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您的居住地听到的,说胜田干生或许打算倒戈投向推进派的阵营了吧?不——甚至有人说您其实原本就是推进派的间谍。”
胜田竭尽全力掩藏狼狈的神情,拼命申辩道:“怎么会有那种滑稽的事情呢?怎么可能呢?”但他不确定能不能把长冈糊弄过去。
“嗯,我也相信那只不过是谣言而已,所以,这次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才会放心地告诉您。”
胜田的直觉对他说,长冈在撒谎。这个男人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胜田的真面目,察觉之后,才故意告诉他大贺的丑闻,想要借此探查胜田会如何应对。
这样下去,事态将无法挽回,胜田想,必须要想出办法,必须要阻止这个男人!
谈话进行到一半时,胜田的眼角就已经捕捉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条领带,办公桌前椅子的椅背上随意地搭着脱下的白衬衫和领带。
长冈转身去泡咖啡。
就是现在!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自己就将身败名裂——
他拿起领带,从背后发起突袭。将领带套在长冈的脖子上,在颈后交叉,全力拉紧。长冈发出呻吟声,两膝跪在地板上。胜田一边勒紧领带,一边把整个身体都压在长冈背上,那可是超过九十公斤的体重。
长冈拼命抵抗,摇晃身体,想要把胜田的身体晃下来。但胜田可不打算放过对方,这个时候要是功亏一篑的话,那就万事休矣。
他不记得自己勒了多长时间,恢复意识时,长冈已经一动也不动了。应该是趴在了地上,整个人呈现俯卧的姿势,两条腿直直地伸着。
胜田战战兢兢地查看长冈的脸,长冈的眼睛睁着,从张开的嘴里流出大量的唾液,已经没有呼吸了。
胜田坐在地板上发了一阵子呆。他没有杀人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干了件大事,不过却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所以回过神来,是因为闻到了一股恶臭。黄色的尿液从长冈的两腿间蔓延开来,散发出骚臭味。
他终于发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胜田站起身,伸手拿过边上的纸巾,抽出几张,开始擦拭自己曾经碰触过的地方。擦完之后的纸巾并不扔进垃圾箱,而是塞进了自己的包里。因为他觉得纸巾也很有可能成为追查到他身上的线索。他把自己喝过的咖啡杯也放进包里,要是唾液被检测出来就大事不妙了。当做凶器使用的领带也小心翼翼地从长冈的脖子上拿下来,放进包中。
他身边放着长冈的一只拎包,胜田一边注意着不留下指纹,一边探手入内摸索。把在包内发现的记事本和数码相机,连同平板电脑一起也放进了自己的包里。桌上放着一台录音机,长冈说要把两人的谈话记录下来。不用说,胜田把录音机也塞进了包里。他压根没想到还有另一台录音机被放在了隐蔽的地方。
胜田抱起包,尽量注意不触碰任何东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在回家的列车上,恐惧感才一下子涌了上来。断气之后的长冈的双眼在他的视网膜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永远也不会消失。
回到老家,在自家的餐厅中烧鱼,当那一双鱼眼映入他眼帘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向他袭来。他立马蹲下,一边呕吐,一边怔怔地想,这下完了,自己一定会被逮住的。
15
一篇不漏地查找因特网上的报道,但没有发现有关长冈被谋杀的文章。不知道是因为搜查工作毫无进展呢?还是因为虽然有所进展,但却还不到能够公开消息的阶段。因此,古芝伸吾认定警察已经掌握了自己的计划。
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副驾驶座,视线落在腕表上。深夜十一点刚过。距离刚才看表还不到十分钟。古芝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脸。胃有点痛,可能是肚子饿的关系吧。已经超过十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虽然手边有从便利店买来的三明治和罐装咖啡,可他却毫无食欲。
怀念秋穗亲手做的料理。她的烹饪手艺绝对称不上高明,不过即便工作繁忙的时候,也会为弟弟做饭。炖菜汉堡肉排是她的拿手菜之一。
“虽说你在家庭餐厅打工,但老吃餐厅里的食物可不好。那些东西几乎都是冷冻的吧?不是认认真真做出来的料理,很难取得均衡的营养。”姐姐曾经一边那样说,一边把汉堡肉排满满地堆在他的盘子里。那是伸吾进了大学,刚开始打工的时候。
“可光吃汉堡肉排的话,营养也很难均衡吧?”
“你还真挑剔,我的汉堡肉排可是与众不同的。因为里面加入了特别的调料——姐姐的爱。别再抱怨了,快吃吧!”
