着一把军用短刃,权做矛锋。短矛除了结实外,根本谈不上做工和美感。而且它因为受力过大,从矛锋到矛杆都已扭曲,并且两端各有一个明显的手印。

海伦的双眉越收越紧,默默估算着作出这些需要达到的出力力量,但她已经建立了十几个模型,每次得到的结果仍远远超过了苏可能达到的力量上限。特别是以锐器造成如此巨大的创口,其实还牵涉到了力量的一些高阶应用,但那都是力量强化到七阶以上才有可能出现的能力,显然,苏还远远没有达到这个地步。

仅仅站了半个小时,海伦脸色就重新变得苍白。不出意料,又一个构建的模型被推翻。她并未感觉到如何沮丧,任何涉及到人体的研究都非常困难,而苏身体中的不解之迷比普通人多得多。

重新构建了一个模型后,海伦将海量的计算工作扔给了智脑,回到中央实验室,接通了帕瑟芬妮的频道。

在光屏上,依旧是战火纷飞,不同的是群峰为白雪覆盖,可以看出此刻的战场已经非常深入北地。帕瑟芬妮依旧妩媚,但眉梢眼角全是掩不住的疲倦,看来这场战斗的强度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帕瑟芬妮笑了笑,说:“亲爱的,有什么好消息吗?有就快点说,没了我,那些扈从们可支持不了多久!”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的是苏的治疗已经成功,至少目前看,可以完全康复……”

不等海伦说完,帕瑟芬妮就叫了起来:“不会影响战斗力?太好了,亲爱的,你真伟大!”

海伦冷冷地打断了帕瑟芬妮的兴奋,说:“你还是先听听坏消息再说吧!苏已经知道了梅迪尔丽战死的消息,并且蜘蛛女皇派人过来,让苏在复原后去见梅迪尔丽最后一次。”

帕瑟芬妮的表情先是凝固、随后转为震惊,失声叫道:“你刚才说什么?梅迪尔丽战死?她是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上?海伦!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

即使是透过光屏,海伦仍是被帕瑟芬妮的叫声刺痛了耳膜,她略微皱了皱眉,依旧以平淡冰冷的声音说:“听说梅迪尔丽在某个夜里突袭了暮光古堡,杀死了自暮光决断彼格勒以下的所有人,自己也于那一役战死。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而且消息来源也不可靠,我本来以为你应该知道的。”

以帕瑟芬妮身为龙骑将军的身份,情报渠道当然比没有任何正式职务的海伦宽广得多。帕瑟芬妮怔怔地看着屏幕,视线的焦点却不知道落在了哪里,两行泪水悄然从眼角滑落,她却好象浑然不知,只是呢喃着说:“我不知道,我很久没查过关于她的消息了……我真的不知道……”

海伦扶了扶眼镜,看似有些担心,轻声叫着:“芬妮,芬妮?”

帕瑟芬妮猛然从恍惚中醒来,察觉了自己的异样,勉强微笑,说:“好了,亲爱的,我得去打仗了。打完这一仗我就回龙城!没有其它事情的话,先这样吧!”

“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别忘了吃我给你的药!”

海伦叮嘱着。

“知道。”

帕瑟芬妮匆匆应了一声,就关断了通讯。

海伦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屏幕,过了半天,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充足而强力的药物,海伦高妙绝伦的手术水平,再搭配上强悍的身体恢复能力,使得苏沉重的伤势在七天后就基本痊愈。虽然还未达到100%的战斗力,但不愿再等待的苏仍是跟随佩佩罗斯,前往拉娜克希斯的领地。

三辆越野车组成的车队在清晨就离开了龙城,沿着海岸线向南方疾驰,直到黄昏时分,车队终于停在海边的一座码头前。

站在长长的栈桥上,强劲猛烈的海风扑面而来,吹乱了苏细碎的淡金发丝。脚下是奔腾咆哮着的大海时时会掀起数米高的大浪,重重拍击在防浪堤上,飞溅的浪花有时可以腾空越过数十米,溅湿了苏的面颊。海水苦涩、猩咸、还有些针刺般的灼烧感觉,这是强烈辐射的标志。

在这个时代,深邃的大海早已成为无比凶险的代名词,光是比陆地强烈数倍的辐射就足以让普通人望而却步。而且浅海中已经探察到数十种庞大且凶猛异常的变异兽,至于那些体型虽小、却更加致命的变异鱼类更是数不胜数。而遥远的深海,几乎仍是现在人类的禁区。或许曾经有人去探索过无尽的深海,但是相关纪录却不是苏的权限所能调阅。

