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了胡可儿提供的详细情报,杨瀚对孟国了解的就更多了。
孟帝孟展,其实不能说是一个坏皇帝,孟国偏居南疆一隅,因为孟国的出海口停泊不了大船,不是什么天然良港,所以海上可以往来的渠道有限。
而陆地上,忘川河和剑南关,只要封闭起来,便是易守难攻的天堑,所以几百年来,现在孟国这个地方,遭受的战乱都是最少的,也从来不会经历龙兽的攻击。
所以,孟国实际上在两三百年前,就已经形同一个国家,只不过彼时整个三山州上无一处立国,南疆承平太久,逸于安乐,自然不可能跳出来做出头鸟,成为三山诸部的眼中钉。
直到三山王杨瀚出现,接着是东山青女王,洪林称帝,孟国这才顺理成章地建立帝国,但是在此之前两三百年间,虽不以王号自称,孟国却已经完全形同一个国家,所以孟国的体制也是最像祖地上的成熟国家的。
各种律法、各种规章制度、各种官僚体系,早超成熟。
现在的孟帝只是把部落酋长的称号改为了皇帝,其他的可以说完全是从父亲手里继承来的,但已经完全符合一个成熟的封建王朝的标准。
孟国太师叫彭峰,在其祖父那一辈儿也是外戚,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儿,与孟家的亲戚关系就已经淡了,但是此时彭家已经把持了孟国的农业和司法体系,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其父更是把彭峰安排成了当今皇帝孟展的老师。
有了这层关系,所以彭家历三世而不倒,在孟国一直是举足轻重的人家。直至孟展这一辈儿,当时南秦草原的霸主靳无敌的父亲靳远侯发兵攻打南疆,荼单领兵拒强敌于外,立下赫赫战功。
紧跟着,孟展这个多情种子又执意拒绝了太后的安排,娶了荼单如花似玉的女儿荼盈为妻,由此,荼单这一门的权柄地位才陡然高涨,直接威胁到了彭家。
彭家是老牌贵族,相比于彭家,荼家则是新贵。
由此一来,两家自然摩擦不断。好在荼展并不恋栈权位,而且孟帝因皇后之故,对荼家恩宠不断,彭家如果与荼家强起争端,很可能把皇帝逼到荼家一边去,因此彭峰一直有所隐忍。
但两家的不合,尤其是直接利益的纠纷,这在孟国并不是什么秘密,尽人皆知。胡可儿对此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如今杨瀚要图谋孟国,大可利用这将相双方不可调和的矛盾。
胡可儿推断,荼盈病死,荼家与皇帝最紧密的纽带已经断裂,就算孟帝对荼家旧情仍在,但此时彭家只要发动攻击,也势必要引发新的矛盾。
而且,彭家与皇室的关系更为密切,涉及层层面面,比起不善经营、只会打仗的荼单,完全依靠女儿荼盈这一层裙带关系,恐怕会有人去情不在之虞。
说到这儿时,胡可儿还心虚地瞟了杨瀚一眼,裙带关系当真没用么?当然不是,荼家若不是靠着裙带关系,怎么可能爬到与累世经营的彭家分庭抗礼的地步。
自己一直心生忐忑,唯有如今才放心,也是情非得已。什么军国大政、朝廷体制,说到底还是由人来执行的,而这人中,君王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胡可儿在谏言中列出了两套方案:
第一套方案:接近彭家,拉为己用,开出足以让彭家背叛孟帝的价码,铲除掌握兵权的荼家,继而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南疆孟国。
第二套方案:离间彭荼两家,加剧他们之间的矛盾,暗中出手襄助彭家,打击排挤荼家,引起孟帝猜忌,借孟帝之手,斩掉他的得力臂膀,策反荼家军中派系的将领。
两套方案各有优劣,施行的难易,可能会发生怎样不可测的变化,胡可儿的谏言中都分析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后,她还告诉杨瀚,她也已经派人在孟国全面封禁之前潜入了孟国,不过一直处于静默状态,始终没有采取行动,只等这边决断。
至于向那边通报消息的声断,胡可儿业已做了准备。
说这一切时,胡可儿正坐在杨瀚怀里,搂着他的脖子。
杨瀚忍不住道:“如此详密的计划,为何早不说出?你对寡人藏了多少心眼儿?”
胡可儿故作娇怯,幽幽怨怨地道:“还不是畏惧大王虎威,一举一动,莫不勘酌再三,唯恐失了分寸。妾身心中之苦,谁能明白。”
杨瀚重重地“哼”了一声,在她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以示惩罚,却换来荡气回肠一声嘤咛,那声音好不诱人,险些令杨瀚心防失守。
荷叶状的藕荷色细精瓷盘内,盛着造型精致优美的甜品:翠玉雪片糕。
用白豌豆粉、冰糖、冻粉等细细研磨蒸制成,有半透明质感的糕点上,洒了乳白色的冰片粉,微甜清香,十分可口。
这是大泽的特产。
荼狐很喜欢吃,她本来就很喜欢甜食。
荼狐在孟国时,吃过这种甜点,只是口感与这正宗产地的甜点,差得实在不是一点半点儿。
于是,这时候就见她鼓着腮帮子,跟一只仓鼠似的,拼命嚅动着嘴巴。
一向讲究风仪气质的荼狐,当然不至于见了好吃的就如此没有形象。只是因为她拈起一块翠玉雪片儿糕,才小小地咬了一口,就见杨瀚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荼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选择的不是把糕放下,而是一把塞进了嘴里,结果如此一来,反而噎住了,窘得她脸儿更红了。
好在杨瀚没太注意她的窘态,一进殿内,杨瀚就看见小谈正侧卧在美人榻上,托着腮假寐,竹榻就在窗下,前后窗外都有修竹参天,遮挡阳光,又有凉风习习而入而纳凉,安闲的很。
杨瀚竖指于唇,向荼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蹑手蹑脚走过去,在榻边轻轻坐下,抓住小谈的手,搭在了自己腿上。
小谈张开眼睛,讶然一喜:“啊,大王来了!”
小谈想要坐起,却被杨瀚按住,杨瀚问道:“现今情况如何?”
小谈抿嘴儿一笑,道:“好多了,吃也吃得下,睡也睡得着,而且还常爱打瞌睡。有小狐陪着,也不烦恼。”
“那就好。”杨瀚看了荼狐一眼,荼狐越着急,嘴里那块翠玉冰片儿糕越是咽不下去,见杨瀚看来,只好红着脸鼓着腮帮子点点头。
杨瀚又是一笑,目光转回小谈身上,道:“那我也就放心了。不日,我将陈兵洛川河畔,离开大泽一阵子,你身体康健,我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小谈讶然道:“这就准备对孟国出手了?”
荼狐一听,吓了一跳,嘴里的冰片儿糕是吞了下去,却噎住了,嗝儿地打了个嗝。
杨瀚和小谈一起往她看来,荼狐这个窘呀,可越急越噎,当着二人又是嗝儿一声,一张小脸登时羞成了大红布。
小谈忍俊不禁地道:“喝点水冲一下吧。”
荼狐也顾不得行不摇裙了,快步走到桌边,急急斟一杯茶便喝。
窗下,榻边,小谈又转向杨瀚道:“据说,孟国文恬武嬉,战力最弱。但是,孟国实际上早已成国,人心所向,而且又有忘川、剑南两道天堑,恐怕不易打下来。”
杨瀚颔首道:“是这个道理,不过,我已有了计策,打算用离间之计,内部攻破。如今所不确定的,只是孟展麾两大权臣,一曰彭峰,一曰荼单,他们可以说是孟展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