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简瑶见到了“他”尸体。
    这是公安部下属机构一间殓房内。这里墙壁灰白、空气冰冷,沉肃而没有生气。
    管早有了心理准备,看见尸体一刹那,简瑶还是感到了恶心。
    他已经被烧成了焦黑扭曲肢干，面目全非。唯一能看出来，是他非常高大，并且不胖不瘦，跟尹姿淇当日口供中那个人身体特征倒是一致。
    据说,他是驱车公路逃窜过程中,不慎冲出护栏、车坠悬崖，发生了爆炸，才成了现样子。
    “是他吗？”简瑶问身旁薄靳言。
    今天是大热天,薄靳言没像平常夏日那样，穿个衬衣西裤,而是西装笔挺，领带整齐，连皮鞋都擦得埕亮。简瑶了解他心态：这深刻表达了他对于与“他”初次见面重视——管对方已是一具焦尸。
    对于简瑶问题，薄靳言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盯着尸体看了几秒钟，然后……薄唇轻启：“hi”
    他嗓音低沉而柔和，黑眸中是浮现极浅笑意。
    简瑶习以为常，一旁殓房工作人员却变得脸色古怪：“您跟死者认识？”
    薄靳言却已转身大步离去。
    ——
    公安部某会议室内。
    灯光炽亮，黑桌森严。诸位大佬围着圆桌而坐，气氛格外凝重。
    薄靳言也是其中之一，坐中方代表中。此刻他，看起来跟昨天微笑叫她“女王”那个男人，完全不同。他表情非常冷漠、专注，目光清锐逼人，像个真正二十六岁桀骜青年专家——简瑶知道，这正是他严肃工作状态。
    她身为他助手，跟几个工作人员，坐后排，安静聆听。
    圆桌另一头，几位华裔FBI代表，首先展示了那具尸体DNA检验结果：“诸位，我们已经完成了与DNA库配对检测，可以确认死者身份。”
    他们打开幻灯片，前方白幕上，出现一个白皙而清秀亚洲男子照片，他穿着西装，身材高挑，看起来很年轻。
    “江皓，二十七岁，美籍华裔，IT工程师。”FBI代表忽看向薄靳言，语气颇有点意味深长，“si摸n认识他。”
    此语一出，中方众人都很意外，简瑶也很惊讶。
    薄靳言眼神沉静如水，唇角却浮现讥讽笑意：“真是荣幸——他是我从鲜花食人魔手中救出幸存者之一。”
    ——
    现事实是怎样呢？
    江皓，也就是疑犯车中发现尸体，无论从哪方面看，都符合FBI犯罪心理画像。
    首先，体形相似。从尸体附着织物残迹检验结果看，他死时穿也是西装，与尹姿淇那日所见一致；
    高智商、家境富裕，并且于半年前低调回国，有能力有时间跟踪、窥视薄靳言，实施之前挑衅行为；
    而他动机呢？FBI给出两个解释：
    一、他身为曾经受害者，受创伤后应激障碍困扰，很可能心智无法恢复正常，想象自己也成为当日施虐者，才有这一系列怪异行为；
    二、这个猜测加大胆：也许江皓一开始，就是食人魔同谋。只是当年被薄靳言及FBI破获案件后，他伪装成受害者，得以逃脱法律制裁。而现，他来寻找薄靳言复仇。
    ——
    会议结束时候，简瑶起身走到薄靳言身边。他还站桌旁，低头翻看江皓资料。
    这时中方代表已经离场，对面FBI们却走过来，一个个微笑跟薄靳言握手：
    “si摸n，干得好。”
    他们说是这次薄靳言反设下陷阱，引得对方进入警方重重包围，终难以逃出升天。
    简瑶也有些高兴，看向薄靳言。可他只是脸上挂着淡淡笑，看起来一点也不兴奋激动。
    ——
    驱车离开公安部，已经是下午。6zz
    薄靳言始终冷着张脸，安静开车。简瑶打量了他几秒钟，开口：“现这个案子算完了吗？”她刚才都听到几个FBI商量回国机票了。
    薄靳言：“官方结果看来是如此。”
    这话有点微妙，简瑶问：“难道你怀疑江皓不是那个人？”
    他语气干脆：“不知道。”
    简瑶静默不语。确，虽然表面证据看起来，就是江皓无疑，也让她悬了多日心，轻松不少。但他死得太突然，总让人有不太踏实感觉。
    “那怎么办？”她问。现人死了，已经无从验证。
    薄靳言又露出那招牌式倨傲笑容：“接几个案子就知道了。”
    “你意思是……”
    “如果他没死，就一定会再回来。他无聊游戏才开了个头，怎么会舍得走？”
    ——
    是夜，月色清朗。
    简瑶坐薄靳言书房里，看书。
    既然定下心要跟他，她就想抓紧一切时间，补充专业知识。
    不过，现这个“跟”，当然还只是工作上。而至于他这个人……
