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宫出来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他们又遇到三个狼族,看装束是安平家往日巡逻的哨兵,被金鸐轻松干掉,缴获一匹马。三只变回原形的狼被大家分吃了,解决了肚中之忧。皮皮粒米未进,被严重的头痛折磨得毫无食欲。
众人燃起一团篝火,围在火边打盹。五鹿原放哨。贺兰觿将皮皮抱上马,让她趴在马上,对千蕊道:“千蕊,陪我去那边散散步。”
金鸐一直闭上的眼睛猛然睁开了,辛崃也诧异地看着他。皮皮更是惶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散步?
千蕊的脸白了,从篝火边站起来,颤声道:“姐夫……有话要单独对我说?”
贺兰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嗯。”
他牵着马带着皮皮向林中走去。千蕊不安地看了金鸐一眼,金鸐耸耸肩,表示不解。她又看了一眼辛崃,辛崃则紧皱双眉。
刚从地宫出来时,林间下过一场大雨,地面泥泞不堪。他们沿着一条巡山的小道一直走到山顶。一路上贺兰觿什么话也没说,皮皮头痛如裂,只想在篝火边安静地躺一下,不明白祭司大人既然有话要和千蕊说,为何要带上她。
夜晚的空气十分清新,偶尔远处传来一声狼嚎,让这黝烟的山野显得愈发幽静。
没过多久,他们就走到了山顶。
千蕊一直在马边尽责地扶着皮皮歪斜欲倒的身体。皮皮知道她一向讨厌自己,且从不向人隐瞒她的厌恶,不清楚她为什么这么做。
贺兰觿找到一块开阔的平地,地上堆积着几块巨岩。他停下步来,拴好马,安静地看着千蕊道:“千蕊,你觉得这里的风光……好么?”
“挺,挺好的。”千蕊的嗓音有些嘶哑,扶着皮皮的手在不停地打颤。
“带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贺兰觿淡淡地道,“当我说完这个秘密,你也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千蕊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轻轻辩解:“姐夫,皮皮是自己掉进坑里的,你总不能希望我冒着被毒蛇咬死的危险去救她吧?”
皮皮的心“咯噔”一沉。
“你错了。”贺兰觿道,“我希望。因为如果掉下去的人是你,皮皮会救你。”
她忽然笑了,眼中亮晶晶地含着泪水:“所以你叫我过来,是想替她报仇?”
“那倒不至于。”他说,“因为皮皮运气好,她还没死。”
千蕊沉默了一下,道:“那姐夫想告诉我什么秘密?”
“千花已经死了,是被我杀的。”
她身子一抖,不由得退了一步:“你说什么?你杀了我姐?”
“对。因为她要杀我。”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姐为了得到你的欢心,宁愿为你去死!”千蕊哭了,“我明白了,因为你要找皮皮,我姐不愿意,你就杀了我姐!”
贺兰觿没有更多的解释,嗓音很平静:“我的秘密说完了。轮到你说了。”
“我?我有什么秘密?”
“那天,营地的早饭是你偷的。”贺兰觿看着她,一字一字地道,“钟沂也是你杀的,是吗?”
她的脸苍白如死灰。
“你打发钟沂出去为你采蘑菇,然后去她的帐篷偷走了食物。你知道那一天会有一场大战,大家都来不及狩猎,想制造饥饿和混乱,然后利用方氏除掉皮皮。你知道钟沂若是回来,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你,于是你干脆把她也杀了。”
“我没有!我冤枉!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你用匕首杀死了钟沂,怕暴露自己的气息,将她扔进水里。然后你用溪水清洗凶器,又用它去划皮皮的脸。也许是太匆忙,也许是太紧张,你没洗干净。匕首上残留着溪水和钟沂的气味,一抹极细微的气息,但我还是闻到了。”
“姐夫——”
“开始我也不敢太确定,怕错怪了你。和修鱼家打起来,你居然让小菊去找皮皮救梨花……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了。”
千蕊忽然垂下头:“姐夫我错了。请你看在我姐死去的份上饶了我吧。”
贺兰觿正要说话,千蕊忽然身形一飞,手中已多了一把猎刀向马背上的皮皮砍去!
就在这一瞬,“啪”地一响,她的脑门中了贺兰觿一掌。
皮皮惊呆了,一只雪白的狐狸跌倒在地,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空中忽然多了一枚淡蓝色的光珠。在夜空中冉冉升起,随着夜风越飘越高,如一枚移动的星辰,越来越远。
贺兰觿在地上挖了个坑,将千蕊的尸身埋进土内,用脚将松土踩实,掩上枯枝树叶。
皮皮深深地叹道:“她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帮她姐姐。——你就不能原谅她吗?”
贺兰觿跳上马,将她的身子扶着坐起来,双手紧紧地环着她的腰,向山下走去,缓缓地道:
“她杀了钟沂、变相地杀了家麟——只有钟沂和家麟可以原谅她。你没有资格说‘原谅’二字。”
“那我总有资格说点什么吧!”
“你可以说自己缺心眼儿,这点我绝对同意。”
因为森林脑炎,皮皮觉得自己多半活不成了,而且会死得很惨。趁着清醒跟祭司大人斗斗嘴,也算是个消遣。正要反驳,忽然一阵头痛袭来,整个身子都抽搐了起来。
“皮皮?”
她痛得脸都歪了,牙关紧咬,无法说话。
见她难受,贺兰觿将她抱下马去,摊开自己的外套,让她睡在地上。
“贺兰觿,”皮皮轻轻地喘息,“不如你也杀了我吧。”
“很痛吗?”他摸了摸她的脸,“可惜我帮不了你。你脑中的东西对我的元气十分敏感。”
“紧紧地搂着我,”她说,“好冷。”
他躺下来,脱光上衣,将她用力地揽入怀中。
她能感到他的体温和缓慢的心跳,身上焕发着熟悉的气息,除了贺兰,不可能还有谁这么爱她,他还是她的贺兰,她的祭司,她的夫君……
他开始轻柔地吻她,然后咬她的耳朵,分散她对疼痛的注意力。她忽尔清醒,忽尔昏迷,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他仍然紧紧地搂着她,一条毛毛茸茸的白尾将她裹住。尽管她不能动,也能感到全身温暖得好像睡在被窝里,头又开始一阵阵地抽痛。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很亮,像夜空中的星星。
她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的表情罕见地温和,连呼吸都是温柔的。
“再睡一会儿,还要赶夜路呢。”他说。
“我不大相信泛泛能救我,”她轻轻地道,“别太寄希望。”
“他要不救你——”他将头闷在她的胸口,胡碴揉搓着她的颈子,“我一把火把那棵老银杏给烧了!”
贺兰觿牵着马回到篝火时,所有的人都正襟危坐地看着他,似乎猜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一言不发,将皮皮抱下马,让她躺在地上休息。自己则伸手过去,默默地烤火。
过了一会儿,嘤嘤终于忍不住问道:“千蕊姐呢?没跟你们回来?”
“她走了。”贺兰觿淡淡地道。
那枚元珠在夜空中冉冉升起,分外明亮,相信所有人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