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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草《五一六通知》

自从1949年10月1日的开国大典以来,每逢“五一”、“十一”,北京天安门广场举行庆祝典礼,在天安门城楼上主持仪式的,总是北京市市长彭真。

1966年5月1日,这个“惯例”被打破了,在天安门城楼上竟见不到彭真的身影!

这意味着彭真遭到了“麻烦”。

彭真,果真遭到了“麻烦”:自从3月底毛泽东在杭州一连作了三次批评彭真、批判《二月提纲》的讲话之后,4月1日,张春桥迅即写出了《对〈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关于当前学术讨论汇报提纲〉的几点意见》,给《提纲》罗列了三条“罪状”,朝彭真开了一炮。

4月2日、5日,戚本禹以及关锋、林杰那两篇批《海瑞罢官》“要害”的、“被彭真压了两个半月”的文章,公开见报,对中共北京市委的压力骤然增大了。

康生从上海飞回北京。

康生从北京打长途电话到陕西给正在那里的邓小平:“主席要你赶紧回北京,主持政治局会议,下达撤销《二月提纲》的通知。”

邓小平坐飞机赶回北京。

4月9日至12日,中共中央书记处开会,康生传达了毛泽东在上海发布的“最高指示”。既然是毛泽东的意见,邓小平只得照办。于是,书记处决定向全党下达一个撤销《二月提纲》的通知。

康生叫列席会议的王力起草一个通知。当时,王力是康生手下的笔杆子,任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副部长。

在中国,有两个同名同姓而又非常出名的王力。其中一个王力,北京大学教授,著名语言学家。此王力不是彼王力,此王力本名王光宾,1939年加入中共。从事地下工作时,化名“王犁”。1943年发表小说《晴天》时,署笔名“王力”,取“王犁”之谐音。由于“力”笔画简单,他从此以“王力”为名。1958年6月1日当《红旗》杂志创刊时,王力担任编委,从此进入中共中央的“秀才圈”内。从1960年起,王力列席中共中央书记处会议。1963年起担任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副部长。

据王力接受笔者采访时回忆[6],由他起草的《通知》,最初只有一句话:“中央于2月12日转发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关于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现予撤销。”

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通过了这一《通知》,送毛泽东审批。毛泽东见了,以领袖的高度说道:“通知不应是技术性的,而应当是理论性的。”

也就是说,通知不只是告知全党撤销《二月提纲》,而是应当在通知中从理论的角度批判《二月提纲》。

既然《通知》“应当是理论性的”,毛泽东指定由“理论家”陈伯达另外起草一个《通知》。

陈伯达以为王力“笔头快”,要王力一起写。这样,陈、王二人写出了《通知》的二稿。

中共中央政治局再度开会讨论《通知》,彭真也在座。

康生提出:“要加上一句,《二月提纲》是彻头彻尾的修正主义的文件!”

彭真听了,苦笑道:“那好吧,说就说个够吧!”

修改后的《通知》,再送杭州。毛泽东见了,仍不满意,以为太简单。毛泽东提议,搞个文件起草小组,在上海再起草。

王力在家中(叶永烈 摄)

毛泽东提名陈伯达为组长,小组成员十人,即康生、江青、张春桥、王力、关锋、戚本禹、吴冷西、尹达、穆欣、陈亚丁。

这个小组,人称“中央文件起草小组”。

这时,35岁的姚文元,虽然写了批《海瑞罢官》的大块文章,但是尚未跨入中央,所以成员之中没有他。

江青提议:“增加姚文元为组员。”

组长陈伯达沉思了一下,说道:“恐怕不合适吧。姚文元的父亲姚蓬子是叛徒,很容易叫人抓住辫子!”

关锋愕然——笔者采访关锋时[7],他回忆说,直到这时,他才知姚文元是姚蓬子之子,留下很深的印象。

江青一听“老夫子”的话,生气了,说道:“我请示一下主席,由主席决定。”

每逢这样关键的时候,江青总是要用“主席”来作为王牌打出去。

第二天,“中央文件起草小组”会议刚开始,江青便宣布:“昨天我跟主席说了,主席同意了。”

既然是主席同意了,谁还敢反对?于是,姚文元进入了“中央文件起草小组”。

至于江青是否向毛泽东报告过,是否得到毛泽东的同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姚文元为江青出了大力,“第一夫人”也就为之力荐。江青为姚文元从上海进入中央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4月16日,毛泽东在杭州召开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讨论彭真的问题,决定撤销原来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重新设立文化革命小组。

也就在这一天,在上海,“中央文件起草小组”的成员们聚会于锦江饭店。组长陈伯达和组员康生去杭州开会了,小组便由江青主持。

这个小组所起草的文件,亦即以中共中央名义发出的《通知》。这不是一般的通知,而是中共中央的极其重要文件——后来被称之为《五一六通知》!

刚刚完成《纪要》的江青,此刻居于异常显要的地位。

起草小组每完成一稿,当即由张春桥派人送往杭州,直送毛泽东。毛泽东亲自修改。改毕,派人直送张春桥。此时,张春桥也成了显要人物,人们笑称他成了“秘书长”。

在起草小组举行最后一次会议时,陈伯达、康生从杭州回来了。据王力回忆,这两位“大秀才”居然“这以前他们也不知道主席增改的地方”!