不必真正的深入大海,仅仅是站在海边,苏已为苍茫波涛中深藏的沛然威压所震憾。

码头上系着一艘十几米长的小型快艇,虽然有一小圈防浪堤保护着,但是堤外狂涌而来的巨浪余波仍使快艇不断做着十多米落差的上下起落,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挣断缆绳,被海浪卷入深海,又似乎随时会被一排浪花撕裂成一堆金属。然而快艇的颠簸之势虽然惊险万分,却始终没有倾覆。

快艇已经发动,上面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超过两米的身高、虬结的肌肉和光亮的秃头都让苏不由自主地想起格尔勒。不过他们深棕色的皮肤,以及腰间手臂上缠绕着的锈迹斑斑的钢链却又与格尔勒不同。苏注意到,钢链有一段是从两个巨人腿骨中穿过,再锁死在快艇的船舷上。看起来这两个巨人应该是始终被锁在快艇上,听凭海风巨浪的侵蚀。

佩佩罗斯一跃而起,率先跳入快艇,然后向苏招了招手。苏没有犹豫,跟着跃进快艇,然而快艇一个剧烈晃动,险些让没坐过几次船,更从未出过海的苏摔倒!

两名巨汉熟练地解开缆绳,把引擎的功率推到最大,驱使着快艇在狂风大浪间,向茫茫深海驶去。

出海的时候,夜幕已完全降临。快艇前方那盏大功率的探照灯在黑暗的大海上显得如此昏暗。快艇在浪涛间穿行,时而被掀过浪峰,时而又摔落波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沉没。刚刚出海不久,一记从快艇上方横扫而过的大浪就把快艇上的人全部打湿,海风猎猎吹来,即使以苏的体质也感觉到冰寒刺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虽然是在黑暗之中,超距触感仍告诉苏,佩佩罗斯富有弹性的身体正在轻微而迅速地颤抖着,以此产生热量对抗辐射和寒冷。只有两个巨人若无其事,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寒冷。

风急浪大,强劲的引擎仍推动着快艇在波浪间飞速穿行。大约20分钟后,前方的黑暗中逐渐浮现出微弱的光亮,转眼间已变成辉煌璀璨的灯火!一座险峻的岛屿轮廓逐渐从黑暗中浮现,其上最抢眼的是一座雄奇宏伟的城堡,无数灯光从城堡上下大大小小的窗口透射出来,隐约可窥见建筑群落的富丽堂皇、华美壮观。

快艇在码头上停靠,虽然在海上苏对于地形的估算有些误差,但仍可能判断出这是一座大约十几平方公里的岛屿,距离海岸约30公里。两条数公里长的防浪堤将码头护翼其内,防浪堤上根本就没有灯塔,只是每隔百米左右就竖着一个低矮的灯杆,散放出暗淡的红色光芒。微弱的灯光甚至难以照亮超过三米的范围,起不到任何照明的作用。视力再好的普通人在此时也仅能看到几点如莹火般的红芒,除非拥有多项视觉强化的能力,否则根本无法在夜里出航。

港湾内海面出奇的平静,与海面上的狂风巨浪形成鲜明对比,苏隐约感觉到有种无形的力场在压制着波浪。

巨汉熟练地将快艇泊好,佩佩罗斯带着苏上了栈桥,穿过码头区,走上一条曲折的山路,直通位于岛屿最高处的古堡。码头区另有一条宽阔的大路,不过要绕很多远路,是供运输大型货物的车辆行驶的专用道路。

一路上都看不到半个人影,这个血腥议会的重地之一似乎完全不设防,与想象中的戒备森严完全不同。但是在苏敏锐的感觉中,虽然辨别不出人类活动的痕迹,却本能地觉得有无数危险潜伏在侧。

山道以黑色的石材铺成,打磨得非常光滑,在阴寒潮湿的天气下结出一层薄薄的霜冻,滑得几乎无法站立。黑石不知是什么材料,在黑夜中居然散发着极淡的莹光,而强烈的辐射也与核废料相去无几。但是在苏的感觉中,这些黑石的辐射和核废料辐射又有些不一样,对身体细胞组织的直接破坏性要小得多,然而基因却会变得更加不稳定。

山道两边竖着一米高的低路灯,同样散发着起不了多少照明作用的微弱红光。

从路边的黑暗猛然窜出一个影子,迅捷且无声,并且散发着冰寒的杀机!苏即刻蹲下,左手轻点路面,淡金碎发悉数飘飞起来,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别担心,它只是来领路的。”

