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自己一席话令大家心情更加沉重,宋暝反倒有些于心不安,忙弥补道:“其实也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事情未必糟糕到那等地步,齐君若是有意于天下,又能有唐太宗那样的胸襟气魄,你们未尝不能得到重用,只是我膝下女儿尚且年幼,媛儿她近来又不太好,大夫说要在乡下清静地方好生养病才行……哎,总之是我宋暝亏欠了各位,临阵脱逃,没有实践诺言,与你们同生共死……”
宋暝有两个女儿,其中小女儿宋媛天生残疾,不良于行,且有心疾,宋暝与妻子非但没有半分厌憎,反而对这女儿爱之入骨,先前宋暝在邵州为官,宋家一家子都住在邵州乡下,若是此番去齐国,他自然没法将妻女继续丢在这里,势必携上,这就会有许多不方便。
再想远一些,到了齐国上京,人生地不熟,即便他们得了封赏,以宋媛的状况,必然会遭遇许多耻笑和非议,那不是宋暝乐意看见的,为此他宁愿抛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所以众人没法苛责他半分,人生总有取舍,宋暝的选择也根本谈不上临阵脱逃,他若真是不讲义气,早在邵州最困难的时候便已离去,而不会选择留下来守城,可以说邵州有今日的光景,不唯独是徐澈,或者顾香生的功劳,没有宋暝的筹划,没有于蒙的带兵,没有大家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未必做得成这么多事。
只是众人几年下来,彼此情谊早已非同一般,今日才刚刚将邵州出让,转眼又遇上别离,心情无论如何也谈不上高兴。
待顾香生回到家中,已经将近戌时了。
家里静悄悄的,碧霄不在,诗情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热水倒像是刚烧好没多久的,摸着还滚烫,灶上也热着食物,顾香生探头看了看,是石斛炖鸡汤,还有翡翠虾环和酿豆腐,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
但她眼下去没什么胃口,只看了一眼,便回房间,除了衣裳沐浴,还差点因为太累在浴桶里睡着,出水的时候浑身懒洋洋的,恨不得倒头便睡,只是头发刚刚洗过,还湿淋淋的,她不得不趴在桌上看着烛火发呆。
下一刻,一只手从支起的窗户外头探进来。
顾香生睁大了眼睛,看着一颗脑袋紧接着冒了出来,对她露出一个足以迷死世上绝大多数女子的笑容。
“小娘子为何愁眉苦脸,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与我好好倾诉?”
顾香生又好气又好笑,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有门不走,偏要敲窗,这叫什么?”
“这叫偷香窃玉夜半访美啊!”夏侯渝流利地接道,一只手撑起窗台,人跟着弯下腰,顾香生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就已经挤进窗户里边,再轻轻松松一跃,拍拍手,整个人好端端站在她面前。
眼前嬉皮笑脸的夏侯渝与早上那个面色冷肃的五皇子判若两人。
顾香生摇摇头,拿他没办法:“你三更半夜来作甚?”
夏侯渝自然而然从旁边拿起干净的布巾帮她擦拭头发,一边软软道:“早上我对你视而不见,怕你生我的气,所以来赔罪。”
顾香生故作不满:“难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么没有器量的人?”
夏侯渝笑了笑:“自然不是,可男人在乎一个女人的时候,总怕她有一点点的不高兴,恨不能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奉上。”
无法否认,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她心头宛如被蜜水浇灌,方才的疲惫与悲伤仿佛瞬间得到缓解,胸口微微发热。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