    看书间隙，简瑶忍不住抬头，瞧一眼坐书案另一侧他，简单衬衫西裤，清俊、安静、又专注。
    她要怎么看清他心？
    “看我干什么？”他头也不抬，声音突兀响起。
    简瑶脸颊一热，答得却游刃有余：“随便观察一下。”
    薄靳言没再关注这个问题。他放下手里书，若有所思望着她：“你今晚可以搬下来。以后就住书房。”
    简瑶：“……我不搬。”
    薄靳言眸色微敛：“我助手，难道不应该24小时我身边？”
    对于他这种不知好歹、自以为是要求，简瑶已经习以为常，完全不会再有任何类似“小鹿乱撞”表错情想法。她浅浅一笑：“我喜欢有自己空间。你随时有需要，叫我下楼好了。”
    薄靳言就没再说话，只是脸色当然有点臭。他站起来，摘下领带，松了松衣领，看样子是打算去洗澡了。
    他刚走出两步，简瑶挣扎犹豫了一下，再接再厉开口：“而且……以后假设万一我有了男朋友，如果感情很好，也是要跟他住一起，不可能24小时跟你身边。”
    话一出口，她脸立刻滚烫。
    然而这话居然收到了效果。因为薄靳言停住脚步，明显一怔，侧眸看着她。
    四目凝视，他黑眸慢慢变得锐利而冷傲，令简瑶心跳都有点不稳。
    “哼……”低沉嗓音，几乎微不可闻。
    他面无表情转身走了。
    这是……什么反应啊？
    听到主卧门关上声音，简瑶忍不住笑了。
    管他是什么反应。是他那天叫她去找男朋友，现就先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男朋友！
    ——
    又看了一会儿书，简瑶想起白天事，心念一动，站起来，抬头看向一侧靠墙摆放卷宗书架。
    醒目、体积大文件箱，赫然便是“加州鲜花食人魔”。
    她垫了个凳子，站上去，翻看文件箱里东西。
    首先是案件整体资料。简瑶匆匆看完，大概理解，为什么鲜花食人魔Ty，会成为近年来FBI历史上，难捕获变~态连环杀手。因为他挑选受害者完全没有规律：不同年龄、肤色、性别、职业，都会成为他盘中餐。而且他财力还非常不错。虽然来自低收入破裂家庭，但是智商极高，靠金融投资，跻身富人阶层。这样一个人，要掩饰自己罪行，当然比普通人容易。
    然后就是每个受害者单独文件夹，厚厚一摞。简瑶翻了几个，就有点看不下去——那些图片太残忍了。无意间翻到后一个受害人文件夹，瞥见名字，她手立刻顿住。
    si摸n，薄靳言。
    ——
    薄靳言洗完澡出来，换了身干净衬衣，头发还有点湿，但他也不意。
    想到刚才简瑶有关“男朋友”话语，他心里还颇有些不满意。诚然每个人都会找自己伴侣，但那个女人心里，他重要性显然还比不上未来不知会从哪里冒出来某个平庸男人。
    可笑。
    他走到客厅，却见简瑶也从书房出来了，就坐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鲜花食人魔卷宗，上头有他名字。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着他，眼中似乎包含着某些复杂情绪。
    薄靳言看她一眼，走过去，她身边沙发坐下，打开电视，自顾自看《法治纪实》。
    刚过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有人轻扯他衣袖。一转头，就对上简瑶那澄澈柔亮眼睛，好像两汪乌黑深泉。
    “让我看看你身上伤口。”她轻声说。
    薄靳言奇怪瞥她一眼。
    “从来没有女人看我身体。”他硬邦邦答，转头继续看《法治纪实》。
    “我要看。”简瑶干脆抓住他胳膊，语气坚定，“我是你助手，这跟案情有关，我当然可以看。”
    薄靳言这才又淡淡看向她，静默一瞬，伸手开始解衬衣扣子，不过眼睛又回到了电视上。
    他神色自若，简瑶心却慢慢提起来。
    扣子全部解开，衬衣敞开了，男人宽阔胸膛、精瘦腰腹，呈现她面前。
    他身上皮肤也很白皙，但是肌肉看起来修韧均匀，一点也不显得羸弱。
    他甚至还有腹肌……
    简瑶上次看见是背上伤痕，这次首先是正面。
    伤口不多，却加狰狞凶险。
    左胸下方，靠近心口位置，是一道暗红疤痕；腹部正中，还有一道长长浅色伤口。
    简瑶脑海中闪过卷宗里那些属于薄靳言血腥照片，眼眶一阵酸涩。
    还有那段有关他话：“……si摸n失踪长达半年。获救时伤势极重、大量失血，体内已出现多个器官衰竭，同时失去意识。重症病房抢救四天四夜后，终于脱离危险期……然而正是靠他被囚禁期间，秘密向FBI提供情报，才抓住了臭名昭著鲜花食人魔。同时，他还挽救了与他一起被困地窖中，十二名无辜市民生命……”