佩佩罗斯说。

黑影停在苏和佩佩罗斯面前,外形看起来有几分人类的样子,但是四肢着地,并且关节是反转的,就象是一只人型昆虫。过大的双眼,满嘴牙齿细小尖利,颀长的四肢和瘦小的身躯都让苏想起马利姆,那是个显然过度变异的可怜家伙。但眼前这个类人生物在身体表面各个关节处覆盖了许多硬质外骨骼,黑红相间、类似于昆虫甲壳,关键部位还竖着几根锋利如刀锋的突出物。仅仅是这两样,它的战斗力显然就比马利姆强一些。

它嘶嘶地叫了两声,就沿着山道向古堡跳跃行进。在沿路而上的时候,两边黑暗中不断出现蠢蠢欲动的黑影,都被它以示威性的低吼给逼了回去。

大约10分钟后,苏终于站到了城堡之前!

城堡通体以深黑色石材砌成,超过30米高的城堡外墙让所有站在它面前的人都变成了渺小的蚂蚁。城堡外墙上遍布着巨大的、无规律的深红色条纹,即使在黑暗中也在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十米高的大门雄伟、恢宏,中央是一只巨大蜘蛛图案,腹部同样是醒目的黑红相间条纹,头上的八只复眼隐约有光华流转。

站在城堡的大门前,苏觉得本该是装饰的蜘蛛图案似乎有了灵性,而那些眼睛正以一种他不理解的方式在审视着他!类似的感觉,在刚刚进入暗黑龙骑总部时,也曾经在大厅中悬挂着的巨大暗黑龙头上感受过。

没等苏以感知能力探察一下奇妙而狰狞的蜘蛛浮雕,城堡大门就缓缓打开,然后灿烂光华在轰鸣的风琴声伴随下,如垂瀑般涌出,彻底将苏淹没!

城堡的主厅宽广而高远,36根深黑色的巨大圆型石柱分列两排,从苏的面前一直延伸到城堡深处,支撑起了这个高度超过20米的宏伟空间。地面同样是以深黑色为基调,一条宽大的猩红地毯直穿大厅,延伸至大厅尽头。在地毯的另一端,同样的黑石材质砌成了五米高、三十米方圆的祭坛,祭坛中间空荡荡的,看不出是祭祀什么的。祭坛同样以血色条纹来装饰,远远看上去就象是流动的血河!这本该是单纯的装饰,但是在苏的感知中却好像嗅到浓冽的血腥气,这让他总会不由自主地产生错觉,似乎这座巨大的祭坛正在不停地向外喷涌着鲜血!

而在大厅上方,飘浮着十余颗炽热的火球,散发出的耀眼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厅。它们缓缓地循着不规则的轨迹移动着,投下的变幻光影似乎让黑红两色的大厅都活了过来。

随着一阵沉闷雷鸣,城堡的大门在苏身后缓缓合拢,将寒冷潮湿的外部世界和炽烈奇幻的城堡大厅完全隔绝开来。

苏忽然回头,发现佩佩罗斯并未跟着他走进城堡,这一刻,这个巨大得已有些不真实的大厅中,就只剩下他一人!

然而,苏隐约感觉到,有很多存在正在以非常隐晦的方式在窥探着他。

就在苏觉得有些窒息的时候,吱呀一声,大厅侧面打开了一扇红铜小门,门后走出一名满头白发的老人,从那谦恭得恰到好处的仪态以及一丝不苟的着装上看,象是这座城堡的总管。

“苏先生,请跟我来。”

不知为何,苏总觉得老人的目光中有些意味深长的东西。不过他还是跟着老人走进侧门,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再顺着样式古老的双回旋楼梯登上两层楼,眼前豁然开朗。

在苏面前又是一条走廊,5米宽、20米长,尽头悬挂着一幅巨幅油画。

画上的贵妇人侧身立在深红色饰以金纹的帐幔前,帐幔后露出装饰华丽的椅子一角,刚好可以看到椅子上放置着一顶悬滴式冠冕。贵妇人身着露肩的中世纪宫廷盛装,主色调是黑金两色,仔细看去,纹饰是各种各样姿态的金丝蔷薇。头发高高挽起,压着花环式的钻石发冠,愈发突显出如天鹅般优雅高贵的颈项,以及一直延伸到胸脯的大片白皙肌肤。

她的外貌十分年轻,面容极具古典美,神态端庄高雅,一双浅灰色带着贵族式冷漠的眸子仿佛有生命般静静注视着走廊上走来的人。

在她庄严而华贵的容貌中,还有着些隐约的稚气,这让人几乎无法猜测她的真实年纪。画上的女人比苏记忆中的样貌要更年轻一些,看起刚刚二十出头的样子。

苏是记得她的,事实上,即使没有永久记忆区的存在,苏仍不会忘记她的样子,更不会忘记当年在小镇上发生的一切,就象老人一出现,苏就立刻认出了他一样。整整七年过去了,现在已经接近了第八个年头,画像上她的容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好象还要年轻了一些。