4月24日,在杭州举行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基本通过了《通知》草稿,决定提交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

5月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北京举行。出席会议的有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以及有关负责人共76人,江青居然出现在这样的中共高层、核心会议上——尽管她连中央委员都不是!除了江青之外,张春桥、关锋、戚本禹,也都不是中央委员。这些大“左”派们,以“文件起草小组”成员的身份,出席会议。江青踏进会场,显得趾高气扬——因为28年前的“约法三章”,也正是由政治局作出的;如今,她居然可以出席政治局扩大会议,不能不说是她的莫大的胜利。

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却没有在会场露面,他仍在杭州。他已反反复复改定了《通知》,交会议通过就是了,用不着出席会议。主持会议的是刘少奇。他半个月前才从国外访问归来,对于急剧变化着的中国政局有点茫然。

会上唱主角的是两个人:一是康生,向大会传达了毛泽东跟他在杭州三次谈话的内容,批判了彭真、陆定一;另一个则是“新星”张春桥,5月6日作了长篇发言,系统地介绍彭真、陆定一等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以后“对抗文化革命路线”的情况。

彭真、陆定一成了会议攻击的主要目标。加上已经遭到批判的罗瑞卿,还有为所谓“窃听器事件”蒙冤的杨尚昆,变成了所谓“彭、罗、陆、杨反党集团”,遭到挞伐。彭真、罗瑞卿、陆定一都是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杨尚昆为候补书记,罗瑞卿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陆定一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杨尚昆任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

会内会外,火力交叉:

5月9日,《解放军报》发表江青化名“高炬”的文章《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开火》。同时,《光明日报》发表关锋化名“何明”的文章《擦亮眼睛,辨别真伪》。

5月10日,上海《解放日报》、《文汇报》同时刊出姚文元的长文《评“三家村”》。今非昔比,与半年前那篇评《海瑞罢官》的文章大不相同的是,5月10日下午,刊登姚文元的《评“三家村”》当天的《文汇报》从上海空运至北京,刚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散发,翌日送来的《人民日报》已全文转载了姚文元的《评“三家村”》。《红旗》杂志也在第7期全文转载。作为党中央机关报刊的《人民日报》、《红旗》杂志的迅速转载,充分显示了姚文元的“权威性”。全国各报刊(包括各省报)也全都转载了姚文元的《评“三家村”》。5月11日,《红旗》杂志发表戚本禹的《评〈前线〉〈北京日报〉的资产阶级立场》。

5月14日,《人民日报》发表林杰的《揭破邓拓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面目》。

历史的车轮,终于滚到5月16日这一天——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通知》。由于是在5月16日通过的,也就被人们称为《五一六通知》。

据戚本禹回忆,《五一六通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时的情景是这样的[8]:“先是主持会议的刘少奇请出席会议的政治局成员表决,未有反对意见。其后,刘少奇再向坐在后排的列席人员说,你们也表表态,这样,列席者也纷纷举手,算是出席、列席会议的人都‘一致通过’,但后者应不计入票数。”

《五一六通知》是“文革”的宣言书,是进行“文革”的纲领。历史学家已经把《通知》称之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纲领性文件”;《通知》的通过之日——1966年5月16日,定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开始之日。

主持会议的刘少奇,竟然并不知道《通知》中所说的“赫鲁晓夫那样的人物,他们现在正睡在我们的身旁”,指的就是他!

《通知》中的这一段话,概括了进行“文革”的目标:

高举无产阶级文化革命的大旗,彻底揭露那批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所谓“学术权威”的资产阶级反动立场,彻底批判学术界、教育界、新闻界、文艺界、出版界的资产阶级反动思想,夺取在这些文化领域中的领导权。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同时批判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文化领域的各界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清洗这些人,有些则要调动他们的职务。

……

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要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变为资产阶级专政。这些人物,有些已被我们识破了,有些则还没有被识破,有些正在受到我们信用,被培养为我们的接班人,例如赫鲁晓夫那样的人物,他们现正睡在我们的身旁,各级党委必须充分注意这一点。

由于《五一六通知》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从此“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一词也就从所有的报刊上消失了。

5月18日上午,林彪面对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的与会者,作了那次大念“政变经”的著名讲话。林彪摊牌了,诬陷彭真联合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搞政变,一手炮制了大冤案——所谓“彭罗陆杨反党集团”。

如果说,攻廖沫沙、批吴晗、揪邓拓是“文革”的序幕,那么清除“彭罗陆杨”则是“文革”开幕第一仗。从挖“三家村”的后台,抓出了彭真,由彭真牵连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姚文元为揭开“文革”序幕,立下了“汗马功劳”。

林彪的“五一八讲话”,把“三家村”的“彭罗陆杨”联系在一起,清楚地说明了“文革”的序幕为什么会从对“三家村”开刀开始:“罗瑞卿是掌握军权的,彭真在中央书记处抓去了很多权,‘罗长子’的手长,彭真的手更长,文化战线、思想战线的一个指挥官是陆定一,搞机要、情报、联络的是杨尚昆。搞政变有两个东西必须搞,一个是宣传机关,报纸、广播电台、文学、电影、出版,这些是做思想工作的,资产阶级搞颠覆活动,也是思想领先,先把人们的思想搞乱。另一个是军队,抓枪杆子,文武相配合,抓舆论又抓枪杆子,他们就能搞反革命政变。要投票有人,要打仗有军队,不论是会场上的政变,战场上的政变,他们都可能搞得起来,大大小小的邓拓、吴晗、廖沫沙,大大小小的‘三家村’,不少哩!”

林彪捏紧了拳头,捏高了嗓门,拖长了声调,说道:“我们同他们斗,但内部要团结,要以毛主席为中心来团结,以毛泽东思想为中心来团结,他们这些家伙的共同点,就是反毛主席,反毛泽东思想。无论是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邓拓、吴晗、廖沫沙等等都是这样,材料太多了。”

就这样,“彭罗陆杨”被打成“三家村”的“黑后台”,七个人的名字用一根“黑线”串了起来。哦,“围城打援”是第四步棋,而如今的“挖后台”是第五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