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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心

  这一天晚上善桐就没有睡好。

  因为善桃要同他们一道回村子里去,小夫妻不免商量了一下日子,便决定等初五再走,初四还是要到各长辈家都拜拜年,才算是不失了礼数。善桐一边和含沁商量着早起打发谁去卫家给善桃送信,一边翻着身子,含沁先不说话,后来便扳着善桐肩头道,“你怎么,今天这个不舒坦?”

  善桐便将来事尴尬告诉含沁,“也许是近累着了,这一次特别不舒服……母亲屋里,还洇到裙子上了!不过,这是女人事,你就不要多管了。”

  含沁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也就没有多问:这种事确实不是他一个男人该管。两人又都沉默了下来,善桐左思右想,都觉得心里极不得劲,她翻着眼睛瞪着床顶帐子,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推了推含沁肩膀,低声道,“你睡着了没有?”

  含沁呼吸声本来已经渐渐匀净了下来,被善桐这一推,他浑身一个机灵,登时翻身坐起,倒是把善桐也吓了一跳。想到他必定是军营里住惯了,睡得很浅,心里倒有几分愧疚,不过含沁自然没有生气,他打了个呵欠,便道,“你是还惦记着三哥婚事吧!”

  以含沁聪明,私底下揣测了她几年,对自己肯定是很有几分了解,善桐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道,“我也不是要装乖,不晓得往上爬有时候就是要脏了手。你外头勾当,有我想知道,有我不想知道,这都不要紧……但我就觉得,拿婚事来捏三哥,这件事不地道,不是我们该做事。”

  说了这句话出来,她心底倒是猛然一片释然:不管母亲怎么想,父亲怎么说,不管他们是否确是真心实意地为善桐考虑,辜负了他们期望,又是否会令他们极为失望与失落。是否会令母亲对含沁加不满,但不论如何,善桐总觉得,人可以算计陌生人,可以算计敌人,甚至如果是实没有办法了,轻轻地算计一把亲人,无害于他情况下谋取自己利益,她也都不会过分责怪自己又或者是当事人。不要看大家大族,也算是锦衣玉食,有时候这重重礼教孝道之下,留给他们路实是太窄了,事急从权,这也都是没有办法事。

  但纯粹是为了自己利益,去损伤桂含芳利益,这就实是太说不过去了。不管桂太太怎么样,老九房又如何,桂含芳至少是自己能力许可范围内,心力地待含沁这个弟弟好,他也确是把含沁当作了自己亲弟弟。

  “就算是神不知鬼不觉。”善桐就低声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总是对不起自己良心!”

  含沁一直都保持了沉默,等善桐说完了,他才低沉地道。“我晓得你是不会答应。”

  倒是语气闲适,半点都没有吃惊。他们自小相识,含沁又肯定是极其细心地琢磨过她性子,善桐想,他肯定是了解我,说不定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呢。但他之前就不提这事,要到我开了口,才说这话,可见他自己是想要去京城了。

  再想想含沁从前都未曾对这件事这么热心,是要到了今晚才改了态度,善桐便知道他始终还是介意妻族希望。她心底不禁一阵难过,低声道,“你也难!不要紧,爹娘那边,我去解释好了。”

  “这就不必了。”两夫妻之间,俨然已经有了一定默契,很多心事话不必说出口,也能体会到彼此心境,含沁不禁紧了紧善桐肩头,轻轻地吻了吻她太阳穴,低声道。“我忽然间想去京城,也不止是为了岳父、岳母几句话,我是想……”

  到底想什么,他倒没说,善桐等了一会,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慎重地道。“三妞,我现倒是想问问你。我们家门第虽然不高,却也不低,按我本事,就是一辈子西北做点闲职,反正背靠老九房,金山银海不敢说,但你也不会为了钱与势发愁。除非桂家倒了——不过,要是桂家要倒,那我们就是再有能耐也是枉然事。所以这可能我们就不去考虑。反正我许你一世平安富贵,那是再没有什么艰难。但这个位置,你出去应酬,身份就是低些,人家给你脸色也不会太好,逢高踩低是官场常事。我想你也是清楚。”

