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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苏大人气得七窍生烟,反倒是苏夫人冷静许多。婚姻大事虽然奉的是父母之命,但也是一辈子的事。苏夫人亲自上了趟苏仲暄曾经修学的陇川书院,在那里见到了与苏仲暄青梅竹马的师妹赵纤然。

待苏夫人回到苏府之后,破天荒地站在了苏仲暄这边。论才学,赵纤然毫不输给林氏。虽然赵先生的名声不如大文豪林栋响彻都城,但他桃李满天下,就连朝中四品以上官员中就有不少是他的门生,他们将成为苏仲暄前途的助力。

相反,林栋虽然名声大,但为人高傲,林家的人脉也主要是些文人墨客。苏仲暄若是取了林栋的女儿,也许能赢得好名声却未必有利仕途。

苏大人虽然气,但深思熟虑之后觉得苏夫人言之有理。他亲自登门拜访林栋,表示十分苦恼于苏仲暄的执迷不悔,担心林氏若嫁给苏仲暄只怕日后会让林氏受苦。

但两家有意结亲之事都城中人尽皆知。林栋虽然在意颜面,但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受夫君冷待,于是林氏被许给了苏流玥。

起初,苏流玥听说文豪林栋竟然将掌上明珠许给自己时,心中的喜悦是难以言喻的。他觉得自己总算被父亲看重了一回。

但当他听到苏仲暄娶的是赵先生的女儿时,他顿然明白了一切。

自己的人生大事又是为了成就他人。

于是,林氏所期待的琴瑟和鸣从未到来。苏流玥终日流连风月,夜不归宿。

“小姐,姑爷又睡到卧房里了吗?”

小环心疼得要命,上前替林氏整理衣衫,梳洗挽髻。

“嗯。”

林氏的失落无从开口。她无法告诉苏流玥,自己最初中意的本就是他,而不是苏仲暄。所以当她得知她未来的夫君是苏流玥时,她内心的雀跃就似春日枝头的暖阳。

但现在这抹暖意,已经彻底冷下来了。

“小环听说,姑爷经常去飞宣阁,好似被一个叫什么柳凝烟的狐狸精给迷住了!小姐,再这样下去可不得了!万一姑爷要娶那狐狸精入府,该如何是好?”

“那不可能发生。苏家是都城名门,柳凝烟只是一个舞姬。就算是妾氏,这样的身份也是远远不够的。”

“可……姑爷迟迟不肯与小姐同房。小环担心若是被柳凝烟捷足先登,生米煮成熟饭,就算她身份高攀不上苏家,但看在血脉的份上……小环担心……”

“就算那样,以我娘家的家世和正妻的地位,她能把我怎样?”

小环叹了口气,她知道林氏已经对苏流玥死了心。

但是她却听说了,柳凝烟能深得苏流玥的垂青,得益于她用香独特。小环倒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香能让人流连忘返!

当李晓香每三日能留在家中休息一日。而这一日对她而言至关重要,那就是她要将楚溪送给自己的白檀木屑制作出精油来。

她并不确定楚溪给她的白檀木树龄到底有多少。她记得上一世,她母亲曾经说过,只有树龄超过三十年的檀香木才能制作精油。

檀香木必须先被晒干碾碎,再以蒸馏法蒸取得精油。

这些檀香木屑已经是她目前所能得到的最为珍贵的原料了,她经受不起任何失败。

论起晒檀香木,很显然江婶比她更有经验。

所以她真正需要思考的是,她不可能再用普通的陶锅来蒸檀香木了,这将极其不利于精油的回流。檀香木不是山里的花花草草,出油量不够就再采集一些继续蒸,一旦浪费了就是浪费了。

她不可能指望楚溪再大发慈悲送她一袋子檀香木碎末。

她坐在门前的沙地,以树枝画着某种图样。

虎妞一边咬着芝麻糖,一边蹲在李晓香的身边。自从江婶与李晓香一起做凝脂和香露的生意之后,虎妞就经常能吃到芝麻糖甚至各种都城里的小吃。昨日,江婶还从都城扯了几尺花布给她量身制新衣。

所以在虎妞的眼里,李晓香所思考的所做的事情都与她的芝麻糖还有新衣裳息息相关。

李晓香凭着记忆再根据大夏的情况,设计出了一个蒸馏锅。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蒸馏锅,还包含了出水口和进水口,以及最后的精油收集装置。

