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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徐恩曾攀上干亲

姚蓬子再不是徐恩曾的政敌,成了徐恩曾的同志。

在芜湖的《大江日报》干了一年多,姚蓬子的表现够“出色”的。

于是,姚蓬子居然戴上一顶顶乌纱帽:国民党中央文化运动委员会委员、国民党中央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委员……

来回奔波于芜湖与南京之间,毕竟劳累。

1936年,姚蓬子调回南京,住在石鼓路,担任南京《扶轮日报》副主编。它不像《中央日报》那样的国民党党报,倒有点民间色彩。在美国,1905年2月曾由律师哈理斯(Paul P. Harris,1868—1947)发起成立扶轮社。他从社会各行业中吸收社员,然后在各社员的办公处轮流进行集会,所以称扶轮社。在1912年,发展为扶轮社国际联合会,在几十个国家设立分社。南京的《扶轮日报》,其实是国民党政府的铁道部主办的,取名“扶轮”一则象征“扶”火车之铁“轮”,二则象征如同扶轮社那样具有“民主”精神和“民间”色彩。笔者在近几年多次访问台湾,在台北见到那里仍有扶轮社的招牌。

■ 至今台湾仍有扶轮社

《扶轮日报》最初只印几千份,只在铁路系统发行,是一家小报而已。可是,当蒋介石在江西“围剿”红军之际,《扶轮日报》把记者派往“围剿前线”,不断地发出最新消息,配发社论,引起国民党中央宣传部的重视。于是,《扶轮日报》的发行量大增,影响越出了铁路系统,成了一家“民办”的《中央日报》!

姚蓬子出任《扶轮日报》副主编,主持该报副刊。

1987年10月13日,我前往上海浦东拜访汤静逸先生时,当年徐恩曾的“密友”、国民党中将汤静逸,已经白发似雪,年已九旬。他回忆当年的姚蓬子的形象:

在“中统”里,我算是一个喜欢动笔头的,常常给《扶轮日报》写点诗,正巧姚蓬子是诗人,我们很快就熟悉了。

姚蓬子是个不修边幅的人,一副邋遢相。衣服有时候很脏,头发、胡子很长,他都无所谓。

我发觉,他已经死心塌地地跟着国民党,为国民党做事。已经一点也没有“左翼作家”的味道了。他见到我,总是点头哈腰的—因为他知道我在国民党里的身份。

我到姚蓬子的家去过。他当时生活很不错。我也见到过他的儿子—那时是个小孩子。

解放后,我因为在上海市监狱关押多年,所以当“文革”开始的时候,对外面的情况不了解。记得,起初有人来外调,要我写关于姚蓬子的材料,我也就写了[140]。

过了不久,记得两个穿军装的人,到上海市监狱提审我。他们要我讲姚蓬子的情况,我就把已经写进材料的那些事讲了一遍。不料,他们听罢,拍台子,大声骂我“狗胆包天”!他们警告我,今后绝对不许再写、再讲关于姚蓬子的事,不然就会使我罪上加罪—那些事,已属于“防扩散材料”!

那两个军人走后,我明白了。当年那个小孩子,如今成了“中央首长”。显然,那两个军人是姚文元派来的。他们要封住我的口……

其实,在南京的这段不光彩的历史,早在1955年当姚蓬子被公安部逮捕审查时,他便亲笔写下《我在南京狱中叛党经过》。白纸黑字,迄今仍保存在公安部的档案之中。

……第二天看守所长叫我到他房间里去,要我在那里写。我写同鲁迅、柔石、潘汉年、田汉、华汉、冯雪峰、郑伯奇、钱杏邨等发起左翼作家联盟,并担任理事;还说以上的人都是左联的理事。我同鲁迅等办过《萌芽》月刊,同丁玲等办过《北斗》杂志,还自己编过《文学月报》。我加入党是潘汉年介绍的。