  他润了润唇,又道,“可要往上走呢,那就肯定是免不得算计,免不得各色阴谋诡计,就算这都是我外头事,但天下没有不透风墙,有些事,是肯定会被你知道。像今天这种事儿,已经算是很轻了……我也不瞒你,我银子来得这么这么凑手,就是因为我有份入股城里印子钱。”

  善桐身子顿时一僵,但也没法强装出多诧异了,她毕竟是早已经多次考虑过这件事了。如今被含沁揭破,倒也爽,就好像一块布被揭了开来,底下真相虽然不怎么好看,但也要比捂着时候强得多了。

  “就是问遍了天下高官。”含沁又道,“台面下事也都不会太光彩,就是叔叔,私底下也不是没有……反正天下乌鸦一般黑,我没那么大能耐,能够清清白白地往上走,可我想你性子泰半随也是姑婆,算计自保会有,但要你去逢高踩低见缝插针地往上爬——那你也就不会选我了。”

  他修长手指便轻轻地拂动起了善桐鬓发,靠善桐耳边轻声问,“两条路都能走,三妞,就看你想走哪条,看你看重哪条了。”

  善桐一时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一会想:也就只有他,这么拿我话当回事了。一时又想,难道就不能都走?一条作为后路……

  可想到要往上爬所必须抛弃那些东西,善桐又有几分不寒而栗,曾经她还小时候,家里不那么得意,她又懵懵懂懂,也不是不知道要往上爬所必须付出代价。好后来家境好了,这种事大家自然也就不再去提。她倒也不是说不能吃苦,只是家境富足,眼下环境也不算差了,再这样辛辛苦苦去往上爬,善桐也看不出是为了什么。

  思来想去,过了半天,她还是轻声问,“其实这事也不能只想着我,沁哥,你想要怎样呢?”

  这么一想,善桐就安耽下来了,她扭过身子,和含沁头碰着头鼻子顶着鼻子,低声说。“世上人有百种,有人想要建功立业,有人也就想着安安眈眈过一辈子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我想怎样,还得看你想怎样呀。”

  含沁呼吸声一下就急促了起来,捏着善桐手也渐渐地加了力道,像是恨不得把善桐揉碎到了怀里,过了一会,他才呼吸声粗重地道。“我……是想到高处去走一走!”

  到了这一刻,这个年方弱冠年轻人,似乎才终于露出了属于他年纪一面,那豪情遄飞、雄心万丈一面,即使这一面只能妻子耳边轻声地说出来,却也不减丝毫狂妄。

  “若我不是现这个身份。”他轻声道。“如果我是桂家族长,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能率领天下兵马……甚至如果我能坐到金銮殿上那个位置,你信不信?我干得非但不会比任何人都差,还会比大多数人都好!”

  善桐也确实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像含沁这样人才,若是有个好出身,将来成就未必会比谁差。这个有限空间里,他已经量腾挪周转,占据了这么一个相对有利位置,如果他生皇宫中,甚至如果他生平国公府,取代了许凤佳现位置,那么确,他成就也许会比任何人都来得高强——她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有几分崇拜含沁了。

  “那……那你就去做吧。”她说。“我不羡慕那些有本事人昂首上骧,但我也不会贪图安逸耽误了你雄心……不过,含沁,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觉得就算要往上走,也不该辜负自己良心。印子钱事,我就不管了,但三哥这里,你和他争那当然是无可厚非,但我不赞同拿善喜事去捏他。这……你还是得听我。”

  含沁声音里也就有了笑意,他轻轻地用鼻子顶了顶善桐脸颊,“你当我就这么没良心吗?三哥一辈子大事,我也不想从中做什么手脚。这件事,我们力去安排,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他一时也有了几分感慨,又喃喃地道。“不过,也难怪你会担心!”