这里没有玻璃,根本不可能有蒸馏瓶甚至于烧瓶的存在。

没有水管、胶管,出水进水都成问题。

她想了很久,做出了不少调整。但无论如何调整,最重要的是大夏能否制出成品。

她不可能以铁作为原料,因为太过昂贵远远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围。

从耐热性和成本来考虑,陶器仍旧是李晓香最好的选择。但她担心陶器的小孔会滞留好不容易蒸出来的精油,所以她必须找到技艺最为高超的陶窑,烧制的陶器必须平滑,减少滞留。

翌日,她将自己画好的图纸找到了都城中的孟家窑。孟家的陶窑虽然不是最有名的陶窑,但却有几十年的历史,烧窑的技术自然是挑不出毛病的。

陶窑里的工匠看着李晓香的图纸,各个摸不着头脑。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李晓香要做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东西,再加上孟家窑每日出窑的陶器无数,有谁会愿意花心思在李晓香身上做这形状奇怪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东西。

李晓香失落了。

普通人家哪怕定制一套上好的陶器,两、三百文已是足够。可李晓香就是将价钱加到了五百文,也没有工匠愿意画心思研究她的图纸。

一来她年纪轻轻,工匠们觉得她异想天开脑袋有问题。二来,有时间烧制这奇怪的东西早就完成了其他陶器了,根本不愁这五百文。

李晓香呼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要制作的东西超出了这些工匠的理解程度,也知道自己的图纸太现代了,没人看得懂。

没办法,只能换其他陶窑了。

这时候,一个学徒模样的少年追了上来。

“姑娘!姑娘!你的图样能留给在下吗?”

“留给你?你愿意做?”李晓香再度看到了希望。

这位学徒的年纪大约十六、七岁,模样看着也淳朴。

“姑娘,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成。但我想试试……如果成了,姑娘真会付我五百文吗?”

李晓香用力点头,“行!你试试吧!若真成了我一定会把钱付给你!”

“那就请姑娘与在下半月时间。半月之后如果在下烧不出姑娘需要的陶器,分文不取。”

李晓香却不会占别人的便宜,她取出了五十文,按入对方手中,作为定金。

如果对方在半月之后,没有烧制出李晓香需要的陶器,他是得不到剩余的四百五十文。

李晓香知道,自己不能急于求成。

当她回到十方药坊的时候,她见到了一个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金三顺。

此时药坊里有不少正等待问诊的百姓。金三顺明明没病,却还占了一整条长椅。

一位怀有身孕的妇人正在候诊,她才刚走到金三顺身旁,金三顺的家仆们便上前站在主人身边。那架势就跟谁敢来救咬谁似得。

反倒是一位候诊的老人起身给孕妇让了座。

李晓香霎时觉得丢脸至极,他可千万别说和她李晓香沾亲带故!

李晓香本想低着头遮着脸回到药铺,谁知还是被金三顺给认出来了。

“晓香!你可算回来了!表叔等了你大半个时辰了!”

金三顺的声音洪亮无比,脖颈上的金链子一抖一抖,李晓香眼睛发花。候诊的男女老少都看向李晓香的方向,李晓香真想刨出个地缝钻进去。

“金表叔怎么来了?里边儿坐吧!我给你泡茶!”

李晓香现在只想让他离开那条椅子。

金三顺很满意李晓香的热情,跟着她入了内堂。

李晓香找到了一些普洱。她还记得楚溪提起过一定要洗茶。当她将茶水送到金三顺面前时,他只是启开茶盖看了看。

“唉……你爹也真是的。修习岐黄之术本是好事,可为何偏偏要来这不明不见经传的药坊?”

“金表叔误会了,晓香并不是要做女大夫,只是向柳大夫修习一些药理药性而已。柳大夫医术高明,柳师兄也对晓香倾囊相授,晓香再这里获益良多。”

老实说,李晓香十分不满意金三顺用“名不见经传”来形容十方药坊。都城里的百姓有谁不知道柳重卿的大名?

“其实表叔这次来,是打算带你去拜访一位名医常大夫!要知道常大夫可是御医出身,去年才离了太医院回到民间开了医馆。你不知道有多少都城中的侯门贵戚上门问诊,表叔也是好不容易才求得常大夫半刻的空闲!”

“不用了!晓香哪里敢劳动常大夫!”李晓香想起自己曾经以自己有梦游症来诳金三顺,没想到他还真打算带自己去看大夫了!

“不能这么说!晓香,自从上次在盛行布行遇上楚公子之后,你金表叔的运势就来了!你可知道,陆家奉了御命甄选贡米。你金表叔入选了!”金三顺一脸得意,眉飞色舞。

李晓香却愣住了。金三顺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入选贡米了?

