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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贺湛挨了一巴掌,也不生气,还笑嘻嘻的,半点也不像威风八面的“岭南王”,倒还像是从前还在竹山县时,跟在贺融身后的小尾巴。

一晃眼很多年过去,两人早已不是当日青涩稚嫩的模样,贺湛为了在下属面前更有威严,让那些骄傲不逊的南夷寨主心服口服,还在唇上留了一撇胡子,看上去又多了几岁,只不过回京之后,他这撇胡子先是被嘉祐帝取笑了一阵,又被二哥贺秀调侃了几句,生怕惨遭三哥嫌弃,心塞的贺湛索性在见到贺融之前就把胡子给剃了,大不了回去再重新蓄起。

“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比你早两天,已经面圣过了,所以今日陛下就没有再召见我。”

贺湛察言观色,发现贺融的表情实在称不上愉快,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陛下怪罪你救真定公主的事?”

贺融嗯了一声:“让陛下出一顿气就好了,你不要去帮我求情,否则只会火上加油。”

贺湛不信:“之前你杀了周恕,得罪了他背后的世家,他们不趁机落井下石才怪,有这些人煽风点火,陛下怎么可能不发火?”

“其实我是故意让陛下出气的。”

贺融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笑容里带了几分狡黠,还有几分意味深长。

贺湛很少看见他笑成这样,但每次见到,都是三哥想给人挖坑的时候。

“那好,你不说,我也就不多问了,要是用得着我,三哥说一句便是。”

贺融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之间,很多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你方才在灶房里作甚?”

贺湛摸摸鼻子,脸上一热:“别提了,本想给你个惊喜,做一道南夷菜让你尝尝,谁知学艺不精,把菜烧糊了,只得让厨子重新做过。”

贺融却道:“有心了,其实我对南夷菜肴,并没有喜欢到日思夜想的地步。”

贺湛一怔,随即明了:“你是特意做给桑寨主他们看的,以示亲近?”

“这是一个原因。”

文姜亲自送来茶水,这些活儿现在本不需要她来做,但贺融难得回来一趟,她不愿假他人之手。

贺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露满意之色,茶叶是一样的茶叶,但他喝惯了文姜亲手泡的茶,在灵州那边,竟有些不习惯。

不过安王府还需要有人打理坐镇,文姜暂时还没法跟过去。

“岭南远离长安,也意味着远离一切勾心斗角,别说桑寨主,哪怕是当时的叛贼,对朝廷大军来说也不在话下,跟他们打交道,用不上什么权术城府,比在灵州的时候惬意多了,吃什么都有滋味。”贺融对自己最亲近的弟弟,缓缓道出另一个原因。

贺湛听得有些心疼。

他虽然离得远,但灵州发生的事,时不时也有所耳闻,回到京城之后,更是听说贺融连周家人的脑袋都砍了,不由感叹三哥的胆子越来越大,要知道世家高门,根基深厚,先帝几番想要整治打压,最后也不了了之。虽说周恕不过是个商贾,但他的背景谁都知道,三哥居然说砍就砍了。

老实说,贺湛对三哥这份魄力还是很佩服的,但他也知道,此事肯定没那么容易善了,周家要是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那以后谁都可以在周家头上动土了。休戚与共,范家和陆家也出了一回血,同样看贺融不会顺眼。

“三哥,要不我与你一道去灵州吧!”贺湛把心一横,道,“不管出什么事,有两个人顶着,总好过一个人扛。”

贺融摇摇头:“不用,我让你留在岭南,就是想让你置身事外。”

贺湛:“可我不想置身事外。”

贺融蹙眉:“我从未如此费心为人筹划,你要辜负我吗?”

贺湛扑哧一笑:“三哥,瞧你这话说的,跟小娘子问负心郎似的!”

贺融翻了个白眼,专心喝茶,不理他了。

贺湛忙顺毛:“行行,你不是小娘子,你是我三哥,我知道你为我好,把父亲该操的心也顺便帮我操了,但你其实也就虚长我两三岁而已,我并不想一辈子安安稳稳躲在岭南无所事事,像你上次派林淼前赴西突厥救人,我熟悉地形,也可以去……”

贺融打断他:“你若有个万一,只怕今日我就不是在殿上被骂一顿这么简单了。”

“三哥……”

“突厥一统,下一步必然是中原,你想立功,以后有的是机会。”贺融凝视他,“你若离开岭南,太子不想让你留在长安,二哥肯定更希望你能站在他那边,当他的臂膀,你要如何做?”