  这就牵扯到往事了,善桐便不多提,只说,“以前事不要多想,重要还以后,善喜事该怎么办,我心里还没数呢,你可得多教教我。”

  于是又和含沁一道谋划了半日,这才各自睡去。初四一天两人走了一天亲戚,到了初五一大早,含沁又亲自先去卫家把善桃接来,和善桐一车坐了,路上也好解闷,一行人便出城往杨家村去了。

  善桐担心得其实不错,因天气冷路不好走,拜年走亲戚人又多,一路上车行根本就放不开。但有善桃,她也不好骑马——正好也和善桃说几句心事话,善桃便一长一短地将家事和她说了。“这一次回娘家,婆婆千叮万嘱,让我和娘说几句好话,好是能把麒山弟弟运作到京城里去谋个出身。要不然,她也没那么积极让我回家。”

  孙家京城也是根深叶茂,大太太是孙家近支这倒是不错,没准也能定国侯跟前说上几句话,托上个人情。但以她那公正严明作风,就是为了亲儿子,怕是都不会出面关说。不要说是为了女儿小叔子了,十有□,善桃是肯定要遇冷。善桐看她样子,也是满面不以为然,便知道她也不过是虚应故事,好向婆婆交差。

  这种事究竟孰是孰非,那是几千年都没个结果,反正走关系托门路,也是官场常态,只是卫太太向上心思,到底还是露了急切。这种事也不该让媳妇和亲家母提,自己开口都要好得多了。善桐也有几分不以为然,但没有办法,也只好劝善桃道,“你这表情,也就我们跟前露一露了,当着你婆婆面是千万不要流露出来。”

  “这我知道。”善桃便点头道,“这点城府,我也还是有。”

  见她板着个脸,一本正经地说城府,善桐就不禁很有几分好笑。她和善桃笑闹了几句,又低声问,“那……姐夫到底待你好不好,你说实话——我就奇怪,他怎么不和你回村子里拜见祖母?”

  “也不能说不好!”善桃面上顿时涌起了一团苦恼。“反正练武人家都是这样,成亲前他还是童子身呢。家里几个美貌丫鬟,他也目不斜视,再不会拈花惹草。就是我们没什么话说,他一天到晚不着家,我说些家务给他听,他听得没滋没味。他说他练武事给我听,我也听得没滋没味。除了这个倒是都还好,他这次没跟回来,倒是确实有事——婆婆娘家来人了,小叔子又回老家去了,公公自有应酬,少了他接待,也不像话。”

  “说起这事。”牛家毕竟和善桐不是亲戚,她也不好多说,倒是被善桃这么一提,她想起琦玉来了,“你们家表姑娘还住着吗?我这一阵实忙,想想,似乎好久都没听见她消息了。”

  “她前段时间进京了。”善桃反射性地看了看窗外,又看了善桐一眼,便压低了声音道。“据说,是宫中娘娘点名要她觐见。婆婆也是费了半天猜度,让小叔子亲自送去了,还惦记着要接回来呢。没想到娘娘当时就没有放人,小叔子回来一说,我们自然有猜测……不过,我们也没听说她进宫消息,人就这么不见了!婆婆还常常念叨着这事呢,直说从小看大,也算是半个女儿了,就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还问我收没收到风声,说我们家也是有人宫中。可宁嫔娘娘虽然是你我族妹,从小到大是一面也没见过,我上哪收到风声去?我看洛阳来亲戚,说不准就是和婆婆商量这事……你明年要是上了京城,不妨也略微留意一番。怎么说真是从小看大,一家人都挺惦记!能收到一封平安书信,那也是好啊。”

  善桐倒没想到琦玉竟不知去向了,一时大为吃惊,忙答应了下来。两人又说了些闲话,过了中午,总算是到了村子里,又忙着拜见了祖母,善桐一头栽老人家怀里,都不想起来了。不免又和祖母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心里话,老人家也各有指示,善桐一一记下不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犯愁了——按桂含芳嘱托,她现应该往十三房去找善喜了,不过这件事碍着楠哥,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到,万一闹不好,说不定会给善喜带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