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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开小饭馆的老两口子也在旁边候着,大气儿都不敢喘上一口。
这伙土匪兴许是饿坏了,甩开腮帮子狼吞虎咽,吃了个风卷残云,盆干碗净,酒坛子全见了底。
只有那个二毛子悄悄坐在最边上,也不言语,啃了一个贴饼子,连半碗大酱汤都没捞着喝。
血蘑菇低着头,耳朵却支起来,仔细听一众土匪说黑话。
崽子们围着匪首“四爷长,四爷短”,话里话外又带着“拿疙瘩”之类字眼儿,这才整明白,原来这伙人是专门挖金子、抢金子的金匪。
金匪也是土匪,又不同于啸聚山林的土匪,不人不鬼,常年躲在深山洞穴中,几乎不干砸窑绑票的勾当,只下金眼子拿疙瘩,也劫掠金帮,匪首不叫“大当家的”,崽子们称之为“大元帅”,也叫“大杆子”。
血蘑菇心里有了底,只盼这些金匪吃饱喝足了赶紧走人。
合该着节外生枝,一个眉骨上有块刀疤的小崽子没吃饱,又跑到西屋灶上一通乱翻,居然让他翻出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着干木耳、干榛蘑之类的山货,抱到前面,往桌子上一扔。
那个身材细高的大元帅抹了抹嘴,斜眼看了看眼前的东西,站起身走了几步,猛然抽出二十响大镜面,枪口顶在朴老板脑门子上问:“你个老不死的,这是啥玩意儿?拿咱爷们儿的话不当回事是不?”朴老板吓得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口中求告:“大爷饶命,大爷饶命,那是采山货的人存在店里的,吃了我得赔人家钱哪……”金匪头子根本不听辩解,“啪”的一声枪响,可怜朴老板当场毙命,一旁的老板娘扑倒在老头儿身上,还没来得及哭出声,也让大元帅一枪凿了。
匪首打了两枪,老两口应声倒地,接着举枪要打血蘑菇。
就在此时,一直拴在屋外的那条大黄狗挣开绳子冲了进来,直扑金匪首领。
大元帅反应不及,枪被扑落在地。
那个眉骨上有刀疤的小崽子手疾眼快,拔出一柄尖刀,猛戳在大黄狗心口上,刀尖一拧,竟把大黄狗的心剜了出来。
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血蘑菇刚一打愣,就看匪首猫腰捡起盒子炮,枪口指向了自己。
他为了求生当机立断,急忙跪下说道:“埂子上疙瘩海,我托个线头子,给大元帅拉马拜庙!”这意思是说“山上有大金脉,我愿意给各位带路”。
金匪头子没想到荒山野岭小饭馆里冒出个熟脉子,不由得暗暗称奇,枪口却没离开血蘑菇的脑袋,也用黑话问道:“你个靠死扇儿的,是哪座庙里耍混钱的?庙里几尊佛,佛前几炷香?你是念经的还是扫地的?”血蘑菇对答如流:“回大元帅,我过去在江对岸落草,只因绺子内讧火并,坏了我一只招子,实在待不下去了,这才扯出来,过江投奔亲戚趴窑,在山上倒套子为生。
”说着话故意侧过脸歪着头,撩起头发让匪首看看自己眼眶子上的伤疤。
匪首翻了翻眼皮,上上下下把血蘑菇看了一个遍。
他常年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吃饭,宁走十步远,不贪一步险,凡事加着十二分的小心,所以又问血蘑菇那老头儿是他什么人,是碰是顶?有无交情?血蘑菇只说自己是老头儿的远房亲戚,老头儿一直让他住在后边的窝铺里,夜里冻得半死,白天还得去倒套子卖苦力,都说“是亲三分向”,可自己吃苦受罪,老头儿看在眼里也不帮帮他,所以老头儿是死是活,跟他也没啥关系。
大元帅拿枪的手放了下来,又问道:“埂子上疙瘩海,为啥你不下铲子?”血蘑菇说道:“疙瘩在木营子底下,只因倒套子的人多眼杂,守住了无从下手,四爷如若给小的留条活路,我立刻带各位上山拿疙瘩。
”金匪头子哈哈大笑:“得了,既然把话说到这儿了,四爷就信你一回,挖着了金疙瘩,必然捧你,有你一份好处;拿不着疙瘩,我把你那个眼珠子也抠了!”