关于左联党组织的负责人,我说先是潘汉年,后是华汉。关于有哪些党员,我说有冯雪峰、华汉、钱杏邨等。

左联会员的住址,我说了冯雪峰、阳翰笙、钱杏邨,都是他们以前住过的地方。我说和鲁迅先生见面是在内山书店,同柳亚子相熟,他的思想也很左倾,住在什么地方也写上了。

这以后,张道藩到狱中来过一次,是在法官的审判室中接见我的。他说已看到了我的叛党的自白书,不久就可以觅保释放。

我既已成叛徒,而且拿着中统特务机关的津贴而成为它的一员。

到汉口以后,我先在中统临时办事处看到徐恩曾,他说每月仍给一百元津贴……

活口难封,事实俱在。每一个人的历史,是由每一个人自己的人生脚印所组成的。在1956年,姚蓬子就已被公安部定为叛徒。

姚蓬子在被捕之后,先是出卖党的机密,继而公然发表脱党宣言,进一步加入中统特务组织,甚至与徐恩曾攀上干亲—这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己用双脚走过来的。

姚蓬子与徐恩曾结为干亲,其中的桥梁,便是姚文元。

姚蓬子与徐恩曾结为干亲的目击者之一,是袁孟超。

袁孟超,原称之为“中统特务”。这是依据《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反党集团罪证(材料之二)》中关于袁孟超的小注:“中统特务,已宽大。”

笔者在1997年底收到袁孟超亲属的来信,寄来中共中央组织部1987年5月3日《案件复查通报》第9号。《通报》指出:

袁孟超同志现为吉林财贸学院教授、省政协委员,四川资阳人,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北伐,后赴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回国后曾任中共江苏省委书记等职。1934年6月在上海被捕。同年11月释放后,被南京特工总部(中统局前身)管制,在此期间曾任俄文翻译、编译股长。从事过文化活动。同时,为革命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1947年参加我党秘密外围组织“中国民主革命同盟”,进行反蒋活动,营救过被捕的地下党员。

对他的这段历史,1955年上海市公安局定为“叛变,充当文化特务”。1981年上海市公安局撤销了这个结论。1986年吉林省委又进行复查,认为袁孟超同志不属中统特务,并批准从1949年9月作为重新入党,参加革命工作时间从1947年算起。

袁孟超在1991年去世。

据袁孟超生前所写的材料,姚蓬子与徐恩曾结为干亲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是在1936年5月,南京市中心新街口中央商场附近的一家水果店楼上,忽地笑语飞扬,热闹起来。

徐恩曾挽着他姘妇费侠的粉臂,笑吟吟走来,跟在门口恭候的周伯良握手之后,上楼来了。已在楼上等候徐恩曾光临的,有中统特务卜道明。此外还有袁孟超和妻子傅伯群、姚蓬子和儿子姚文元。

东道主周伯良,乃国民党特工总部总务科长,水果店是他开的。眼下,他在楼上又开设了西餐馆,特请顶头上司徐恩曾及几位弟兄赏光。

几杯黄汤下肚,弟兄们的话就多起来了。“作家”姚蓬子,自然成了话题的中心。

“蓬子,你的大胖儿子,一脸福气!”费侠摸着五岁的姚文元的脑袋,把他搂在怀里。

“蓬子的儿子长大以后,一定会像蓬子一样,成为一个文学家!”徐恩曾也夸奖道。

“你们这么喜欢蓬子的儿子,就把他给费侠吧!”卜道明笑道。

“不,不,蓬子才一个独养儿子,怎么可以夺人所爱。”徐恩曾连忙说道,“还是做干儿子吧。蓬子,你看怎么样?”

“那可太好了!”姚蓬子巴不得呢!

于是,姚蓬子当即成了“导演”。

“文元,叫寄爹!”姚蓬子“教唆”儿子道。

“寄爹!”姚文元不愧为好“演员”,马上对着徐恩曾喊了一声。

徐恩曾这“笑面虎”,此刻放声大笑起来:“好儿子!好儿子!”

“文元,叫寄娘!”姚蓬子又“教唆”道。

“寄娘!”姚文元朝着费侠甜甜地喊了一声。

“真乖!真乖!”费侠亲了亲姚文元的圆脸蛋。

“干杯!我们为徐主任和费侠有了干儿子干杯!”卜道明站了起来,高高举起了酒杯。

“干杯!”姚蓬子也举起了酒杯。

几只酒杯相碰,发出叮当的声音。

徐恩曾一饮而尽,他为自己能够进一步与姚蓬子结成“亲密关系”而欣慰。

姚蓬子也一饮而尽,他为自己能够巴结徐恩曾,有了坚牢的“后台”而高兴。

1937年12月,当日军攻陷国民党政府的“首都”南京,展开烧杀淫掠“大竞赛”的时候,徐恩曾西装笔挺,挽着费侠,徐徐步入汉口天主堂。他和费侠的婚礼,正式在这里举行。他们先同居,后结婚。

