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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三天之后一大早,黄毛抱着香烛、灯笼等物,肩头搭着一个布袋子,里面塞了鼓鼓囊囊一团子物事,来到金灯庙。
见血蘑菇既没磕头也没烧香,坐得笔管条直,一只眼冒着精光,与以往判若两人。
黄毛没敢多问,放下东西禀报:“东西……东西全备……备齐了!”血蘑菇点了点头,说道:“今天要做一件大事,非得你助我一臂之力不可!”黄毛一着急竟然不结巴了,说道:“大元帅对我恩重如山,我这条命也是大元帅的,您一句话,让我干啥我就干啥!”血蘑菇说:“你跟我走一趟,去取一面令旗。
”黄毛莫名其妙:“令旗……啥令旗?”血蘑菇如实相告?我当年在孤山岭得遇金灯老母显圣,托梦传授我调耗子兵拿疙瘩的法门,后来我酒后失言破了誓,害死了我老叔和白龙,从此与金灯老母结下死仇。
又因我被捆了七窍,金灯老母上不了我的身,也要不了我的命,这个老耗子就千方百计祸害我。
全拜金灯老母所赐,我身边至亲至近的人都死绝了,此仇不共戴天。
我天天烧香磕头抽大烟,拜得金灯老母神魂颠倒,隐忍至今只为了找一个地方,也就是这个王八盖子沟,原名“九龙沟阴阳岭”,乃关外地仙祖师胡三太爷供奉“魇仙旗”的法坛,此旗专用于惩处坏了门规的地仙。
关外深山老林中有了道行的灵修之物,皆守胡三太爷定下的门规。
头一条就是不能祸害人,除非别人先祸害你,或者得了你的好处,许给你的事又做不到。
那也不能牵涉无辜,否则就会被魇仙旗召入洞中,遭天雷击顶,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古时山上曾有九座宝塔,如同九根降魔钉,由于年代久远,九座宝塔均已塌毁,魇仙旗却仍在洞中,只不过不在阳间。
胡三太爷被尊为地仙祖师,每年六月初六,关外地仙都要去参拜胡三太爷、胡三太奶,金灯老母也不能不去。
今天正是六月初六,金灯老母不在庙中,我得赶在这老耗子回来之前,下去找出胡三太爷的魇仙旗,有了令旗在手才可以干掉金灯老母。
这件事我一个人办不成,你黄毛能够跑无常,得给我帮个忙。
黄毛对血蘑菇吩咐的事绝无二话,愿出死力相助。
当年他师父鸡脚先生带手下到关外找魇仙旗拿吸金石,收了他这个走无常的弟子,正是为了此事,也曾多次演练,所以他知道如何盗取魇仙旗,只不过厌门子一直没找到地方。
按以往民间说法,跑无常男女有别,男的叫“拘魂码”,女的叫“师娘子”。
去阎王爷的地盘转一圈,凶险不言而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走阴串阳,那要灵通三界,意贯八方,识得九天神怪,会得十殿阎罗。
血蘑菇跟了老鞑子那么久,也不曾知晓其中关窍,直到当上金匪的首领,一点一点问明白了黄毛跑无常的来龙去脉,心里头有了底,这才在王八盖子沟重造金灯庙。
他整天琢磨《厌门神术》,把能用的损招全用上了?故意将三炷大香斜插,冲向金灯老母的心口,铺地的渡口钱齐整整、密麻麻,不明所以的以为是摆阔,实则形似一口利剑,这叫金钱剑断地,皆因耗子属土。
当年血蘑菇剪子口鞭打金灯老母,刚打了一下,金灯老母的真身就借土遁走了。
如今摆下金钱剑,金灯老母入地无门,上天梯子不到头,三炷大香穿心,又有千盏油灯压顶,照得金灯老母睁不开眼。
最损的一招,是这庙堂东西窄南北长,所用木料全是打棺材的柳州木,等于把金灯老母装进了棺材!