他还记得那一天,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在极近的距离审视着他,在眼瞳深处,除了明显的戏谑外,还有些惊讶和玩味。在那天之前,除了小小的梅迪尔丽外,还没有任何人能够与苏如此接近。

她的目光不光穿透了苏的身体,甚至还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在搜索着苏的意识。而在审视的同时,无限的恐怖伴随着目光注入到苏的心灵深处。这倒不是她有意为之,而是她如山一般无法测试的实力让苏本能产生的畏惧。

“我的全名是安吉莉娜·芬·拉娜克希斯,记住我的名字,希望你来找我的时候,可以给我一个惊喜……”

苏还依稀记得她轻柔但铿锵有力的声音。

“安吉莉娜……”

苏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安吉莉娜,老人和梅迪尔丽,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天。

“在血腥议会的领地内,可没有几个人敢直呼女皇的名字。当然,你可以是个例外。”

老人的声音平淡而温和,然而却让苏悚然一惊。

就苏目前所知,如果说还有什么是比暗黑龙骑或者是审判所更加强大的势力,那毫无疑问就是血腥议会的议长贝布拉兹,以及长住在深红城堡中的蜘蛛女皇拉娜克希斯。作为两座山一般遥不可及的黑暗巨头,苏听过了他们的名字后,就放到了一边去。血腥议会和现在的苏相距太过遥远了,苏没有野心,目标也很简单,并不想和这些大人物发生什么关系,所以也没有将带走小女孩儿的安吉莉娜和蜘蛛女皇联系在一起。

“蜘蛛女皇……”

再看向高挂着的画像时,苏的目光中又有了些不同。

老人仰头看着画像,微笑着说:“这幅画整整画了三年,直到上个月才算完成。”

在画像的左手边,是两扇紧闭的大门,深红色的大门上镶嵌着暗金色的蜘蛛图案。有所不同的是,蜘蛛的下方,还有一把横置的巨剑,看式样正是杀狱。

老人在门边轻轻一按,暗红色的扫描光线构成了一个虚拟的键盘,扫描出老人的基因信息后,大门缓缓向两边滑开。大门打开时,苏才发现看似木质的门竟然有一米厚,是由某种合金铸成。仅从扫描手段和大门滑退的静音程度来看,这座看起来古老的城堡其实有着极高的科技水准。

门后是一个极为宽广的大厅,长达五十米的大厅尽头摆放着一樽铸钢龙棺。一束光芒从20米高的穹顶射下,笼罩在钢棺上。在光影的作用下,钢棺侧端雕铸的龙头似乎都有了生机,显得狰狞而蛮横。

老人站在门口,却没走进大厅,只是向苏作了个请进的手势,说:“这里就是梅迪尔丽小姐的居所。在前赴审判镇之前,小姐一直在这里起居和修炼。现在小姐就在里面,您可以去见她一面,时间是三分钟。我就在这里等您。”

只有三分钟的时间,苏不再和老人客套,大步走进穹厅,向摆放在穹厅尽头的龙棺走去。他有种直觉,梅迪尔丽就在那座钢棺中。

虽然心中已有预感,也从佩佩罗斯的口中证实了梅迪尔丽已经长眠的消息,可是当真的看到摆在面前钢棺时,苏的心脏仍然在剧烈地收缩着,几乎抽去了他全部的力量。

只有三分钟。

苏仍然走到了钢棺前,这时钢棺旁的地面上射出数道光芒,构成了一面虚拟的屏幕,中央是一个手掌的印记。想起了老人在大门前的身份验证模式,苏尝试着伸出了手,按在了屏幕上。

暗红色的屏幕在一秒钟后转成绿色,钢棺的棺盖在磁力场的托扶下缓缓浮起,上升到三米空度停下,就此悬停在那里。

苏强行抑制着心情,走到钢棺旁边,向里面望去。

钢棺里盛满了鲜血!

这些血液有些屏蔽感知的功能,不论是透测还是超距触感都无法延伸到血液内,甚至精神感应也是一片空白。

鲜血血面上起了一个个细小旋涡,血液正在从暗藏的孔洞流泄,血面在快速地下降。但是只有三分钟的苏,还是觉得鲜血流泄太慢太慢。

一分钟后,钢棺中的鲜血已经流去近半,一具雪白的胴体逐渐从血中浮出。

虽然时光过去了七年,她的容貌已经改变许多,然而苏仍然一眼就认出来躺在半棺血水中宛如沉睡的少女,就是曾经相伴了整整八年的小女孩,梅迪尔丽。

鲜血仍在下降着,梅迪尔丽的身体渐渐显露全貌。和帕瑟芬妮一样的肌肤若雪,但与帕瑟芬妮似乎不小心就会弄破的柔嫩不同,梅迪尔丽的身体隐隐流动着一种柔和光泽,那是无尽力量的标志。这具极具美感的胴体,实际上完全可以称之为人型兵器!