在贺喜的人群中,自然是少不了“干亲”姚蓬子的。他紧紧跟随着主子来到汉口,参与了刘百闵、叶溯中为首的文化特务活动,组织了“中国文化服务社”。他还在反共杂志《中国与苏俄》上,发表了“抨击”共产主义的文章。

在婚礼正式举行之中,费侠便由徐恩曾的姘妇“转正”为第三任妻子,当然也就成为姚文元的名正言顺的“寄娘”。

徐恩曾婚姻经历,汤静逸记得很清楚。据汤先生告诉笔者:

徐恩曾是浙江吴兴人,字可均,生于1898年。此人颇为风流,一表人才,有“美男子”之称。

徐恩曾原本是学工的,曾去美国留学。赴美之前,由父母做主,娶一吴兴姑娘张氏为妻。这个原配妻子,后来一直被徐留在湖州,从不带她外出,嫌她是乡下女人。张氏生一女。

徐恩曾留美归来,又娶中统局宣传处处长王劫夫之妹王素卿为妻。王氏是东北人,生了子女四五人。

自从徐恩曾见了费侠之后,马上为之倾倒。

费侠何许人也?此人是湖北人,原本是共产党员,曾赴苏联留学,能够滔滔不绝地讲一套布尔什维克理论。她长得很漂亮,白白胖胖,有一种健康的女性的美,有点苏联姑娘的气派。费侠曾在中共特科工作,并奉命打入国民党中统。

1931年顾顺章叛变之后,费侠被捕。跟姚蓬子一样,费侠成了叛徒。

徐恩曾看中了费侠,任命她为中央统计局秘书,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工作。

徐恩曾常常带费侠外出兜风,关系浪漫,很快传入王氏耳中。王氏大发雷霆。徐恩曾利用手中的权力,把王氏送往成都。

在南京,徐恩曾与费侠只是同居。1938年春在汉口,徐、费正式举行婚礼。从此,徐恩曾一直与费侠生活在一起。解放前夕,徐恩曾与费侠一起逃往台湾。

九旬老人汤静逸的回忆[141],可以说是对姚文元的干爹、干娘的面目的最确切的描绘。

■ 姚文元母亲周修文的交待

费侠成为徐恩曾的夫人之后,加官晋级,当上了中统局总干事、“立法委员”。

姚蓬子跟随主子来到汉口,每月照领中统津贴100元。

姚蓬子住在汉口交通路。那是类似于上海四马路那样的文化街,书店集中在那里。姚蓬子又混迹于出版界了。

在武汉,人们常常看见费侠带着干儿子姚文元去看戏、看电影。姚文元成了联系姚蓬子与徐恩曾、费侠之间的一根“热线”。

大约由于有着相同的经历,加上攀了干亲,费侠与姚蓬子的关系变得十分亲近:费侠写了文章,送来请姚蓬子润色;姚蓬子写了文章,有时署上“费侠”两字加以发表!

两个叛徒,结成了“神圣同盟”。

就在这个时候,楼适夷[142]被党组织营救出狱之后,也来到武汉,在《新华日报》社工作。

天下真小。楼适夷跟姚蓬子在武汉不期而遇了。先是有点尴尬,马上嬉皮笑脸,姚蓬子朝楼适夷打招呼。

楼适夷心中别扭,脸上也别扭,一转身,走了。

党组织知道,劝楼适夷还是要做好姚蓬子的工作—这是统战工作的需要。抗战期间,大敌当前,要尽可能多团结一些人。

1938年2月17日,郭沫若、茅盾、老舍、阳翰笙、楼适夷、郁达夫、冯乃超等共聚武汉,发起成立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简称“文协”)。文协决定出版机关刊物《抗战文艺》,由老舍负责,楼适夷担任编辑,吸收姚蓬子搞出版工作。

姚蓬子在国民党这边有靠山,在共产党那边有熟人,左右逢源,两边都有关系户。他很会经营,袋里常常塞着大把钞票。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他意识到金钱的重要,于是想方设法弄钱,以使小家庭生活安逸。他居然混得不错,在中苏文化协会也挂上个头衔—他是个善于钻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