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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仁波齐

01

塔钦,又称大金,是神山冈仁波齐脚下的一个村子。有人说冈仁波齐是东方的耶路撒冷,此言不虚。印度教、耆那教、苯教和佛教的信徒不畏艰辛来到这个偏僻的村子,转山道上留下了他们虔诚的身影。信徒甚至认为在转山途中往生是最光荣的事情。冈仁波齐在印地语里称作Kailash。印度教的湿婆神就住在山上的宫殿,他的媳妇住在玛旁雍错。两人做爱,精液化成了雪山。

据说苯教神灵也住在这座山上。米拉日巴智斗那若本琼的故事谁都知晓。米拉日巴曾经是个问题青年,后来苦修成佛。据说他长期以树叶为食,最后连皮肤都变成了绿色。

我们住在村口的阿旺客栈。站在门口往南眺望,219国道穿过草原,白雪皑皑的纳木那尼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鬼湖拉昂错湖面瓦蓝,波光粼粼。马丽华在她的《西行阿里》里说在塔钦根本看不见神山冈仁波齐,网上很多似是而非的帖子也以讹传讹。我曾经信以为真。可当我在塔钦住了一礼拜之后,我才发现要么是马丽华的观察不够仔细,要么是她和神山无缘。天气晴好的时候,我站在塔钦村口,神山真真切切,触手可及,仿佛就在客栈的院墙后面。

客栈老板叫阿旺,是一位退休的藏族干部。退休工资据说好几千,令村民羡慕。阿旺盖了很多房子,出租给人用作餐厅茶馆小卖部什么的。自己经营的旅馆墙上用藏语写了“恰康”两字。恰康是茶馆的意思。我学藏语的时候学过这个词,事关吃喝,就用力记住了。阿旺看着旅游旺季人来人往,自己的旅馆却门可罗雀,正在犯愁。

我摆出经验老到的样子,朝阿旺建议:“香客自带帐篷,遇水扎营。只有背包客才打尖住店。你这排房子没有汉语和英语招牌,谁知道可以落脚啊。”

阿旺觉得我分析在理。

我说就叫阿旺客栈吧,肯定吸引人。我拍着胸脯保证:“招牌我来画,三种语言都写上。”阿旺大叔乐得赶紧吩咐儿媳妇给我煮甜茶。

阿旺客栈的左右是冈底斯宾馆和圣湖宾馆。印度和尼泊尔的香客住前者,包乘越野车而来的欧美和内地游客住后者,泾渭分明。

黄的时间有限,不等雨歇就决定去转山。转山全程57公里,最艰难的地方是接近海拔5500米的卓玛拉山口。在客栈,有位藏族警察不无得意地说他一天就转完了,耗时15个小时。黄有点不服气,他说在深圳经常参加几十公里的徒步穿越。黄决定当天往返。我相信他能行,鼓励他轻装上阵,除了干粮和水,其余什么都不带。Kim说跟着一起去转山。两人五点钟摸黑起床就出发了。

晚上8点,我正和几个骑车旅行的德国人吃饭聊天,黄和Kim回来了。小饭馆里的所有人都为他们鼓掌。黄宠辱不惊,气定神闲。那边厢,Kim把头晃得像拨浪鼓,直说:Oh.Crazy.It’s crazy.

阿坤的脚没好利落,在村子了呆了两天,和两个四川的洗头妹搭军车去了普兰县城。普兰不像大伙说的那样容易搭车去拉萨。阿坤回到狮泉河,坐班车去了日喀则。黄和韩国组合也在转山回来的第二天离开了塔钦。Lee有点伤心,抱着我差点掉眼泪。

后来听说黄在巴嘎候车时,打电话回家,跟闺女聊着聊着就放声大哭起来。

真乃铁汉柔情。

02

神灵总是眷顾那些执著有耐心的人,冈仁波齐也只对有缘的人露出真面容。

早晨,我被灼热的阳光照醒,起身北望,只见朵朵白云,贴着神山飞行。阿旺背水回来,笑眯眯地跟我说:“你瞧,天气多好啊。”

我突然决定下午出发去转山。阿旺就叫儿媳妇烙饼子,让我带在路上充饥。饼子很香,有淡淡的甜味。每当我吃饼子的时候,就会想起阿旺的儿媳妇。她那略带羞涩的笑容比饼子还甜。

我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狭窄的转山道上只留下我长长的影子。尽管负重不轻,但蓝天白云雪山碧湖让我心情愉悦,忘了脚下是海拔4500米的高原。

不时有香客迎面走来。他们应该是苯教教徒,逆时针转山。

走到佛塔的时候,我遇到一帮老外,分别来自捷克、丹麦、以色列和美国。我在这里之所以不厌其烦地一一细表,是因为在未来的旅行中,我们再三重逢。缘分就始于神山。

佛塔是转山的入口,也是眺望神山的最佳位置。

太阳西沉,气温随之降低,山谷里冷风越刮越大。我来到路边的帐篷茶馆。茶馆只有一位阿姐在操持。一壶酥油茶卖10块钱。酥油茶不仅驱散寒冷,还帮助我迅速恢复体力。喝茶后继续前行,遇到两位藏族香客。他们仿佛在城市的步行街闲逛一样,大摇大摆,其中一位还穿着皮鞋。