一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伸吾的眼泪就夺眶而出。一周之后,姐姐就踏上了不归之路。
打开车门,离开驾驶座,走到车外。确认了周围没有人影之后,拉开拉门,钻进车厢内。这辆面包车的后部全被改造成了载货台。那里放着一台他高中时代制作的装置。
枪管长约一米,总重量超过一百公斤,所以,如果没有车的话是不可能移动它的。从制定好计划开始,他就明白这一点,所以决定先考取驾照。那是第一步。
之所以选择轨道炮作为招募新会员的公开演示,是希望镇住那些一年级新生,不过,制作轨道炮确实极具挑战性,而且也很有趣。轨道炮的构造本身很简单,就算是高中生也能制作。可是,听说用不同的方法制造出来的轨道炮,其水准有着很大的差异。伸吾想要确认一下,如果借助汤川这位专业科学家的力量,究竟能够制造出什么样的机器。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制造轨道炮时,如何把储存在蓄电器中的电能没有损失地转换为发射子弹的能量至关重要,但汤川却掌握了若干能实现这一目的的想法以及技术窍门。据说,他收集了许多有关世界最高水准的轨道炮的资料。伸吾大吃一惊,他问汤川,这只不过是一项高中生的活动,有必要做到那样吗?对于他的疑问,汤川是这样回答的——没有理由不以最高水准为目标。
伸吾再次感激不已,自己有幸能够接受如此优秀的老师的指导。
制造完成的轨道炮可以轻松射穿距离数米之远的平底锅。它的威力和爆破声足够吸引新生们的关注。不过,公开演示后,担任顾问的老师和他讲定今后除了某些特殊情况,必须严格控制轨道炮的使用。说是万一伤了人就糟糕了。伸吾虽然无奈遵守了顾问老师的指示,但却心怀不满,没给予什么有用的指导,只会在一边指手画脚。
轨道炮被分拆后放入了储物室,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天日。他一直认为这台装置将会成为自己高中生活的一个美好回忆,在那个噩梦般的日子到来之前——
伸吾觉得自己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在警局的遗体安置室内看到秋穗的那一刻。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其实想要忘记,忘记姐姐那可怜、惨不忍睹的样子。
秋穗的脸与其说是苍白,不如说更接近于铁灰色。双眼凹陷,丰润的脸颊不见了。身为政治部的记者,总是风风火火四处奔走的风采也已消失殆尽。伸吾愕然,人类的脸庞一夕之间就能变得如此截然不同吗?
因为被叫到了警局,所以他以为姐姐是被卷入了某起案件。然而,之后听到的话,却超出伸吾的想象。
警方认为秋穗是宫外孕引起输卵管破裂,造成大量出血,因而休克死亡。
伸吾茫然不知所措。警察到底是在说谁呢?怀孕?姐姐吗?秋穗吗?自己完全不知道。他甚至从未听说过她有正在交往的男友。
告诉他这些话的刑警说警方自然打算寻找那个男人。因为如果是扔下濒死之人而逃走的话,那就犯了保护责任者遗弃致死罪。
“不过……”那位刑警一脸为难地继续道,“要证明这一点也许很困难。因为即便找到了那个男人,如果他坚持秋穗小姐是在他离开房间之后摔倒的,那警方也拿他没办法。”刑警说着撇了撇嘴,表现出专业人士的样子来。
就算不能判决有罪,也希望以某种形式让那个男人负起责任。因为让秋穗怀孕的肯定也是他。伸吾期待着警察能找出那个男人。
可是,秋穗死后没几天,刑警就把她的随身物品交还给伸吾。说是这并非刑事案件,所以搜查工作已经被停止了。
“虽然很难接受,不过我们也不能违反上头的命令。”刑警充满歉意地说道。
真的是难以接受。钱包、手机还有化妆包——看到刑警还给他的物品,伸吾又是懊恼又是伤心,不由得流下泪来。
事已至此,他决定凭借一己之力找出那个男人。伸吾首先彻底调查了手机中储存的各种数据。结果一个文字引起了他的关注。是英文字母“J”。他觉得那应该是某人的略称。无论是去电还是来电显示中都留下了记录。并且,在秋穗入住宾馆的那天夜里十一点过后,向那个标记为“J”的电话发送了一条内容为“1820”的短信。
伸吾的大脑中灵光一闪,也许这就是宾馆的房间号码吧?应该是办完入住手续后,用短信把房间号码发给了那个男人。而男人看了短信后,就直接去了房间。
他想要确认一下,便决定前往宾馆。反正他也早想着要去询问一下详细的情况。伸吾来到前台,老老实实地自报家门,要求见一见发现尸体的人。
前台的接待小姐非常热情。说如果是那样的话,会安排他和那个男服务员在房间里谈话。
名叫松下的客房服务员看上去比伸吾年长几岁。他谨慎地遣词用句,平静地诉说了发现秋穗时的状况。伸吾由此了解了好几件事情。其一,桌上放着啤酒瓶和两个玻璃杯。两个杯子里都倒着啤酒。其二,秋穗是穿着衣服的。连长筒袜都穿得好好的。其三,房间几乎没有被使用过。所有的毛巾都没有用过的迹象。大床上也好端端地罩着床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