“……那是金表叔米铺里的米好,关楚公子什么事儿啊?”

“啊呀我的好侄女儿啊,你竟然不知道楚公子与陆家的关系吗?你当入选贡米真那么简单呢?里边儿的弯弯绕比你哥考上举首还要多呢!”

“楚溪和陆家有什么关系?”

金三顺愣了愣,终于明白了李晓香连楚溪是谁都不知道。

“晓香,你可知道楚氏银楼?”

李晓香点了点头。没入都城之前,她是没听过楚氏银楼的,她家钱不多,几乎没什么机会用到银票。可入了都城之后,每隔几条街就能瞅见楚氏银楼的分号,简直就是遍地开花。

银楼相当于现代的银行。而且这银行还不是国家控股,而是私人银行。私人银行就算了,规模还是全国最大的。

楚家拥有全国最大的银行,那就富可敌国了!

听说大夏前两年北方旱情严重,再加上边疆正与南蛮交战,国库一时调拨不出枕在的银两,是楚家挺身而出,与其他三家银楼一起捐赠了千万两纹银入国库,这才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楚溪就是楚氏银楼的嫡长子!他与我大夏的船王陆家的小儿子陆毓是拜把子的兄弟!若不是楚公子照拂,陆家怎么可能会看上我金记米铺的米?”

李晓香傻了……

怪不得当时李宿宸的表情那么奇怪呢!原来大家都知道楚溪的身份,就她傻兮兮当他是个有钱没处花外加有点品位的土豪呢!

这样的人不是应该生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鲜衣怒马纸醉金迷就好,怎么会和她李晓香产生交集呢?

当真是那一板砖将他们两人完全平行的生活敲出交点了?

金三顺吧啦吧啦口沫横飞,介绍起楚家如何了得,连带着将韩、苏、陆三大家族也给科普了一遍。

李晓香觉得这一场穿越就是梦,而她此刻在梦中的梦中。

我勒个去,什么乱七八糟!

“所以啊,晓香!你表叔这回是要大发了!你功不可没,表叔当然得将你的病治好了!等你病痊愈了,表叔定叫你金璧表哥风风光光把你娶入金家!到时候请楚公子来喝喜酒!我们金家在都城中定然一跃而起众人皆知!”

金三顺已经开始畅想美好未来了。

李晓香仍旧沉浸在震惊中。

什么?金三顺的米铺能入选贡米,是因为楚溪?

这回金三顺是打定主意不管她李晓香脑子有病还是没病都要娶她做儿媳妇了!就为了楚溪能来金家喝喜酒?

李晓香一口血梗在喉咙里差点没喷出来!

“走吧!别磨蹭了!常大夫若是等久了,就过诊了!”

李晓香傻了,她根本没病,她好得很!她一点都不想去见那个什么常大夫!

见她一动不动,金三顺还以为她是受宠若惊,以眼神示意家丁上前。

李晓香惊得向后退了两步。她可不想和上次一样被逼着上了金三顺的马车!

而且她的借口也不是这里痛那里疼,而是脑子!这里没有核磁共振,她才不相信那个常大夫能凭借望闻问切看出她到底有没有毛病。

眼看着李晓香又要被“押送”上金三顺的马车,有人叫住了她。

“李姑娘,这是要去往何处呢?”

李晓香心里咯噔一声,转过头去,便看见楚溪抱着胳膊,唇上那点笑意十足十的欠扁!

“楚公子!”金三顺再次傻眼,他怎么也没想到楚溪竟然会出现在十方药坊!

“金老板,来看望晓香的?”楚溪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只是李晓香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装的。

“是啊,晓香的身体有恙,金某特意带她去看看大夫!”

“哦?”楚溪露出奇怪的表情,来到金三顺与李晓香的面前,“柳大夫不是就在药坊里吗?李姑娘放着柳大夫不看,却要去看其他的大夫,可是觉得师父的医术不够高明?”

“家师的医术在都城中数一数二,闻问的疑难杂症无数,晓香自然相信家师的医术。”

李晓香的话音落下,楚溪看向金三顺的目光更加戏谑,“那……就是金老板不相信柳大夫的医术了?”

金三顺听出来楚溪对十方药坊的柳大夫似乎十分了解,且一直赞誉其医术,自己却要带着李晓香去看别的大夫,心里顿时说不出的尴尬。

“楚公子误会了!金某也只是想让晓香多看几个大夫……”

楚溪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向李晓香扬了扬眉梢。

“李姑娘,柳大夫今日可有空闲?楚某前几日与柳大夫的棋局还未分出胜负。”

“今日药坊中有不少人正等着问诊呢。”

“那楚某就只有等了。这棋局没个结果,楚某夜不能寐,今日定要与柳大夫一分高下。李姑娘可否与楚某煮些茶水来?”

