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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达—塔钦

扛大厢,指的是坐卡车的车斗。

在西藏扛大厢,绝不是件浪漫的事。韩国妞显然不清楚这点。

阿坤的脚扭伤了。他觉得连累了大家,提议他出钱包车回县城。大家没同意。既然我们是古格小分队,那么就应该以最弱的队员为标准来指导全队的行动。黄和我去札不让村找车。

村子里的车正忙着运青稞。好说歹说,村长小扎西答应用他的东风卡车送我们。车钱不便宜,数目像骂人——250!按照我平常的规矩,肯定是断然决然地拔腿就走,不是付不起这钱,是丢不起这人。可今天不同,我得妥协。尽管我们是乌合之众,但也要赶时髦,讲团队精神。

我们安排阿坤和Lee坐驾驶室,女人享受伤员待遇。这让Lee很不开心,她觉得大厢如同广阔天地,能够带来自由翱翔的感觉。事后,我有点后悔,照顾女人是男人的天职,但也不能剥夺女人体验刺激生活的机会啊。

小扎西将近五十岁,开起车来却像个莽撞的青年。在他眼里,道路根本多余,下坡拐弯,像过山车那样完全不减速。卡车甚至像滑翔机那样在空中飞行,然后重重落地。Kim、黄和我坐在大厢里的,不时被抛上半空。我们的大呼小叫使得Lee频频回头探望,从她的表情上我能看出她有多羡慕。

小扎西是个好司机,唯一可能持反对意见的是我们的臀部。

翌日正午,我们找到一辆年代久远的五十铃卡车,司机益西说去玛旁雍错,答应先送我们到塔钦。我们小心翼翼地问价钱,回答出人意料,“每人50块。”

那可是将近300公里的距离啊。

韩国妞这次乐了。驾驶室已经被人占了,她终于可以扛大厢了。车厢里有一箱玻璃,两桶柴油,两个桌子和几袋腻子。玻璃被绳子绑在了车厢的前端,我们坐在玻璃的后面,危险得就像坐在刀尖上,随时可能被放血。如果不是搭车不易,我肯定不上这辆车。

益西看出我们的顾虑,帮我们收拾出一块地方,铺上毯子,用腻子袋在玻璃和我们之间垒起防御工事,以免他急踩刹车,我们就与玻璃同归于尽。到塔钦后,我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玻璃,全成玻璃渣子了。益西说这些碎渣子正好用来插在院墙上防贼。

出发的时候太阳暴晒,大家穿着短衣短裤,说说笑笑。没多久,乌云遮日,下起了雨,气温急剧下降,大家纷纷换装。我脱下短裤,穿上秋裤,再套上牛仔裤。回头看,Lee早已是花容失色,用披肩把头裹得像抢银行的女劫匪,早就钻进了睡袋,黄还拿出帐篷盖上挡雨。

我一边挤进她的睡袋,一边问:“以后还扛大厢吗?”

可怜的丫头下牙磕着上牙说:“No.Never.”

益西是个好人,大家都这么认为。他也是好司机,没人会提出不同意见。出札达不久,遇到一个上坡的急弯,即使是最牛逼的丰田越野车,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也是上下打了两把轮才过去。就在路旁的山沟里,趴着一辆冲下道路的卡车。它成了最生动的警示牌,不可能再回到路面上来了。益西见状,让我们下车,在坡上等他。这小子好生了得,一把轮就过了急弯。大家欢呼起来,回到车上就开始数落那个越野车司机。都是开车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益西的杰出表现远没有结束。五十铃实在是太老了,不仅走不快,还接连爆胎。轮胎有半人多高,死沉死沉的,我根本无法把它扶起来。瘦小的益西此时极像轻量级举重运动员,只见他气沉丹田,往手掌吐了两口唾沫,双臂一抖,轮胎就立了起来。所有人见了无不动容,当然就不会吝啬赞美之词了。黄再次表现出高手的素质,他比我们谁都懂车,就下车去帮益西补胎换胎。

到巴尔兵站,已是深夜,大家又饿又冷。益西又是敲门,又是鸣笛,就是无人理睬。益西气得骂起娘来,只得继续前行。

午夜一点,我们来到一户牧民家。牧民是益西的朋友,一家都很善良,把冻得哆嗦的我们引进了屋子。屋子不大,炉子烧得很旺。主人让我们歇息,自己抱着被子和老婆去了隔壁没有生火的仓库。

睡着之前,我决定以后不再扛大厢了,否则早晚出人命。

天亮后,我们接着赶路,天依旧下着连绵阴雨。黄很有创意,把帐篷的四角扎在车帮和桌子腿上。尽管雨还是拐弯抹角钻进来,但红色的帐篷就像一面旗帜那样,呼啦呼啦地飘扬。如果从远处看,肯定迷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