7
风雪紧密,白夜如昼,寒风卷着冰碴子,打得人脸上生疼。
一个崽子在后头拿炮管子顶着血蘑菇的腰眼儿,一行人顶风冒雪,沿着爬犁道往山上走,悄悄摸进木营子,来到木刻棱大屋门口。
大元帅仍不放心,一努嘴让血蘑菇去叫门,自己带着其余金匪埋伏在屋门两侧。
血蘑菇走上前去,听里边吆五喝六,吵吵嚷嚷,吴驼子正跟几个倒套子的工人打纸牌。
血蘑菇上前“哐哐哐”拍打门板,口中喊着:“吴把头,劳您驾给开个门!”边喊边跺着脚,踩得门口的积雪“扑扑”作响。
木把头吴驼子听出是血蘑菇,扯着嗓子问道:“妈了个叉的,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又上山干啥?活儿没干够啊?”血蘑菇唯唯诺诺地说道:“本来都睡了,风雪太大,把窝铺吹塌了,只好上山就和一宿,烦劳您给开开门吧,外头天寒地冻立不住人哪!”吴驼子骂骂咧咧披上衣服出来,刚把门打开一道缝。
血蘑菇猛一推门,撞了吴驼子一个趔趄。
吴驼子正要发作,早有一个金匪冲上来,一刀捅进吴驼子的心窝子。
按金匪的规矩,见了金脉不留活口,众金匪一拥而入,三下五除二把木营子里的人全宰了。
血蘑菇趁一众金匪在死尸身上翻找财物,从炉子旁边抓了几把炉灰,偷偷塞在衣袋之中。
上一次伐树时瞧见树洞里的金耗子,血蘑菇知道树下必有金脉,带着金匪进了树林。
林子里遍地树墩子已被大雪覆盖,平平整整一大片。
幸好血蘑菇记得方位,到近前铲走积雪,挖开树根,底下果然是个洞口,乌七八黑看不到底。
大元帅对血蘑菇又信了几分,吩咐手下金匪点上火把,扒开洞口周围的枯枝烂叶,叫过另外二人举着火把,先跟在血蘑菇后头,下去探探底,然后留下一个崽子在上边插旗把风,带着其余几个金匪钻入金眼子。
众金匪从洞口下去,钻入一个两三丈宽的洞穴。
脚底下一大片半死不活的金耗子,腥臭撞脑,呛得人喘不过气。
在晃动的火把光亮下,岩壁上泛着星星点点的金光。
众金匪眼都蓝了,抡动铲子、片儿镐冲上去凿金子,霎时间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谁也顾不上脏净,踩扁了不少金耗子。
这时,一个金匪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众金匪连忙停下手,举起火把仔细观瞧,忽然金光晃动,倒爬下一条三尺多长的大金蝎子,摆来晃去的尾钩上长满了倒刺,所到之处带动一股腥风。
金匪一阵大乱,纷纷向后退却。
大元帅到底是凶悍的金匪首领,拔出腰间两把大镜面抬手就打,其余金匪也跟着开了几枪,虽有火把照明,金眼子里仍是黑咕隆咚,打了半天也没打中。
金蝎子背生金瞳,两边还各有三只侧目,正可谓“眼观六路”。
众金匪打也打不着,躲也无处躲,惊呼叫骂之声此起彼伏。
血蘑菇以前听老鞑子念叨过,金脉中年深岁久戾气郁结,会引来金耗子,金蝎子则以金耗子为食,什么地方有半死不活的金耗子,什么地方就有金蝎子。
树窟窿里那些金耗子,全是让金蝎子蜇得半死的存粮。
将金匪引入洞中之前,血蘑菇已有对策,趁着洞内金匪乱成一团,他抓起几只金耗子,使劲儿扔向大元帅,砸得金匪头子脸上全是血。
大元帅见血蘑菇胆敢使坏,明白上了这小子的当,指不定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怒骂一声:“损王八犊子,你瞅我怎么把你眼珠子抠下来当泡儿踩的!”马上就要举枪毙了血蘑菇,却见金蝎子张牙舞爪冲自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