贺湛沉默片刻:“我与二哥,毕竟是同胞兄弟。”

同胞所出,血缘比其他兄弟更加亲近,这是天性注定,无可改变。

贺融似料到他会这么说,面色平静:“所以你想主动加入太子与纪王之间的博弈?”

贺湛听着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但一时又想不到答案。

“三哥,我说过,我更想与你并肩作战……”

贺融摆摆手:“这个就暂时不要考虑了,朝廷不会再让一个皇子驻守边疆,你离开岭南,太子肯定会上奏陛下,将你封在中南或西南一带。”

……

就在贺融与贺湛互叙旧情时,张泽也刚刚回到张家,与家人重逢。

自从武威侯去世,长子又因甘州大捷一案中,为纪王杀民冒俘背锅而被夺爵,张家一落千丈,大不如前,虽说纪王私底下曾许诺张家,将来有机会一定会帮他们起复,但张家人都明白,机会不是那么好找的,太子又在旁边盯着,短期之内是不太可能恢复原先的煊赫了。

世事无常,武威侯张韬在时,张家盛极一时,他们虽是杜陵张氏的旁支,却比嫡系还要风光几分,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张家大门成日紧闭,也就是张泽回来,才打开那么一下。

兄弟几人分坐一案,张泽现在观察力比以前好了很多,这么粗略一扫,就发现府中仆役似乎比从前少了一些,一些边边角角也透着疏于打理的荒废,几位堂兄神色黯淡,郁郁寡欢,显然这段日子过得并不怎么样。

在张泽观察兄长的时候,张家人同样也在端详这位久别的堂弟。

张泽从小就十分混账,母亲早逝,被伯母抚养,虽说伯母待儿子与侄儿一视同仁,但对活泼外向的张泽,难免多了几分溺爱,也因此养成张泽无法无天的性子,成日招猫逗狗,走鸡撵鸭,就是不干正事,“名声”响彻京城,谁家有待嫁女儿的父母,提起来都色变的地步。

好不容易娶了一房老婆,可张泽依旧不改风流好玩,成日流连青楼赌坊,哪里热闹往哪里凑,跟一帮纨绔子弟厮混在一块儿,浑然不似张家子弟的作风,就连张韬都觉得这个侄儿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注定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谁知张家风云色变,几个儿子都栽在杀民冒俘一案中,唯独张泽去了一趟灵州回来,不说脱胎换骨,精气神也与之前截然不同,看上去很有些军人的精干气息了。

张韬的长子,也是张泽的大堂兄看着眼前的小堂弟,欣慰道:“父亲若还在世,看见你这般出息,不知有多么高兴!”

提起已故的武威侯,在场众人俱是一阵感伤,张泽也不例外,他以前混账归混账,对这位伯父一直敬重有加,当作亲生父亲一般。

张泽道:“大哥,不如我去求安王,让他去跟陛下要人,这样你们就可以与我一道去灵州了!长安水浑,何苦待在这里不走?”

张温想也不想就回绝道:“不必了,一事不烦二主,我们既然已经跟了纪王殿下,就不能朝三暮四,再跑去投靠安王,如此岂不成势利小人了?”

张泽不住翻着白眼:“这算什么势利小人!杀民冒俘又不是你们的主意,充其量你们还不是帮纪王背了黑锅,现在他把锅甩给你们,也不管你们,难道你们还要维护他到底?”

张温语重心长:“你怎么跟着安王殿下,还这么毛毛躁躁?纪王殿下其实也不容易,他现在不是不想用我们,这事才刚过没多久,太子又盯着他,他不好大张旗鼓为我们说话,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行。而且当时也是我们主动提出把这件事扛下的,不是纪王逼着我们扛,因为只有纪王还在,我们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否则大家都倒了,我们现在早不止赋闲在家这么简单了。”

“大哥,其实我现在挺好的,灵州远离长安,没那么多糟心事,你们想要建功立业,也有的是机会!”张泽有点急了。

张家三位兄长相视一笑,张温笑着拍拍张泽:“不必激动,我知道你为我们好,也为张家好,正因为你在安王殿下身边挺好,我们就放心了。张家,不能只押在一条船上,懂吗?”

张泽心里咯噔一声,愣了半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