“那是自然。”

李晓香从楚溪眼底的笑意中看出来这家伙是故意叫她去煮茶的。

她转向金三顺,道了声谢,“表叔今日且回去吧。那位常大夫既然是御医出身,想必诊金昂贵。家师已经为晓香配了药方,晓香每日也有服用。倘若病情不见好转,再去拜望常大夫也不迟。”

金三顺是很想跟着楚溪进十方药坊的,但方才李晓香才叫他回去,他要如何厚着脸皮进去呢?

李晓香跟在楚溪身后入了药坊的内室。她并没有煮茶,而是将之前金三顺喝剩下的茶水直接顿在楚溪面前,冷着脸不再言语。

楚溪抬起眼睛,手指在茶杯的杯盖上敲了敲,“上回我教过你,普洱需得洗茶。”

“洗了又如何?楚氏银楼的楚公子喝的惯我们十文钱一钱的普洱吗?”

楚溪轻笑了一声,抱着胳膊细看着李晓香,这让李晓香不自在起来。

“李姑娘对楚某似有不满啊。可否告知楚某原因?就是被人厌恶了,楚某也当知道是为什么吧?”

“你出身大夏首富楚家,却隔三差五地来十方药坊。你不是来看病的,也不是真的来找师父下棋的,你到底来这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李姑娘不是都知道了吗?因为无聊。”

楚溪的笑让李晓香火冒三丈了起来。

那让她想起一个自己挖空了脑袋都想要忘记的人。但楚溪却总是提醒她。

跪求你笑得必要那么欠扁行不行!

“无聊?楚公子若是无聊了,可以去找韩钊、苏流玥甚至于陆毓,这里没有什么能让楚公子觉得不无聊。”

李晓香有一种被耍弄了的感觉。

就好比某位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大富豪来到她面前说有意与她结识,然后一起跟她吃路边不干不净的小吃,买一些便宜到压根不入眼的小东西,最后再爆炸性地让她知道:嘿妹子,你太幸运了,大富豪竟然将他宝贵的时间用在你身上了!自豪吧?感激涕零吧?

“好吧,没有亮出家世身份,算是楚某的过错。不过李姑娘,当你与人结交时,你会告知对方令尊是哪个书舍的教书先生,家世渊源如何,门下弟子多少吗?”

李晓香不说话了。其实按道理楚溪将名字说出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问一句你是不是楚氏银楼的楚溪。但问题就在于李晓香是穿来的,她还真不知道楚家下一任当家是谁。

但被楚溪这么一说,李晓香有些下不了台了。

“楚某的日子过得很无聊,因为楚某的人生从出生在楚家开始就已经成为定数。继承楚氏银楼,不求发扬光大,只求稳重守业。可是李姑娘却不一样。令尊是教书先生。可李姑娘不好文墨,也不似其他闺阁中的姑娘成日绣花、纺布或是抚琴善舞。姑娘真正喜爱的是制香。李姑娘可知道在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姑娘吗?”

李晓香摇了摇头。

“君影草花露。”

李晓香呆了,那是她卖入飞宣阁的第一种香露。

“因为柳姑娘用了?”

楚溪摇了摇头,“不是柳凝烟,是阿良。”

如果是阿良,那就不仅仅是第一种香露,而是她卖出的第一瓶香露!

“花露的清香十分独特,孤兰幽园,众草隐没。楚某一直就好奇,制出君影草花露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李晓香没有想到从那个时候自己竟然就引起了楚溪的注意。

“之后,李姑娘又为柳凝烟调制了‘清幽兰’,香味独特,徐徐渐进。楚某就更想要认识你了。”

李晓香就站在楚溪面前,而楚溪半仰着头。

这是与他戏谑笑容全然不同的认真表情,李晓香仿佛从他的眼中看见某种追求。

他和自己一样,也向往着脱下一切束缚的生活。

“楚某想问姑娘,是不是楚某出身楚家就不能品赏姑娘所制的香露,就不能与姑娘一起吃路边的煎饼馄饨,就不能在这里喝一杯姑娘泡的普洱?”

李晓香心中一哽,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楚溪说的没错啊,有哪个富二代会跑到别人面前炫耀说我家是如何富可敌国,我以后将继承怎样的家业云云。那不是富二代,是二逼外加二傻!

没有将心端平的是自己,不是楚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