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第四件,房间号码是1820。
用不输于服务员的文雅措辞道谢后,伸吾离开了宾馆。收获很大。
从桌上有两个玻璃杯这一点来看,秋穗并不是孤身一人。换而言之,那个男人毫无疑问也在房间里。当然,那时秋穗还活着。不过,从床上罩着床罩这一情况来看,两人没有发生性关系。秋穗死亡时穿着衣服也证明了这一点。
很难想象,深夜时分,一男一女在宾馆的套房中幽会,没有发生关系,男人却率先离开。如果真是如此,那一定是有什么突发状况。
看到秋穗的身体发生骤变,男人逃走了。这种想法非常合理。也许他不知道是宫外孕造成的输卵管破裂。不过,他应该看见了大量的出血,尽管如此,那个男人却连救护车都没有叫。
伸吾由于愤怒而浑身颤抖。绝对无法原谅这种事。父亲死后,秋穗代替双亲照顾着伸吾的生活。之所以能考进大学,也都是因为她的全力支持。再艰难的时刻,秋穗也从不诉苦。抱怨、发牢骚的人往往是伸吾。而每当这种时候,斥责、鼓励弟弟的也总是秋穗。
伸吾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找出那个男人。至于该如何审判他,则是找到他之后才去思考的问题。
伸吾已经掌握了线索。从房间号码来判断,很显然“J”就是那个男人。那么,该如何挖出“J”的真面目呢?自己手里只有他的手机号码和邮箱地址。如果是警察的话,仅凭这些东西就能很轻松地确认那个男人的身份,但那帮家伙已经撒手不管了。正当伸吾如此思考的时候,一个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伸吾给“J”打了电话。当然,他不会使用秋穗的手机。因为对方也许会出于戒备而不接电话。
本以为对方很可能会停机,但电话却顺利地接通了。伸吾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听着呼叫音。心跳无法抑制地加速。
不一会儿,有人接起了电话。“您好,哪一位?”伸吾的耳边响起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
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伸吾应道:“我是警视厅的。”
“警视厅?找我有什么事吗?”沉着的语调纹丝未改。即便听到来电的是警察,也没有显示出任何狼狈的样子。
“实际上我有些事想要询问您。您认识古芝秋穗小姐吧。她的手机中留有您的电话号码……”
刚说到这儿,对方打断了他的话,“喂,您到底是哪一位?”
“我是警视厅的。”
“请你报出姓名。是哪个警察署的?是刑事课的吗?”
这个声音——
伸吾觉得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自己一定认识这个人。但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是刑事课的……”他脱口而出。
从电话的那端传来一声响亮的咂舌声,“我应该已经对你们署长说过,不要再多此一举了。也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明白了吗?!”话音刚落,对方便自顾自挂断了电话。
伸吾握紧电话,半晌无法动弹。回过神时,全身冷汗淋漓。
本以为说自己是警察,对方便会唯唯诺诺,意识到撒谎也没用,一定会老老实实地报上自己的本名。然而他的预想大错特错。对方哪里是唯唯诺诺,面对警察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
事实上,伸吾把电话中的对话全都录了音。反复听了无数次。为了想出那个声音的主人。每听一次,那句让他难以释怀的对白都分外刺耳。
我应该已经对你们署长说过,不要再多此一举了——
这是什么意思?多此一举指的是什么?
没一会儿,伸吾就知道了答案。告诉他答案的是电视里的国会转播。在食堂里吃咖喱饭的时候,那个声音突然飞进了他的耳朵。
伸吾凝视画面。画面中正在发言的是原文部科学省大臣大贺仁策。
一瞬间,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秋穗是大贺的专任记者。无论大贺去哪里,她都会随行采访。难怪他会觉得那个声音似曾相识。秋穗经常在自己家听录音机。从那里面传出来的几乎都是大贺的发言。
大贺就是秋穗交往的对象吗?
如果确实如此,那么即便自己真是警察,他也不会觉得害怕吧。非但如此,他还向警方施加压力,企图把所有的一切都掩盖起来。
大贺是已婚男子,很受女性欢迎。要是被别人知道他在婚外情对象由于大量出血而病情危笃的情况下却撒手不管、独自逃跑的话,他的形象一定会一落千丈。
憎恨的火焰越燃越高。大贺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将秋穗弃而不顾。并且,对这件事毫无反省之意。
伸吾流下泪来。秋穗就委身于这样一个男人吗?她实在是太可悲了。
还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是伸吾的奖学金。因为秋穗的尽力争取,他获得了条件极其严苛的奖学金。她似乎说过,由于大臣级别的有力人士出手安排,所以奖学金的事绝对没问题。
伸吾感到天旋地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之所以能成为一名大学生,难道都是托了那个害姐姐枉死的男人的福吗?自己难道还要对那个男人感恩戴德吗?
他快要疯了。把快要冲口而出的狂叫拼命忍了下去。伸吾蹲下身来,思索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一连好几天,他都茶饭不思,一个劲地想着。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持自己神志清醒。
伸吾的答案是——复仇,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他决定退学。虽说真相究竟如何,他一无所知,但他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总觉得是那个男人让他上了大学。
关键是复仇的方式。不管怎么说,对方是个颇具影响力的国会议员。在各种场合,几乎都有部下陪伴左右。即便用利刃袭击,恐怕也无法伤到他一根毫毛——话虽如此,伸吾根本没办法弄到任何枪械。
会想到轨道炮也是极其自然的——因为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然而,伸吾知道,要将轨道炮投入实际使用并非易事。为了将它改装成精巧的工具,必须要有相应的操作机械以及场地。
为了复仇这个目的,伸吾决定去一家专门从事金属加工的公司工作,那就是“仓坂工机”。工资微薄得让人吃惊,但这家小小的街道工场,却拥有齐全的最新型机械。
工作很开心。他原本就喜欢摆弄机械,做做这做做那。即便是单纯的切割金属,他也干得不亦乐乎。伸吾再次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汤川那样的研究者,而更适合成为在现场工作的技术者。
但是,他并没有陶醉其中。他的脑海中时常浮现出大贺仁策的脸,无数次想象在轨道炮的射击下,那张脸灰飞烟灭的样子。
“仓坂工机”是一家主要承接单品订单加工的公司,所以大部分员工都不知道其他同事干的是什么样的活儿。伸吾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偷偷地制造轨道炮所必需的零件,每天的业务一完成,他就说自己想要练习一下工作机械的操作,获得社长的特许让他留在工场内。社长的家在工场外,无论他在场内干什么都不会被发现。
到了十月,伸吾开始进行正式的实验。当轨道炮射穿了两毫米的钢板时,他激动得浑身颤抖。
不过当某个人看到了他的实验现场时,他颤抖得更厉害。
伸吾至今没搞清楚自己被人发现这件事究竟是凶是吉。在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之前,无法知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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