原来,当年的小小女孩,已经长大。

苏怔怔地看着棺中的梅迪尔丽,实在说不清此刻心中的滋味。

梅迪尔丽似乎睡着了,柔软的苍灰色发丝铺洒在浅浅的血液上,散发出凄楚的艳丽。就和小时候一样,所有的鲜血都不会在她身体或者是头发上留下哪怕是一点点的痕迹。

苏宁可她是在睡着的!

可是,任凭他怎样努力,也无法从梅迪尔丽的身上探查到哪怕是最微弱的生命迹象。的确,她的身体看起来完好无损,然而即使是最深沉的长眠,也不会全无生命的痕迹。现在的梅迪尔丽,更象是一尊精致完美的雕像。

从看到梅迪尔丽的第一眼起,其实苏就已明白,躺在血棺中的她,早已是一具尸体。

尸体……

苏的脸色迅速灰白,额头上汗水滚滚而下,他调用了全部的探测力量,疯狂扫描着梅迪尔丽的身体。过度使用的能力,仅仅十几秒的时间就消耗了他大半的体力,苏的眼前忽然一暗,不可抵抗的眩晕感觉源源袭来,所有的能力都因力竭而消退。无论苏如何努力,都只是更加证实了她已经长眠的事实。

丁当!

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响起,铃音中潜藏着某种振波,轻而易举的将苏已经有些狂乱的思绪拉回。开始缓缓下落的棺盖让苏知道,三分钟已经到了。

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终于知道了老人口中所说的见她一面是什么意思。他最后看了一眼梅迪尔丽,忽然看到她交叉放置在胸前的手中握着什么东西。犹豫了一下,苏将她握着的东西轻轻取了出来。

那是一张折起来的纸,边缘已有些残破,看上去已经有些年月了。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纸,不象梅迪尔丽的身体那样强悍坚韧。因为在鲜血中浸泡过久,纸张已经变成了彻底的暗红色,根本看不出上面原本写画着什么。

棺盖重新合拢。苏又站了几分钟,这才向外面走去。

大门徐徐打开,又缓缓在苏身后合拢。苏一脸平静,除了有些倦容之外,再也看不出一点异样。苏看着老人,忽然说:“可不可以请您帮一个忙?”

老人微微一笑,带着了然于胸的神情说:“是想要米修司的行踪吗?现在办这件事好象还早了些,而且您的能力似乎还不足。”

虽然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位老人深不可测的实力,但苏幽深的左眼仍分毫不让地和老人对视着:“我不会现在去找米修司的麻烦。或许几年后我的能力也不及米修司,不过,胜利的未必总是能力强的人。”

有一个问题苏没有问,那就是为何以蜘蛛女皇强大势力,找回了梅迪尔丽的尸体后,竟然不去向米修司问罪。

老人完全洞悉了苏的想法,他又笑了笑,说:“您误会了。女皇陛下是可以唤醒梅迪尔丽小姐的……”

“什么!”

一向沉静的苏全身震动,一把抓住了老人的手臂!

老人轻松挣开了苏的手,微笑着重复了一次刚刚的话:“陛下可以唤醒小姐。但是,仅限一次,并且代价巨大。陛下的意思是,如果确实需要这样做,那么她需要看到诚意、补偿和力量。”

苏强行从巨大的喜悦中冷静,沉声说:“陛下需要什么样的补偿,还请您解释一下,我尽力而为。”

老人说:“诚意我已经看到了,至于补偿和力量,其实可以合并成一件事。小姐的复甦需要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你再来深红城堡的时候,女皇希望得到一百万元,作为象征性的补偿。”

“一百万……好的,三个月后,我会带来一百万。”

苏深深地吸了口气,变得更加的平静。

“至于力量……”

老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女皇希望从你这里得到一个惊喜,但是你现在的力量连面见女皇的资格都没有。三个月后,当你再次进入深红城堡时,希望你的力量可以给女皇陛下一个真正的惊喜。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失去选择的机会。”

至于什么样的选择,老人没有说,苏也没有问。他知道,即使是问了,现在老人也不会给他答案。苏很聪明,所以他知道只能按照老人说的话去做,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