    他曾经残破一身，换回十二条人命。
    可这些事……
    简瑶抬头，望着他依旧清冷淡漠侧脸，隐隐还有点不耐烦眼神——他从来不提这些事，只是继续傲慢着幼稚着……
    想到这里，简瑶眼中湿意重。
    “看够了吗？”薄靳言冷冷声音从头顶传来。
    简瑶没理他，她伸手，轻轻摸上了他腹部疤痕。指端传来冰凉而起伏触感，她想：不知当时，他被剖开了有多深？
    忽然间，手指被人牢牢握住了。是薄靳言。
    简瑶目光先落他修长有力手指上，而后才移到他脸上。他俊脸似乎泛起了一丝薄红，眼神淡淡：“很痒，不要摸。”
    简瑶原本没觉得自己会哭出来。
    他这句话一入耳，她还笑了。可心头也狠狠一软，一滴眼泪竟自己掉了下来。
    薄靳言明显也没想到，神色微怔，直直盯着她没说话。
    简瑶有点尴尬，转过头去，从茶几上抽出张纸巾，擦掉泪痕，没出声。
    他却盯着她开口了：“如果知道会让你哭，我是不会给你看。”伸手开始一颗颗系衬衣扣子。
    简瑶本来已经轻松把那点泪意忍回去了，哪里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么……温柔一句话，眼眶瞬间又热了，一大滴眼泪又滑落下来。
    她不看他，连扯了几张纸巾过来，低头擦着。可即使这样，也能感觉到身旁他，两道灼灼目光，停她脸上。
    “别看我，看你电视。”她低吼了一句。
    “嗯。”他喉咙里低低应了声，然后真转头，继续专注看电视去了。
    简瑶闷闷坐他身边，眼眶还湿漉漉，又吸了吸鼻子。呼……K了……
    肩膀突然一沉，是他手搭了上来，轻轻搂住了她。
    简瑶顿时全身都僵住了。
    “别哭了。”极淡声音。
    “……嗯。”
    窗外夜色依旧清朗，电视画面和声音仍然继续。薄靳言手就这么搭她肩头，没有移开。两人紧挨着坐着，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沐浴后很淡很淡香皂味，还有男人躯体散发出微热气息……他手只是轻轻握住了她肩头，可于她，却像有千钧重，身体表面每一个细胞，仿佛都感觉到了他重量，他掌心温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只有十几分钟，薄靳言口袋里手机响了。
    搭她肩头手，自然而然松开。简瑶陡然全身一松，但好像又有点……舍不得。
    他却完全没注意她情绪，接起电话，眉头微扬：“子遇。”
    两人电话里说起今天江皓事。简瑶坐了一会儿，越坐脸越红，索性站起来，把东西一拿：“我走了。”
    薄靳言抬眸看她一眼：“晚安。”
    “晚安。”
    那头傅子遇顿时笑了：“这么晚……简瑶还你这里？”
    “嗯，她刚才哭了，我哄她。”薄靳言答得很自然。
    正开门简瑶窘极了：“不许跟他说！”
    ——
    简瑶回家后，先洗了个澡，换了睡衣，舒舒服服躺床上。
    夜色已经很深了，窗外寂静无声。她闭上眼躺了一会儿，又坐起来，从包中拿出样东西。
    那是她今晚从鲜花食人魔-薄靳言卷宗中，复印一张照片。
    也许，就是他被囚禁地窖拍。地面又黑又脏，崎岖不平。而他就静静趴地上。看不清他穿什么衣服，因为他全身已经被暗红血液浸透，身下也是一片血泊，只能隐隐看到满背血肉模糊。唯有他脸是白皙，双眼紧闭着，英俊脸彷如沉睡，又仿佛已经死去。
    简瑶躺床上，举着这照片，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送到唇边，轻轻他脸颊上一吻。
    ——
    简瑶离开后不久，薄靳言就回房睡觉了。
    卧室里一盏柔灯，他拉上窗帘，站镜前脱衬衣。
    身躯再次裸~露空气里，他看着镜中映出斑驳伤痕，忽然就想起刚刚简瑶触碰。
    他也伸手，摸了摸腹部伤口。
    不痒，没感觉。
    怎么简瑶就摸得他那么痒？
    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她那纤细白皙手指，根根如同柔润晶莹玉。而当她手指碰上他皮肤时，那感觉就像一根白色羽毛，轻轻滑过，极痒极麻。
    女人手指……
    某种燥热感觉，忽然就从腹部伤痕处蹿了出来。
    薄靳言镜前默默站了一会儿，后决定走进洗手间，用冷水又冲了个澡，这才躺床上睡着了。