到泽热普寺,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下午一共走了24公里,耗时七个多小时。泽热普寺位于神山背面的山谷,海拔5200米。等我找到一块平地扎好帐篷,天已经完全黑了。气温很低,我没脱衣服就钻进了睡袋。半夜,山谷里刮起大风,从我的单人帐篷里呼啸着穿过。睡袋里的我全身冰凉,直后悔没有找石头压住帐篷的四周。

翌日,太阳尚未升起。我冻得再也睡不着了,就起身来到帐外。

风停了,山谷一片沉寂。当日出把雪山染成金黄,月亮还静静地挂在蔚蓝的天幕上。我想起詹姆斯·希尔顿笔下的蓝月亮山谷,但他肯定没有像我这样真的身临其境!

天大亮,山谷里冒出很多人,蜿蜒着向卓玛拉山口走去。卓玛拉山口是转山道上的最高点,海拔超过5500米。从泽热普寺到卓玛拉山口大约八公里,有积雪。我走了四小时。昨晚的彻骨寒冷没有让我患上感冒,却使我损失了不少体力。我努力调整呼吸,依然举步维艰。有的上山路段,我几乎是走十步就不得不把肩上的背囊顶在石头上,就势喘口气。

下午两点,我终于登上了山口。山口积雪很厚,有经幡飞扬。

稍事歇息后,我开始下山。路很难走,全是碎石。在山脚下的帐篷茶馆喝完茶,我就沿着河走。路面平缓,少有起伏。

这个时候,已近黄昏。晚霞停歇在山峰,风也没有了踪影。有不少老外在河边露营。搭建帐篷,烧水煮饭的是他们的尼泊尔向导。

走到尊最普寺的时候,天暗了下来。这里距离塔钦不到九公里。路上已经见不到香客的身影。几乎只是一瞬间,我抬头望见深蓝的天空里星星开始闪耀,银河朝我流过来。不一会儿,月亮跳上山岗,整个山谷明亮如白昼。我按照Suunto指明的方向,往南疾走。累了就头枕背囊席地而卧,嚼两口饼子,喝两口冷水,尽情享受独自旅行的美妙感受,尽管这样的幸福不符合大众的审美情趣。

半夜11点,我终于回到塔钦。在此起彼伏的狗叫声里,我径直来到依然亮着灯的小饭馆,撂下背囊就喊:“来碗肉丝面。”

这一天走了三十三公里,花了十三小时。

03

早晨,把门打开,我躺在床上不用抬眼就能望见旭日中的纳木那尼峰。门外不时有香客走过,还有牦牛和骡子。铃铛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我起身来到门外,望见村舍上空炊烟袅袅,空气里有一股燃烧树枝的清香味道。往北眺望,雪白的冈仁波齐镶嵌在瓦蓝的天空,一尘不染,就像美术馆墙上挂着的风景画。

阿旺的儿媳抱着一大盆衣服去河边洗。她的模样可爱,男人见了都会想把她搂入怀里。我问她老公去哪了,因为院子里的东风车不见了。她一直笑,但是不回答问题。

我每天都去冈拉梅朵喝甜茶。我说的这家冈拉梅朵是一家帐篷茶馆,完全不像拉萨城里北京路上的那家。老板娘的闺女曾经在拉萨的冈拉梅朵干过。

平时,帐篷是司机的聚集地。包车的客人都去转山了,他们就整天呆在帐篷里喝啤酒,讲段子。厨娘年轻貌美,是司机们的重点调戏对象。她给客人斟茶的时候,这帮糙老爷们儿会趁机摸一下奶子,捏一下屁股。她好像并不介意,她的宽容态度惹得大伙儿亢奋起来,像发情的野驴一样嗷嗷叫。

帐篷真是一个让人开心的去处!

我一大早踏进帐篷的时候,没见到司机的影子。老板娘的闺女告诉我昨晚他们都喝大了,现在肯定还在旅馆里昏睡不醒呢。厨娘很快就弄好了一壶茶。她在我面前总是放不开,显得很腼腆,一对红云飞上双鬓。我想她一准喜欢上了我,不然为何含羞。

喝完茶,我去找阿旺。我答应过他给客栈画招牌。材料很简陋,只有铁皮和黑白黄三种油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旅途上给人画招牌了。上一次是在郎木寺,叫江边小馆。同样是铁皮和油漆。我如法炮制。阿旺很喜欢,马上张罗着把招牌立在了房顶。

天气出奇得好。我就在客栈的院子里,趴在防潮垫上睡觉。我只穿一条运动短裤,在身体的裸露部分抹上了防晒霜。我喜欢把自己晒得黑黑的,这让我很有归属感。阿旺儿媳不这样想,她劝我别晒,说西藏女人喜欢长一身白肉的男人。我没听从她的意见,接着晒,她就偷袭我,朝我的裆部扔小石子。我经不住这样的挑逗,就起身跟她进屋。她不说话,端给我一碗酸奶,味道不错的酸奶堵住了我的嘴,也堵住了我的想法。

我记起我党的民族政策,决定只喝酸奶不泡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