血蘑菇断定六月初六这一天,金灯老母一定去拜见胡三太爷,顾不上盯着自己。
一切准备妥当,让黄毛带自己下去走一趟,能否报仇在此一举,万一错失这个机会,这辈子再也别想翻身。
而金灯老母去参拜胡三太爷,仅有一天十二个时辰,血蘑菇不敢怠慢,立即与黄毛布置,关上庙门,从里面插严实了,一人身边摆下七盏油灯,把事先备下的纸衣、纸帽等物裹在包袱中,脑门上搭块四方“孝布”,脱下鞋子放在一旁,各提一盏四四方方的纸灯笼,盘腿坐定了。
黄毛再三叮嘱血蘑菇,跑无常不能轻易开口说话,凡事尽量以神词应对,随后点上烟袋锅子喷云吐雾。
血蘑菇觉得眼皮子发沉,心里头发紧,不由自主地打哈欠流眼泪。
一阵魄荡魂摇,忽听黄毛叫他起身,再看手中纸灯笼变成了一团鬼火,金灯庙踪迹不见,仅有脚下一条道路。
二人手提纸灯笼,叼着旱烟袋,一口接一口地猛嘬,走起路来故意装得颠三倒四。
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四下里暗雾弥漫,阴风阵阵,鬼哭狼嚎,一群挡道拦路的恶犬,浑身癞毛,头大如斗,厉声狂吠,追咬而来。
黄毛并不惊慌,扔出几个黏豆饽饽,那些恶犬扑咬过去你争我抢,爪子和嘴巴被黏得分不开,在原地乱蹦乱蹿。
他们俩将恶犬甩在身后,黄毛头前引路,行至金鸡岭前,见山顶上金光耀眼,立着一只头顶金冠的雄鸡,正是受过封的“禽侯”。
黄毛心里头有数,所谓“鸡司晨、犬守夜”,金鸡岭上的禽侯一旦啼鸣报时,他俩就得魂飞魄散。
忙掏出五谷粮扔撒在地上,禽侯扑棱着翅膀,飞下岭来啄食。
黄毛拽上血蘑菇又往前跑,到得一座大山脚下,山影之下灰蒙蒙一片,近前三株枯槐,其中一株枯槐腹心已空,当中长出一株榆树;另一株枯槐也有一个树洞,从里边长出两丈高的柏树;还有一株枯槐仅余半截,形势岌岌可危。
血蘑菇跑了半天,驷马汗流的,正觉得口干舌燥,嗓子眼儿像着了火一样,但见树后转出一个老妇,身穿黑色裤褂,罩一件埋里埋汰的百衲罗袍,补丁摞着补丁,面沉似水,缄口结舌,端着一碗水递过来,又脏又长的手指甲掐在碗边儿上。
血蘑菇低头看那碗中之水,污污浊浊,却散发出一股异香。
黄毛扯住血蘑菇,上前一把推开水碗。
老妇碗中之水洒出一半,当场变了脸,扬手让他们往回走。
黄毛口念神词:“平生没做亏心事,半夜叫门心不惊,为仙不讲情和义,阴阳两界行得通!”说话绕路前行,越走周围的雾气越浓,灯笼里的鬼火忽明忽灭,只见一条大江挡在面前,白亮亮的江水波涛汹涌,再也无路可走。
血蘑菇心下焦躁,山路好走,江可咋过?
正当此时,江面上驶来一艘丈八小船,船身狭小,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儿坐在船头,头戴斗笠,身穿单衣,瘦成了一把骨头,赤足光脚,冻得瑟瑟发抖。
小船随着风浪颠来荡去,就是翻不了。
黄毛高声叫道:“江河底下关门闩,虾兵蟹将百万千,有位仙人在水边,快带我俩去拜台!”他从怀里掏出一道符,上面盖着堂口的宝印,谎称自己是胡金龙堂口,领命来跑一趟无常。
见白胡子老头儿无精打采,知道他干的是个苦差事,江面上寒风刺骨,黄毛取出提前备好的纸衣、纸帽、纸鞋,求老头儿带他俩过江。
老头儿话不多说,示意二人上船。
二人纵身跳上船头,那小船竟没有船板,脚下是滔滔巨浪。
白胡子老头儿起身撑起篙楫,无底船行至江中。
远远望去,江心小岛上寸草不生,当中有一座高台,台上一面三角令旗迎风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